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绿茶婊,就是她对你的好,全都是另有所图。
华安郡主却跳了起来,狠狠踢了一脚凳子:「你知道什么呀,文素素不是也一直喜欢骆王吗,那时你得了天花她进宫给你医治,就是因为她跟骆王约定了,若能救活你就要骆王娶她为妻。」 ——《终不似,少年游》
听说,召我入宫的旨意下达那天,骆王从皇帝的养居殿,一直闹到了太后的宁寿宫。
皇帝是太后的养子,骆王却是太后亲生的孩子,所以他满心以为自己能赢。
结果皇帝对他避而不见,太后更是直接摔了杯盏:「你再这般疯魔,仔细那萧家女儿的性命!」
骆王才颓然倒地。
他原是京城最光芒万丈的少年,有皇兄的恩宠,有母后的偏爱,永远鲜衣怒马,神采飞扬。
现在他才明白,即便这样,他也争不过天,而他的皇兄才是那个天。他输了,也顺带输掉了我的一生。
但我依然感激他愿意为我争一争。
因为他是在我心底埋了三年的人。
十三岁那年,我去舅舅府上拜访。那时我学女红刚刚有所小成,绣了一幅《江南秋雁图》,因母亲懒于针线,不懂欣赏,所以着急拿给舅母看。到了后院儿听说舅母在花厅,便风风火火地跑过去扑进舅母怀里撒着娇炫耀自己的大作。
舅母扶我站好,替我整了整衣裙,努嘴道:「客人在呢,这么大了还跟小时候一样。」
我这才注意到大表哥也在,旁边还站一位眉眼十分好看的少年,看着我笑意盈盈,亮晶晶的眼睛里像是拥有一整片星空。
这可能是我十三年的生命里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舅母又轻轻推了我一把:「快给骆王殿下请安。」
是个少年王爷,来头很大。
我问了安,假装知礼地站在一旁侍候舅母,一次次将自己迫不及待想要炫耀的心按捺下去。
舅母和当朝太后是表姊妹,骆王一点儿不拿架子,一直唤舅母为「表姨母」。原来我进来前,骆王正在替太后娘娘询问大表姐的身体情况。
我知道,太后娘娘一向是很看重大表姐的,估摸着下次选秀就得召大表姐入宫,而且至少能给个妃位当当。毕竟和我舅母的裙带关系在这里,而且我舅舅是掌管整个京城防卫的大将军,后台也是杠杠的。
今年入秋之后,大表姐突然染了咳疾,时好时坏的,太医来看了几回也没能彻底痊愈,因此被外祖母带着去江南养病了。
说到江南……
终于有人想起了我的大作,骆王向我笑道:「你绣的是吴山居的《江南秋雁图》?」
我狠狠地点了点头,果然人长得好看心地也善良。
舅母终于展开了我的绣品,端详了一会儿,点头道:「不错,总算能看了。」
我立刻抱着舅母的胳膊蹭了蹭,舅母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刺绣高手,这个评价对我来说真的是莫大的肯定了。
大表哥和骆王也凑过来看,不过当然我也不指望两个男的能给我品鉴出什么了。
大表哥瞅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我们然然真是天才啊,这你也没去过江南,居然把江南的远山近水绣得这么活灵活现的。」
骆王怔了一下,立刻在旁边哈哈大笑起来。
这个武痴……我不禁扶额,人骆王都说了这是吴山居的《江南秋雁图》,不是我绣得活灵活现,是人画得活灵活现,我都不知道该咋说了,总之今天最丢脸的人终于不是我了。
气氛一度非常尴尬,最后还是舅母开了口,向大表哥道:「呆瓜,罚你去找人把这画装裱起来,再给然然送过去。」又向我道,「第一幅能看的,你可得仔仔细细收好了。」
我笑嘻嘻地把绣品给了大表哥,然后使劲给他使眼色,这回大表哥总算灵光了一些,拖着骆王告辞了,留下我跟舅母交流了一下午关于牡丹花的一百种绣法。
那天之后,不知怎的,我总能在各种场合偶遇骆王。长公主的寿辰,中秋节的宫宴,迎凤阁的雅间,表舅的马场……
每次他都笑盈盈地和我说上几句不多不少的话,无非是「最近又在绣什么?」「晚上莫吃多了容易积食。」「元宵节长元街办灯会你去吗?」
到了第二年开春,我才肯定,他就是刻意在跟我套近乎。
原因就是他看中了我刺绣上的天赋,我给大表哥绣的荷包和扇套实在精美绝伦,令他好生羡慕,所以在他套了小半年的近乎之后,终于鼓起勇气开口问我能不能帮他也绣一两件。
高山流水,知音难觅,弦断有谁听?
那我当然得答应了,毕竟元宵节的时候也收了人一屋子的花灯。
但是,我毕竟是帝师的孙女,两榜探花的侄女,高门贵阁的大小姐,男女之防还是懂的。大表哥是亲人,白送多少都无妨,骆王是外人,那就得另论了。
所以最终我决定按照市面价,收了他一两银子一个。
不过我觉得他也不亏,就凭我的技艺,这些绣品都是有收藏价值的,过几年应该还能升值。
我的这点小算盘大概都是跟我爹爹学的。
我祖父是两代帝师,祖母是皇室郡主,祖父祖母一共育有两子,伯父是两榜探花,我爹爹却是……一个生意人。
也不知道我爹爹遗传的谁,从小不爱看书本只爱看账本,一手算盘能打出花儿来。幸好伯父争气,继承了祖父的衣钵,如今官至吏部尚书,撑起了萧氏的门楣。而我爹爹受恩封得了个闲职,不思仕途,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做起生意来,米面粮油、茶叶、字画、古董,什么都捣鼓过,整天乐在其中,也不知道赚了还是赔了,反正没见他往家里拿钱,不过也没让家里倒贴就是了。
我母亲是侯门幺女,蜜罐里泡大的,什么都不操心,每天就琢磨怎么保养怎么变美怎么保持年轻。爹爹呢,就负责满天下给母亲搜罗各种保养品和秘方,一个真敢带回来,一个也真敢用。
反正上面都有父兄顶着,所以俩人整天无忧无虑,十分甜蜜幸福。
伯父有两个儿子,都在读书。舅舅有一子一女,大表哥在习武,大表姐时刻为进宫而准备。他们都肩负着家族的使命,剩下我成为第二代无忧无虑的无用之人……不,我认为我的刺绣还是有一点儿用的。
真的,自从赚了骆王二两银子之后,我就膨胀了。我开始悄悄让我的丫头拿着我绣的手帕和荷包之类的小玩意儿出去卖,我坚信,市场是检验技术的唯一标准。
结果你猜怎么着,一个月下来我赚了整整十两银子。
我真的膨胀了,虽然这不到我月例银子的一半,但是满京城还有谁家十四岁的小姐能一个月赚十两银子呢?
于是我又添十两银子,在迎凤阁摆了一大桌,豪请了我的一众闺蜜。长公主家的华安郡主,文太医家的文素素,平远伯家的邱宁儿,等等。
席间我春风得意,频频举杯。因为没有长辈在场,大家都无拘无束,十分随性开怀。
直到骆王突然出现在了门口。
小姐妹们瞬间忸怩拘束起来行礼,我看到大家的脸都红了,估计不是喝多了就是担心刚刚笑得太大声被骆王听了去。
骆王没别的事,就是来打个招呼,听说我们也在这里,就帮我们把账一块儿结了,说完就走了。
雅间的门关上以后,我不禁拍手赞叹,太仗义了,我大表哥这辈子能交到这么一个好朋友真的值了,关键还长得这么养眼。
说完没人理我,我转头一看,大家的脸上都还泛着红晕。
邱宁儿突然神秘兮兮地问向华安郡主:「你在宫里走得最勤,骆王也十六岁了,有没有什么选骆王妃的消息?」
文素素捂着胸口道:「我的妈呀,光是听到骆王妃三个字我就起鸡皮疙瘩了,谁要是这辈子能被叫一声骆王妃就是立刻闭眼去了也无憾了吧。」
我也立刻八卦起来:「原来大家都喜欢骆王啊,我也觉得他长得特别好看。」
华安郡主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会儿,然后道:「骆王腰间那个兰花荷包,像不像你绣的?」
我得意道:「对啊,是我卖……」
我的脑袋忽地一下懵了,我最早卖给骆王的荷包上绣的不是兰花,兰花荷包是我后来让人拿到市场上去卖的。
华安郡主一脸了然的样子,喊来我的丫头道:「还不说实话吗?」
丫头立刻说了,我这个月的作品并没有被拿到市场去卖,而是都被骆王收走了。
我惊呆了,骆王居然如此崇拜我的刺绣。
华安郡主又道:「我得到的消息就是骆王有中意的人了,但是还小,要等两年。」说着给了我一记脑瓜,「原来说的就是你呀傻丫头!」
我更加惊呆了:「就因为我精湛的刺绣技术?」
这次换邱宁儿给了我一记脑瓜:「因为你是我们当中长得最好看的人啊,笨丫头。」
迎凤阁之后,我又见过骆王两三回,但是是我现在每次一见他就立即双颊滚烫,羞赧得说不出话,后来为了避免出糗,只能各种躲着他走。
直到七月七这日。
乞巧节,是我们女红界的大日子,一大早我焚香沐浴斋戒,在织女娘娘的绣像前拜了又拜,祈求织女娘娘保佑我,福至心灵,妙手生花,制霸京城刺绣界。
午间大表哥来访,说大表姐的身子渐渐好了,中秋前就能回京。又问我,晚间长元街有灯会,去不去看。
当然去看,我们这些深闺小姐,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上街,谁不去谁就是傻子。
傍晚到了长元街,其实我看灯的兴致不大,在酒楼寻了个临窗的座位看人。
说起来,我真纳了闷了,不知怎么今年京城里流行起办灯会来,正月十五元宵节过后,二月二,三月三,还有端午节,半年多来前前后后都办了四五场灯会了,也不知道图个啥。百姓们都腻了,还不如举办一次天下刺绣博览会,让百姓们接受一下我们伟大精湛的刺绣艺术的熏陶。
大表哥听我说完,觉得十分有道理。
却听身后有人道:「不过中秋节是来不及了,等到重阳节咱们可以试试。」
我看着笑意盈盈的骆王,忽然明白这一场接着一场的灯会幕后推手是谁了。
骆王走过来站到了我身旁,也看向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笑道:「天下刺绣博览会?」
「我就是随口一说的,殿下!」
不过这天下刺绣博览会终究是没开成,大表姐在回京的路上又染了风寒,病得不轻,我急得中秋也没在家里过,就搬到了舅舅府上去陪大表姐。
我是独女,从小把伯父家的两位哥哥和舅舅家的大表哥大表姐当作至亲,大表姐是我唯一的姐姐,所以我们的关系最好。
大表姐只比我大一岁,一向稳重端庄,总是温温柔柔的,且还病着,却不知怎的,她居然像华安郡主她们一样,喜欢两眼冒着星星询问我跟骆王的事,而且每次都表现得比我还要幸福跟激动。幸好她是婉约派的,不然要是像华安郡主那样总是激动得直蹦,这病更没法好了。
大表姐总会说:「可以的,你祖父是帝师,外祖是侯爵,伯父和舅舅都是朝廷的肱骨,他不敢欺负你。」
我立即回道:「我姐姐以后是要当皇妃的,谁敢欺负我。」
大表姐总会给我一记脑瓜,然后把我搂进怀里,喃喃自语道:「都一样的,咱们家能有你这么个无忧无虑的小傻子,就够了。」
只是那时我的年纪太轻,没能理解这句话里所包含的大表姐对我深沉又无私的爱。
天气越来越冷,大表姐的病也越来越重,每天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我也不会照顾人,什么忙都帮不上,每天就急得掉眼泪。
幸好文太医的女儿文素素是与我最为交好的小姐妹之一,我一想到她,立刻写信求她过府来帮忙照看大表姐。
素素自识字就看医书,父亲又是太医院的首座,家学渊源,定要比府里的医女高明。
接到我的信后,素素立即卷了铺盖儿赶过来找我。
不得不说,我的朋友就是又高明,又仗义。
在素素事无巨细的悉心看护下,第一场冬雪落下来的时候,大表姐的身体居然有所好转,每日都能清醒一会儿了,还问我东园的红梅是不是开了,雪里的红梅一定很好看。
我搂着素素千恩万谢,素素却悄悄摇摇头:「能熬过这个冬天,才算熬过了这一劫。」
我红着眼睛出了门,去东园给大表姐折红梅。
雪霁天晴,我小心翼翼地踩着积雪,一小步一小步地往东园走,却还是不小心踉跄了一下,幸好被人扶住,却不是我身后的丫头。
骆王难得这样沉默,只是给了我一个宽慰的笑,牵起我的手,让我跟着他的脚印走。
自从我第一次见到骆王,他好像就从来没在我的眼前消失过,但今天我才发现,自从大表姐生病,已经有数月没有见到他了。
我说殿下好像瘦了一些,他却说我才瘦得厉害,脸都小了一圈儿了。
到了东园,我在红梅间细细挑选,定要折一枝最生意盎然的带回去给大表姐看。终于在梅树的高处寻到一枝满意的,回头叫骆王帮我去折,却看他正望着我出神。
我轻轻唤他,他方回过神来,又看了我半天,才道:「我原觉得你像这雪地里的红梅一般好看,但我不愿你像红梅,傲霜斗雪太苦了。」
我呆了一呆,第一次听他说这样肺腑里掏出来的傻话,却不知该说什么,终于还是甜甜一笑:「你放心,我只愿做那人间富贵花。」
二月十一,大表姐在她过完十六岁生辰的第三天,走完了她短暂的一生。
我不明白,为什么她连最难捱的冬天都熬过去了,却在这万物复苏的初春走向了死亡。
那一天,我第一次明白「回光返照」的含义,临终前大表姐的脸上出现了久违的生机,就像初春的阳光一样温暖柔和。
大表姐是在舅母的怀里闭眼的,她一直在笑着说:「阿娘,能在你怀里离开,我知足了……之前我总以为自己会死在无人问津的深宫里……我知足了……」
最后的话却是流着泪对我说的:「然然,姐姐对不住你……没办法去守护你的幸福了,真的对不住了……」
丧礼上文素素哭得很惨,带着无尽的自责和懊悔,我一直抱着她,她做的已经够多了。
那也是我第一次看见大表哥哭,他跪在那里,怀里抱着大表姐的灵位,不动也没有声音,就看见大颗大颗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地上砸。
外祖母和舅母已经哭晕了几次,母亲也一直用手帕掩着脸流泪。
相比之下我好像是最平静的,仿佛我的眼泪已经在大表姐生病的那几个月里淌完了。
我是真的无用,该出力气的时候只知道哭,该哭的时候却呆呆地挤不出眼泪来。
大表姐被葬在了风水宜人的西山。
回城时,骆王悄悄上了我的马车,所有的家人都沉浸在悲伤中,他担心我路上无人照拂。
我的心里空落落的,没什么力气说话。
骆王握着我的左手,沉默了半天,开口道:「皇兄说今年春天就给我开府造衙,最早明年就能过礼成婚了。」
我知道他指望这句话能带给我些许安慰甚至欣喜,但是我将头埋在他的右肩上簌簌滚下泪来。
我姐姐死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未来皇妃死了,皇帝操心的却是他弟弟的婚事。
是,我知道,皇帝很忙,天下大事,三宫六院,都要他操心。
他可能此生都不会再想起那个女子,她曾为了他一辈子都在精心准备自己。
清明过后,我陪外祖母又去了江南。
外祖母家是江南的望族,她十八岁嫁到京城,三十岁守了寡,一个人操持偌大的侯府,再没回去过。
外祖府上的侯爵之位袭了五代,到外祖已是最后一代,舅舅没了恩封,但外祖母硬是把舅舅培养成了武状元、大将军,还与国丈家结了姻。
去年姨外祖母来信盛情邀请外祖母,外祖母看着家里儿孙满堂、儿媳持家有方,且江南气候宜人确实适合大表姐养病,终于安心回去了,然后住得非常惬意。
所以今年外祖母在经历了巨大的悲伤之后,又选择了回去,仿佛记忆了她十八岁前所有温柔时光的江南,能够抚平她那颗苍老的内心上的全部皱纹。
这一回骆王没有再想方设法地跟过来,他要留在京城建设自己的骆王府。
他说他要在王府里种满牡丹,来陪伴我这朵人间富贵花。
我们是腊月里回的京城。
在江南的时候,我遍访刺绣名家,或求教或切磋,极好地促进了京城与江南两地文化艺术的碰撞和交流。
我这趟出远门,让华安郡主几个都羡慕疯了,不停地来信叫我买这买那,我回信让她们自己派人出来采买,她们都说小厮哪有我的艺术眼光和审美情趣,几番吹捧之后,回京时我给她们带了整整两辆马车的礼物。
给骆王带的礼物是把剑。
剑是在金陵钟山的一座道观里跟一个老道士买的,我一见到就觉得十分秀气灵性,老道说自己已经老了舞不动剑了,我喜欢就送给我,钱不钱的都随缘。
然后我就没给他钱。
不过我当然不会占一个老人家的便宜,第二天我就派人给老道送了三十斤灯油、五十斤大米。
外祖母也说这是把难得的好剑,大表哥满屋子的收藏都比不上它,舅舅倒是有一两把可以比一比的。
说得我很惭愧,在大表哥跟前就一直遮遮掩掩,生怕他看到这把剑,发现他最疼爱的然然表妹居然是条胳膊肘往外拐的白眼狼。
我还绣了个剑套,成品我很满意,嗯,天下间大概也只有我的艺术造诣和灵性能配得上这把钟灵毓秀的宝剑了。
骆王拿到剑时十分欢喜,一直赞叹不已,赏玩了半天,最后问我:「多少钱?」
「啊?」
好吧,他以为我又是要卖给他的。
我赶紧解释:「不不不,这回是送你的,不要钱。」
「不要钱?」
骆王笑得更开心了,「所以你已经决定开始跟我私相授受了吗?」
私相授受算什么,我的玉手都被你摸了好几回了啊混蛋!
我内心咆哮着,面上却窘得说不出话来。
混蛋又握住了我的玉手:「你且安心,明年春天就有良辰吉日。」
但是,我没能等到明年春天的良辰吉日,就先等来了召我入宫的圣旨。
除了骆王以外,反应最大的是舅母。
「王铁柔你个死老太婆做个人吧,我女儿都被你们那破皇宫吓得病死了,现在又想来祸害我外甥女?」
王铁柔正是当朝太后的鼎鼎大名。
舅母没疯,就是大表姐死后,舅母总有种破釜沉舟的气势,或者说破罐子破摔的无所畏惧……
当天舅母就请旨进了宫,然后据说跟她的老姐们王铁柔谈判了整整一夜。
外祖母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知道舅母会此去无果,第一时间清点了自己的大半嫁妆和这几十年攒的体己钱送给我,说有钱才有底气。
母亲大概也觉得该为我做点什么,于是神秘兮兮地和我说:「你放心,为娘的都安排好了,青檀宫的和妃是你表舅的小姨子的亲妯娌的堂妹妹,在后宫她会罩着你的。」
表舅的小姨子的亲妯娌的堂妹妹?
我的阿娘啊,只要你能稍微把眼光从我爹和那堆保养品上移开,你就会神奇地发现,你亲嫂子可是当朝太后从小的铁瓷啊,还用你去找什么表舅的小姨子的亲妯娌的堂妹妹……
我只能说:「哦。」
相比于母亲,可能大伯母的做法更让我感动些。
大伯母一向与我并不特别亲近,但听说她知道我被召入宫之后,一直叹息不已,然后告诉两位哥哥一定要好好读书好好做官,我们萧家对朝廷越有用,我才能在后宫睡得越安稳。
我呢?
彼时我还没能认清现实,外祖母的大把银票揣进我的兜里以后,果然我就有了大把的底气。
于是我就跑去请大表哥帮忙转告骆王,让他带我私奔。
既然骆王正面刚不过他的母后和皇兄,我们就私奔,红尘滚滚,执手天涯,看遍云和月。
戏本子都是这么写的。
那会儿大表哥正小心翼翼地擦拭一柄箭头,好像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我要跟骆王私奔。骆王是皇上的亲弟弟,我伯父是吏部尚书,舅舅是大将军,皇上不会拿我们怎么样的。」
然后我的武痴大表哥第一次向我展示了他出色的政治头脑:
「你是说,骆王要联合大将军和吏部尚书谋反?」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可是一旦你跟骆王私奔了,在朝廷上造成的局面就是这样,可能还要搭上一个太后母家。」
那一刻我第一次感受到了绝望,第一次清楚且彻底地明白了,骆王已经完完全全地失去我了。
他会发疯的。
我知道,他一定会心痛得发疯的。
他那么喜欢我,他把我的每一件绣品都视若珍宝,他为我办了一场又一场的灯会,他为我建造了一座种满了牡丹花的骆王府。
他看着我的时候,眼睛里像是拥有一整条星河一样光芒灿烂。
我哭了。
我哭着求大表哥去看看骆王,去帮我陪陪他。
大表哥没有说话,上前拉开了他书房通往里间的移门。
骆王走出来的时候,我已经哭得直不起身来。
大表哥干咳一声走开了,骆王捧着我的脸用拇指一直擦拭我不断涌出的眼泪。
他还想努力地对我微笑,但他眼底的乌青已经告诉了我他这几日过得有多艰难。但他开口的第一句话是:「你不要怨恨我皇兄。」
我呆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我不知道他这么说是因为他真的理解皇帝有苦衷,还是只是想保护我。但我一定会听他的,他说什么我都会答应。
我哭得更厉害了,我说我的心好痛,可能以后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快乐了。
骆王握住我的双手,放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然后说,我们只带走彼此一半的快乐好不好,再给彼此留下一半的快乐,用以支撑我们各自走完这漫长的余生。
选秀不过是走个形式,该留哪几个人早就定下了,且皇帝与太后我都不是第一次见,因此全程都很淡定。
与我一同入宫的还有平远伯家的邱宁儿。我作为来头最大的关系户,一入宫就被封了正四品的美人,邱宁儿则仅次于我,被封为才人,正五品。其他还有几位宝林。
我被安排住在了辛芷宫,主位是珠妃娘娘。珠妃出身不高,比皇帝还大了三四岁,原是皇帝还没当上太子时就服侍他的通房大丫头,后来生了大皇子,一路升到了妃位。
舅母说,珠妃与皇帝感情颇深,且是后宫里最妥帖周到的人,只有珠妃来照看我她才放心。
大皇子今年三岁,被珠妃养得白白嫩嫩,会奶声奶气地叫我「美人娘娘」,很讨人喜欢。我闲着没事给大皇子缝了些小帽小鞋,然后我的手艺就把珠妃惊呆了,她把库存的好料子都翻了出来,求我给大皇子从头到脚多做几身。
这样的知遇之恩我很是感激,于是豪气地表示大皇子到娶媳妇前所有的穿戴我都包了。
当然后来我就食言了,小孩子身体长得太快,新衣服没穿几次就小了,我实在做不及。
邱宁儿去的是青檀宫,主位就是我那表舅的小姨子的亲妯娌的堂妹妹,和妃。
我第一次去青檀宫找邱宁儿顺便拜见和妃时,她就拉着我的手说:「我知道你,你是我堂姐姐的弟媳妇的大姐夫的表外甥女儿,你放心,我会罩着你的。」
表舅的小姨子的亲妯娌的堂妹。
堂姐姐的弟媳妇的大姐夫的表外甥女儿。
我翻来覆去想了几遍才把这个关系理清楚。
不得不说,这位和妃跟我母亲都是家庭关系学的鬼才。
后来我就老往青檀宫跑,因为我发现和妃不仅是家庭关系学的鬼才,还是八卦情报学界的一朵奇葩。
不说整个京城吧,就说所有我能报的上名字的人,背后的八卦故事和妃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比如「郭修仪和婉婕妤两个虽然是一个家族出来的堂姊妹,但实际上两人一直不对付,入宫前就在抢表哥,入宫后接着抢皇上」。
甚至连我外祖母当年在西子湖畔湿了裙摆,我外祖路过借了披风给外祖母遮挡,后来两人相爱定婚,这样我都不知道的陈年旧密,和妃都能知晓一二。
最最惊人的八卦是,原来华安郡主一直都非常中意我大伯父家的二哥哥,还费尽心思地跟我二哥哥借过几回书。
我跟邱宁儿听完都乐疯了,还约定等下次华安郡主再进宫一定要好好拷问她,那会儿她还一直说跟我们一样都喜欢骆王。
骆王……
和妃从来没有讲过我跟骆王的八卦,虽然我跟骆王的事情可能是后宫乃至整个京城最关注的新闻,毕竟直到现在骆王依然是京城所有闺阁少女最倾慕的对象。
就连邱宁儿也从来不敢再和我聊骆王,尽管入宫前那两三年骆王曾是我们小姐妹之间聊的最多的话题。
我唯一一次听到宫里有人说起骆王,是入宫第二天在御花园里遇见齐昭容的时候,她只是说了句「听说骆王府里种了许多牡丹」,然后舞艺超群的齐昭容就被生生打折了一条腿,扔进了冷宫,她的兄长户部侍郎齐大人也跟着被贬到了最南边的潮州。
此后我就再没有听到任何人说起关于骆王的事,在这个他从小生活到大的皇宫里,我甚至再找不到关于他的任何一丝痕迹,彻底得好像他从来没有在我的世界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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