数学老师瞧不上他,对他百般刁难。有一天他怒了,轮起凳子就往讲台上砸去……底下原本在嘲笑他的学生都吓傻了。(此举过于暴力,请勿模仿)
下面给大家讲讲我两个同学的真实故事。
一
我第一次见到李亮,是在他爸的婚礼上。二婚。李亮的爸爸李志明是漕阳镇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他在三十五岁的年纪娶了一个二十岁的姑娘,令无数男人艳羡。
婚礼当天,从百佳超市到濒湖酒店的路上,三十辆豪车铺满了血红的玫瑰,在狭窄又脏乱的街道上挤出一条道来。
我和我奶奶坐在倒数第四俩车上。一公里不到的车程,司机慢悠悠地开着,即使我奶奶早上出门特意只喝半碗米汤,上车不到五分钟,她就开始干呕起来。衣着雅致的司机三番五次地大声嚷着:「老太太,您可千万别吐在车上啊。」他每喊一次,我奶奶紧贴着我胳膊的手就攥得更紧一些。
我们十点上的车,平时十分钟的车程,到酒店已经十一点。酒店门口扎满了颜色艳丽的气球,只听「嘭」的一声,有人将最大的那颗气球扎破,金色的纸屑喷涌而出。我奶奶一手扶着路边的香樟树,另一只手被我搀扶着,黄疸都吐了出来。街道上络绎不绝的来送礼的人,故作姿态地捏着鼻子从我俩身旁经过。有一个男孩经过我俩时递给了我一张纸,他满脸通红,更像是疾跑到我俩身边。
「四奶奶,您没事吧,这个给您喝。」说完他把手上一瓶矿泉水递给我奶奶。
「是小亮啊,四奶奶没事儿,你快进去吧,你爸说不定这会儿正找你呢。」
「他才不会找我!」李亮撇了撇嘴,「他们都说,李志明是王八蛋。」
酒店门口开始放烟花,「嘭嘭嘭」的几声,在天空中划过几缕烟。红的,黄的,紫的。无云的天空被衬得更蓝了些。李亮穿的蓝色小礼服,里面衬衣的扣子扣歪了一颗。他将目光转到我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说:「一会儿我跟你和四奶奶坐一起,你可别跑了啊。」我木讷地点了点头,也不知他哪来的这股自来熟的劲儿。
「那他们有没说亮哥今天穿得可真好看!」我奶奶说。李亮朝我奶奶嘿嘿一笑,被门口迎宾的大叔喊了两声,朝我们摆了摆手就跑开了。来参加婚礼的人坐满了濒湖宾馆的玉阳阁,司仪站在一个类似小学文艺汇演搭建的台子上,洋洋洒洒地说了不下二十个四字成语引得酒桌上的人纷纷喝彩。我跟我奶奶坐在靠近门的这一桌,除了「大吉大利」这个成语外,我什么都没听清。
李亮坐在最靠近舞台的那桌,低埋着头,也不鼓掌。婚礼进行到交换钻戒的环节,李亮被他爸喊到台上,司仪绷紧笑脸,俯下肩问他:「这位小帅哥,叔叔问你一个问题,答对了有奖励。」李亮不自觉地退了一步,却被他爸爸往前推了一把,额头栽倒了司仪的裤裆上。原本在胡侃喝酒的人,纷纷抬起头来,大声笑起来。司仪霎时红了脸,憋了一口气继续追问:「站在你父亲旁边的这位美丽的新娘,你应该称呼她什么?」李亮冷冷地回了一句:「狐狸精。」
语气没有丝毫犹豫。李志明原本乐呵呵的脸像被人扇了一巴掌似的,歪了歪嘴,司仪抢回话筒加大音量说:「让我们再次举杯,祝福这对新人!」
夹杂着音响尖锐的声响,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李亮的奶奶,也是我奶奶的大姐,乘着空挡步履蹒跚地跑到台上把他拉下来,急匆匆地走到我们这桌,像是嘴里含着的糖被人抢去。李亮朝我做了一个鬼脸,从口袋里抓出一把大白兔递给我。
婚礼进行到后半段,大人们都在喝酒聊天。李亮小声问我要不要出去放炮竹,他又从另外一个兜里抓出一把「甩炮」。出了酒店,我对李亮说:「你小子胆儿大啊,你爸今晚回去肯定得揍你。」李亮冷哼一声说,「他才不敢揍我,有我奶奶护着呢。」我朝他投去佩服的目光,他却低下头,朝马路上扔了几个甩炮,发出几声闷响。我看到他眼睛红红的,抓了几个甩炮砸在地上,依然是几声闷响。
我们沿着濒湖宾馆旁的街区无聊地走了一圈,再回到酒店时,婚宴已经进入了尾声。我奶奶拉着我去跟他们合影,我怕生就没去。最后散场时,李亮跟我说:「下次来漕阳镇记得来找我玩儿。」我点头说好。临上车前,李亮跑去买了一瓶水递到我奶奶手里,没等我奶奶回应他,李亮就被他爸推搡着上了另外一辆车。
从漕阳镇的镇中心到我家,坐车要花半个小时。那天我奶奶铁了心要走回去,我只好陪她。走了一个小时,口袋里的大白兔奶糖就被我吃完了。我舔了舔手,心里想:李亮这次铁定要挨揍了,漕阳镇的人都知道李志明心狠手辣,我没想到他会叫上一车的人揍李亮。
等到李亮眼角包着白纱布,突然出现在我家门前,是一个月后的事。我一脸诧异地问他:「你爸把你打进医院一个月才好?」李亮咧着嘴,「屁咧,被我家门前那棵树上的马蜂蜇的。」
李亮来找我,是他奶奶让他给我家送菜刀,我奶奶一个月前在婚宴上跟她无意提过。李亮在游戏厅里打游戏忘记了时间,等想起来背包里的菜刀已经下午五点,就坐最后一班车,按照他奶奶早上交代他的站点下车,又走了半小时,找到有着显著标志的建筑——我家门前红色砖瓦的粮库。
那时他还不知道我的名字,看到站在门口的我就沿路喊着:「诶,诶!我来了。」
吃过晚饭,李亮用我家的座机给他家里打电话。是他爸接的,我坐在床沿的另一侧看电视,听到他爸在电话里连吼带骂地教训他。李亮也不反驳,他爸骂累了,他就「嗯」一声。最后挂了电话,他一脸平静地走到我身边,兴趣盎然地说,「换个台吧」。他拿过遥控器,熟稔地调到 12,电影频道正在放《新警察故事》,正播放到吴彦祖与成龙在楼顶上对峙的那段。李亮微倾着身子,脸上的神情充满向往。
电影看完,我们回房间睡觉。躺在床上,李亮问我:「叶生,你以后想做什么?」这个问题,三年级的下学期,老师布置过作文题目。我当时写的是「我想做一名老师」,因为看到我同桌的女生写的是这样,我就按照她的作文改了一些词语抄完交了上去。我太困了,迷迷糊糊地说:「想当宇航员。」李亮没察觉到我在开玩笑,他说:「嗯,我想当警察。」顿了顿,朝着乌漆墨黑的天花板做了一个手势,说,「要惩恶扬善!」
第二天是周日,我奶奶特批我跟着李亮上街。我们走了半小时到公交站点,上车后,李亮像是憋了很久才开口问我:「要不要去游戏厅,我昨天还剩一些币。」
等我们到了车站,他带我绕了两条巷子,来到一个我从没去过的地方。一股恶臭迎面袭来,商铺的招牌零零散散地挂满了一路,走到路的尽头,旁边是一条河,看起来更像是一条臭水沟。水面上积着一层厚厚的黑油似的东西。李亮看我局促的样子,挑着眉问:「怕了?这条河以前是镇上杀人抛尸的地方,死过好多人的!」他见我没说话,转而哈哈大笑,「怕什么,这里没人敢欺负你的,漕阳镇谁不知道我是李志明的儿子。」
「打狗还得看......」这句话说半截,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我们进了游戏厅,柜台的老板看起来三十多岁,胡子拉渣的,坐在那玩贪吃蛇。他抬起头瞥了我们一眼,看清来的人是李亮,大声招呼着:「亮仔来了,今天也是贵脚啊。」李亮朝他点点头,换了二十个币,顺带要了两瓶汽水,老板没收汽水钱。
李亮带着我走到一排游戏机前让我选位置,游戏厅里有十几个和我同龄的人,看到李亮都纷纷喊他「亮哥」。李亮问我会玩什么,我之前没玩过这些,就指着隔壁一排的人正在玩的游戏说,「就玩那个。」那个游戏叫拳皇,两个人分别选队伍,一个队伍三个人,然后逐个单挑。我没赢过李亮一局,看到我快空掉的血槽时候,李亮一边向我发招一边对我喊着:「你快放招啊,两个一起按,三个一起按,防守啊!」他刚说完,游戏里的我就躺下了。
我们打了十几局。从我身后走来一个瘦高的青年男子,拍了拍我的肩说,「你起来。」我在电视上看到过很多这样的桥段,在学校也经常碰到那些滋事的学生,他们对一个人说「你起来」,意思是「你惹到他了」。我想不到自己在漕阳镇上跟谁结过仇,不敢跟那个人对视,乖乖地把位子挪了出来。
高个儿并没有搭理我的意思,他坐在凳子上,叉着一个八字腿,对身边的李亮说:「我跟你玩一盘?」李亮冷笑了一声,「滚蛋,我为什么要跟二愣子玩。」他貌似认识高个儿。高个儿手胡乱按着按钮,另一只手摇了摇手把,屏幕上我选的八神庵往前走了两步又挥了两拳,没有碰到李亮选的安迪。「小破孩,不好好学习就知道在游戏厅里鬼混。」高个儿警惕地朝屋外望了望,「回去跟你老子说,让他在金门街开的夜店不要那么嚣张,挡了我们清水镇的生意,小心我们去砸场子。」
李亮从凳子上站起来,「你有种,就自己去跟李志明说。」说完走到旁边的游戏机投了两个币,示意我过去,我没敢动。高个儿压着按钮的手握了握拳,指关节发出「咯咯」的响声。「我这不是没种才来找亮哥您嘛,你没带话,以后放学路上就小心点儿。」李亮没理他,已经开了一局。高个儿站起来,从我身边走过去时,故意把袖子里的钢管露出来让我看了一眼。他从游戏厅出去时的背影,我觉得他像一个我认识的人,却又说不清是谁。
我心不在焉地跟李亮又玩了两局,两局还是我输。李亮的游戏币用完了,他问我有没带钱,我说就只剩下坐车回去的钱。李亮抬头看了看钟。柜台前的老板接了电话突然喊他,是李志明打来的,李亮大声喊道:「跟他说,我就回去。」又用唇语对老板说了三个字,老板会意地点点头。
我们出了游戏厅,李亮问我要不要去他家玩,他家有「小霸王」,前几天刚买了魂斗罗的游戏卡。我算了算回家拿书包再去学校的时间,摇了摇头,「下次吧,我下午回去还要赶作业。」他朝我挥了挥手,往挨着河那边的出口,溜的不见了踪影。
我按着原路返回,一直到进车站上车前,我都觉得身后有人在盯着我,回头看了几次都只是形色匆忙的几个少年。等车开动时,我才缓过来,李亮当时说的三个字是:别多嘴。
二
那时我在清水镇的初中念初一。清水镇与漕阳镇被一条河隔开,河是长江的支流,从我记事起,这条河就一直处于半干涸的状态。
公交过了河上的西驿桥,要涨五毛钱,于是两个镇上住在河边又不在本镇上学的学生,周末去学校都要走过桥才搭车。
徐超是我认识的第一个不过桥坐车的人,他家住在漕阳镇的边缘,妈妈在西驿桥头开一家报亭。我在他家报亭买过一本故事会。说是报亭,更像是公园里休息的四角亭,红色的瓦,红色的柱子,用涂了红色油漆的铁皮和木板围起来,像篱笆墙一样开出一道门。
到了夏天,他妈妈还会卖些冰棍儿跟汽水。我在车上碰到过徐超几次,无论是坐着还是站着,他总是低埋着头,在车上看书或轻声背着单词。初一上学期的期末考试上,徐超考了年级第二,年级第一是我的同桌。那天我在车上又碰到了他,他上车后坐到我前面的位子,车上的人看他上来后脸上浮现莫名的笑意,我仔细看才发现他的校服穿反了。徐超在位子上坐稳后就翻出书包里的单词本开始轻声背单词。
坐在我后面两个看起来是混混的年轻人冷笑了几声,大声嚷嚷着:「切,读书读傻了。」徐超在座位上稳如磐石,耳朵都没动一下。两个青年见徐超没反应,朝着整个车厢喊道:「小孩,你衣服穿反了?」徐超还是没搭理他们,两个青年自觉无趣,骂了句「聋子」后喊司机停车。司机以为「聋子」是骂他的,在俩人下车后自言自语道:「这年头,他妈的没一个识好歹的。」
我下车时,拍了拍徐超的肩膀,示意他看看自己的衣服。他恍然大悟似的,「他们说的衣服穿反的原来是我啊。」等我到了家,我奶奶在收拾碗筷,她诧异地问我:「你没有在小亮家吃饭吗?」我摇了摇头,她说,「也好,免得惯坏了胃口。」给我两块钱让我自个儿到学校买方便面吃。我回了房间,肚子饿得干瘪难受,翻出写了一半的数学卷子,一个字都不想写。脑海中想着如果中午在李亮家吃饭,饭桌上会不会有我喜欢的鸡翅,不禁咽了两下口水。
下午我去学校,在厕所里碰到徐超,他的衣服已经换过来了,我从他对面走过去,他没认出我。周三的晚自习上,班主任来到教室宣布了一个消息:在期中考试后,县城里要举行一年一度的「三科联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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