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装箱建筑] 「知乎 X 中文在线」联合征文活动:有哪些烧脑的宫廷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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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eteLiari 发表于 2020-7-4 09:00:0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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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0cxx8ai46 发表于 2020-7-4 09:00:10 | 显示全部楼层
《永徽迷局》
引子
    唐总章元年,秋。
    长安城南,终南山脉乃是京畿四周的最高山,时值深秋,青红色的雾霭流窜在山间,映托着挂了霜的红枫,如遒劲的狼毫濡满朱砂,泼墨宣纸上挥毫一笔,适逢落日西下,这大片晕染的枫林便与落日绝色融为一体,煞是都雅。薄暮间隐约透着汀淙环佩之音,似是回荡着不远处工具两市的驼铃,极端的壮盛喧沸与宁谧潺湲在此处两合为一,倒也绝不高耸。
    晚风渐起,流岚随着山势将红尘的离合悲欢从山顶上的观星塔直吹落山谷,都归至于谷崖下那方古朴的道观当中,瞭望楼上的铜铃在清风的吹拂下,发出动听的声响,引得雀鸟驻听,却又惊扰,蓦地抟飞直上层云,不知何所踪影。
    此处名为观星观,虽是道观,却没有整天打坐练功的道徒,只要当朝秘阁局丞李淳风,以及几名在此充任杂役的秘阁局生员候补。秘阁局这名字听起来奥秘,所做的却不是什么秘而不传的活动,而是掌管历法演算,猜测日月食等异常天文现象。
    李淳风何许人也?即是那长安城里大家乐道的旷世之才,相传他九岁拜至元道长为师,十七岁成为秦王府记事从军,二十五岁上书直陈那时通行的《戊寅元历》中的十八条讹夺,被太宗拜为秘阁局前身太史局的将仕郎,而他今生最自得之事,莫过于与当世妙算袁天罡合著了举世著名的《推 背 图》。
    传闻袁天罡将八卦法术演算之法教授给了李淳风,李淳风如获珍宝,算着算着入了迷,竟算出唐今后两千多年的鼎祚,直到袁天罡推着他的背道“天机不成再泄”,刚刚罢休。
    眼下巨作已成,袁天罡驾鹤西去,时年六十六岁的李淳风乃当世唯一能解读此书之人。
    恢弘壮阔的夕照徐徐沉下终南山去,自观星观转过两道坡岭,就是弘文馆别院的地点。十六年前,渭河发洪流淹了长安城里的弘文馆,天皇李治命令在此处构筑别院,用来修复在大水中受损的书卷,这里虽然比不上城中弘文馆,位居皇城,是皇子与亲贵督学之所,却保存着大量重要文献,有重兵把守,旷世佳构《推 背 图》现下便藏于馆中。
    快到宵禁时分,远处的长安城已沉溺在越来越重的暮色里,万籁俱寂,惟有山间的雀鸟咕咕。落日余辉下,一红衣戎装少女策马翩翩而来,正是李淳风唯一的徒弟樊宁,她年方二八,已是窈窕初长成的年数,小脸儿白净细嫩,吹弹可破,秀眉纤长,一双桃花眼如同冷静春日的明湖,绮丽光辉又清澈动听,桃花面上粉黛不施,如清水芙蕖,神气与装束亦与长安城街坊中妆发精美的姑娘们截然分歧,显得美艳而又英气。她尚在襁褓时,便被李淳风收养,两人相伴多年情如祖孙,但李淳风是个羽士,日日又醉心于玩弄浑天仪,自己饥一顿饱一顿,自然也没功夫哺育小娃娃,故而樊宁身量极为消瘦。与此相悖的,则是她惊人的气力,观内摆放的纯铜铸浑仪,秘阁局的男生员们要两三小我才能抬动,她却一人就能抬起,连李淳风都很是感慨,说她天生是练武奇才。
   弘文馆别院正门处,樊宁仓促下马,亮出传符,以近乎号令地口气中气实足道:“我乃秘阁局丞李淳风之徒樊宁,奉师父之命,前来取《推 背 图》手本。”
   保卫见传符上朱红色的印分外清楚,应属东宫一切,不敢怠慢,立即让开一条路,一位牵马卒过来,将樊宁的坐骑牵至一旁的拴马桩。保卫长是个胡人,生得虎背熊腰,见来的不是李淳风而是樊宁,鸦青的眼眸高低端详一番,一笑满脸的络腮胡须乱颤,玩笑道:“你师父又去平康坊吃酒了?”
   樊宁怎会听不出这保卫长在决心刁难,她贴身收起符节,一撩搭在肩头的红丝发带,眼底闪过几丝促狭,故意以众人都能听到的音量高声道:“我师父若不去平康坊,安知晓官爷把人家歌伎肚子都搞大了,又若何能设想帮你压服尊夫人,促进这桩美事呢!”
   保卫长这桩风骚案本就是众保卫背后里茶余饭后的谈资,被樊宁突然提起,他只觉极为拮据,不敢再挑李淳风的理儿,清清嗓子打断了四周人的哄笑道:“女娃,你可万万别感觉我是在决心刁难,明天你生怕是取不成这手本了……”
   保卫长话音未落,樊宁的双手便“啪”地一声按上了附在背后的一双竹棍的结尾,“霍”地一声,竟拔出一对细剑来,惊得保卫长一趔趄,前进两步忙摆手诠释道:“都说了莫怪我了……是抄书的徒弟本日着了风寒,没将书抄完。不信,不信你随我去看……”
    “我可不去”,樊宁将剑插回背后那对细竹做的剑鞘里,三分笑骂两分唬道:“官爷该当晓得,这活计是谁派下的,明日若还拿不到手本,我可不替你们顶这个雷,间接去东宫找太子殿下领罚罢!”
    说完,樊宁便拂衣而去。一位保卫凑上前来,操动手吸溜吸溜鼻涕,对保卫长低笑道:“秘阁局丞不外区区七品,即使奉太子之命,他的徒弟也过分乖张了,机灵狡辩的,不知还以为她是个公主郡主呢。”
    “一看你即是外乡才调来的,不知深浅。长安城里的混世魔王不足为奇,惟独这丫头万万别惹,你即使真获咎了公主郡主,总还有地方评理,但若惹了这丫头,就等着做剑下鬼吧!熟悉的都说她是红衣夜叉转世。莫看她现下还有小我样,她若狠起来,就靠那双桃眼,就能勾魂摄魄的。如果惹怒了她,只消双目一瞪即可让你神志庞杂,酿成废人。去岁啊,她就曾逼疯了员外郎的夫人……”
    樊宁想都不用想,便能猜出这些人切切察察在说些什么,她蓦地一回头,故作凶态,公然吓得那几人同时向后一趔趄。樊宁忍笑回过甚,心想客岁那事,明显是员外郎家确当家主母虐杀继子,还逼死了丫鬟顶罪,烧毁证据,她必不得以,才披头散发装夜叉鬼吓她,谁知这人不怕良知训斥,却怕极了鬼神,顿时就吓出了失心疯,把一切工作都招了。案子是破了,监犯也缉拿归案,而她这终南山红衣女夜叉的传闻,是跳进渭河里也洗不清了。
    若这世上恶人皆怕鬼,多她一个又何妨,樊宁想着,耸肩一笑,上马掉头,向终南山偏向驰去。
    观星观里,李淳风正坐在古槐下自弈。这青墙乌瓦的道观已有二三百年历史,看惯战乱风雨,决然矗立,似是彰明显仆人的风骨,而道观初建时,这古槐便已蔚然成荫,无人知晓它是何人所种,抑或是何处飘来的风种,只是遥遥看到这参天古槐,便知到了李淳风居所。
    樊宁从弘文馆别院赶回此处时,暮色渐沉,李淳风已辨不清棋盘上的黑白子,嘴里不住嘟囔着:“知其白,守其黑,为全国式……为全国式,常德不忒,复归于无极……”
    “无极不无极我不晓得,天暗成这样,黑白看不见,再下下去可要成乌眼鸡了”,樊宁从侧门进观,将马匹牵入棚里,从桔槔汲出的清水里舀了一瓢,边喝边嗔道,“刚刚那一趟算是白跑了,那保卫长殖黾遗吃喝嫖,拓本竟没有抄完,明天还得去,师父不是神机奇谋吗?怎的连这点小事也算不出来,常日里嘟嘟囔囔那些,能否是都是骗人的?”
    李淳风仍然摸黑看着棋盘,嘴里絮罗唆叨不知所云,樊宁好气又可笑,大步走上前,将符节撂在了案上,搅乱了棋局:“死!局!了!师父还装腔作势下什么呀?明日师父自己去找他们拿罢,我可不伺候了!”
    李淳风号黄冠子,是个清瘦瘦削的小老头,年近七旬,华发满头,却精神矍铄。他虽为羽士,亦是博士,精通天文、历法、阴阳、算数等多门学科,为人潇洒不羁,不拘小节,上至天皇天后,下至乡野百姓,他都能与之泛论不休。眼看樊宁这逾规越矩的赖样,他绝不生气,起家捋须笑道:“我说你这丫头愈发贼了,只看一眼,就能断出是死局了?不外是多跑一趟腿,就当消消积食罢,莫要那般偷奸耍滑。再者说,谁说为师掐算不准的?你看那西边有彩云飘忽,只怕不出一炷香的功夫,便会有朱紫来此造访为师。”
    樊宁不理睬李淳风的说辞,绕着圈看着他,一副嫌恶之色:“啧啧啧,师父本日又去哪转游了,身上的污渍像尿上了似的,真是污秽……”
    樊宁话音还衰败,大门处忽传来一阵马蹄声,师徒两人同时伸长脖子向表面望,只见来人是个秀气的白面少年,他身量修长大约八尺高低,瘦削文秀,身着联珠纹锦缎圆领袍,头配子午簪玉冠,即使隔着数十丈开外,亦能看出这人身份显赫。樊宁瞪大眼睛望着这来人,倒不是不熟悉这人,而是惊奇于为何他会在此时来到此地。而这男人见樊宁望着他,竟起了几分羞赧之意,禁不住轻咳一声,眼神有些游离。及至道观门前,他翻身下马来,同其他秘阁局生员一般上前对李淳风插足一礼道:“李师父,太子殿下有令,明日一早,请李师父入宫,圣人与天后相召。”
    樊宁乜斜了李淳风一眼,一叉柳腰,虽然穿着时兴的男装,行动也大马金刀,一举一动却免不了女儿家的娇柔:“所以师父算出要来的‘朱紫’,就是这薛大傻子?”
    “薛大傻子”本名薛讷,字慎言,今年十九岁,其父正是沙场上威名赫赫的右威卫上将军兼检校安东都护薛仁贵。是年头,薛仁贵因安定高句丽被天皇天后封为平阳郡公,虽然他仍率领雄师远在辽东,薛家在长安城里照旧风光无穷,薛讷也被沐皇恩,被征辟为“城门郎”,掌管皇宫各门卫禁。虽只是个从六品上的闲职,却也表现出天皇天后对薛家的信赖优待,现下他人在太子李弘门下听差,襄助太子侦破一些历年大案要案,颇受太子欣赏。
    樊宁与薛讷自小了解,性情投机却又截然不同:樊宁常随李淳风收支权贵府邸,传教或做法事,惯看人性善恶,机灵勇敢,精于话术,乃是个十里八乡著名的鬼精灵;薛讷却传闻尚在襁褓时便被其父掉落马下,摔得两三日里只会瞪眼,连奶都不会吃了,及至七八岁,措辞也是吭吭哧哧,经常磕巴,呆呆傻傻的,故而从小被坊间乡亲们称为“薛大傻子”。眼下薛讷逼近及冠之年,风采比年少进益了很多,样子也愈发清俊,虽照旧不擅言辞,但脑筋灵透,特别擅长断案,去岁员外郎夫人鸩杀继子之案,即是他从中看出了破绽,再由樊宁设想逼使监犯认了罪。
    本日薛讷本应在城门局当值,怎的来这里了?能让他亲身来通传的事,想必不是什么小事,樊宁蹙眉问道:“出什么事了吗?怎的还要你来说?”
    薛讷挠头回道:“太子殿下未言明,该当无事。此地路远,旁人不爱来,我是自动要求来的。”
    薛讷这点谨慎思,逃不外李淳风的高眼,他的眼光在薛讷脸蛋上逡了一圈,笑脸里带着几别离成心味,又将去弘文馆别院的传符交回了樊宁手中。樊宁只当李淳风笑她明日还得弘文馆别院,一脸无法,转向薛讷:“快到宵禁了,你还不回家去?仔细你弟弟又做文章,等你爹返来告你的状。”
    “本日是太子殿下派的差事,旁人无从非难的”,薛讷说着,复翻身上了马,趁李淳风人在树下收棋盘,低声对樊宁道:“后日我家乔迁之喜,你……来吗?”
    少年的苦衷随着这一问昭然若揭,樊宁却没了昔日的机灵,压根没看出他的情意,小嘴一撅回道:“我去做什么,满桌人尽是说着假话拍你弟弟的马屁,如果我不由得呛他们可怎样办,你娘不得气病了。”
    薛讷清潭般沉寂的眸底吐暴露几丝憾色,却也没委曲:“那也无妨,他日我零丁请你,去东……东麟阁。”
    樊宁颔首算作答应,一边轻推着薛讷一边送他出了道观大门:“我晓得了,你快回去吧。即是不怕那些巡山的武侯,山间的狐妖女鬼总关键怕几分的,快走吧。”
    薛讷心里想着他倒真不怕什么狐妖女鬼,怕的惟有樊宁,可樊宁放在他肩头的手却让他乐于驯服。他跨上马鞍,垂眼对向他招手的樊宁一笑,随即扬鞭打马,很快便于山间林荫道的绝顶消失了踪影。
    樊宁转身跨过门坎,回到观中。古槐树下,李淳风套好了车驾,捋须望着东方若有似无的积雨云,对樊宁道:“住在观里生怕耽搁明日一早面圣,为师现下就动身往长安去了。今夜有雨,往后天气怕是要转寒,你多穿些,莫要仗着年少贪凉”
    李淳风说的不错,此地虽在京畿,但山路难行,怕是三五个时辰不得入宫,樊宁颔首应承,一甩红缨,一把揽住了李淳风的臂弯,语气里带了几分威胁的意味:“进城后,师父就找个堆栈速速睡了罢,莫要再去平康坊吃酒,如果让我晓得,你除了去看红莲姐姐外,还去旁处吃酒,莫怪我……”
    樊宁说着,揽着李淳风的手加力两分,令这小老头吃痛不已:“哎,哎,你这丫头可莫混说……快快放手,莫迟误了时辰,为师这便得动身了!”
    樊宁这才接过他手里的负担,敏捷地放进车箱中,李淳风坐上车横抓稳马缰,又吩咐了樊宁几句,驾车向山下赶去。
    半夜时分,公然如李淳风所料,下起了淋漓的雨,樊宁守着浑天仪,少不得想起白天里薛讷所说让她去赴宴之事。作为从小到大的好友,按理说她是当去的,可这两年薛家愈发显赫,有她这样的江湖混子朋友,于他而言毫无裨益,还会添人笑柄。全全国怕是只要薛讷这样的实心眼,才会不去尽力结交权贵,只守着她这样撒尿和泥一路长大的青梅竹马。樊宁为薛讷好,自觉该当自动与他冷淡才对。
    翌日早晨微光,下了一夜的雨终究停歇。是日休沐,几名生员候补结伴回长安探望亲友,偌大的道观里只剩下樊宁一人,她惦念着薄暮仍要去弘文馆别院取《推 背 图》的拓本,守在院里盯着日晷算时辰,闲来无事在槐树下练起剑来。
    昨日令保卫长等人见之心惊的那一对细剑,名为“易剑”,平常各自插于竹鞘中负在背后,看起来就像是用来担行囊的竹棍。如是的益处,即是不至于在过关进城或碰到巡查武侯时被以“私藏利器”抓捕,但一旦出鞘,这平常的竹棍就会显现出一对既细且坚的双刃剑锋。一柄雪红色,由百炼精钢打造,尖锐非常,另一柄玄漆色,由北冥玄铁铸成,硬度奇高。左右两手各执一柄,一黑一白,双剑四锋,正合《易经》里“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之意。而樊宁亦以本身对太极剑的贯通,精收支一套最合适这对细剑的剑法,取名“两仪剑法”,自她练成这套剑法以来,还未尝在白刃战中落于下风过。
    此时现在她双手执剑,挥舞如飞,剑锋冷光所到之处,霜叶皆被一斩为二,随着剑刃带动气流飞舞,时上时下,越聚越多,如彩练般缭绕在樊宁身侧,又随着双剑向天一指,訇然四散,飘然坠落,掩没在满地落红当中。
    霜花与红叶映在黑白双剑上,惹得樊宁一时有些眼晕,她霍地收剑,转身欲回观里,绛红色的束发带随风飞舞。不远处,忽传来一阵拊掌声,樊宁回首抬眼,只见夕照春色里,薛讷坐在房顶上,笑意非常暖和。
    樊宁见这小子又来,走上前两步,眯眼叉腰望着他,讽道:“你是想做羽士了吗?怎的天天来我们这里。”
    “李,李师父呢?”薛讷比来武功进益了很多,想在樊宁露一手,纵身一跃,跳下了一丈半高的屋顶,震得两脚发麻,踉蹡两步才站住,嘴也瓢了一下。
    幸亏樊宁没留意,只顾挂念着李淳风:“昨晚不是你说,圣人与天后召见师父吗?他昨晚就动身去长安了啊。”
    “这便奇了”,薛讷挠挠头,神采迷蒙,渐渐说道,“原是李师父没有按时入宫,太子殿下才命我来问问。”
    李淳风居然没有奉诏入宫去?樊宁眉心微蹙,暗想自家师父虽然懒惰惯了,但总不至于连命也不要,连圣人的征召也敢耽搁。难道是遭人绑架?可以自己师父的身手,一般的恶霸底子不是对手,总不成是去平康坊饮酒醉死在桌案上了罢?
    薛讷看出樊宁心机,快慰道:“李师父一向潇洒,虽然贪酒,但从未误事,也许是在何处看到了新颖事,就敢连进宫面圣也忘了……”
    薛讷这么说并非毫无根据,幼时他在观里清修,为父亲赎业,某次李淳风出门去十七八日方回,饿得薛樊两人差点扒树皮,若非薛母柳夫人前来探望,只怕早已没命。
    提起畴前的事,樊宁松了口气,不由得低声嗔道:“畴前贪新颖也罢,本日这是连命也不要了!天皇天后如果恼了师父渎职,这小老儿岂不要去刑部吃牢饭……”
    “这点你安心,除了李师父外,太子殿下还请了秘诀寺的高僧,已为圣人答疑解惑。只是此事事关朝廷命官的行迹,虽说李师父一向闲云野鹤,但无出处地行迹不明,总是让太子殿下挂心……”
    “怎的连秘诀寺的僧人都叫来了?宫里出了什么事吗?”樊宁猎奇地问道。
    薛讷双手一摊,耸耸肩,暗示自己也不晓得。
    “太子待你如把兄弟一般,你竟连点事也探问不出来?”樊宁抬手给了薛讷两下头槌,心烦地摆摆手,“你快回去吧,我还要去蓝田的弘文馆别院,帮师父再去取《推 背 图》手本。待师父返来,我马上遣书童去你家送信,他日再向太子殿下请罪。”
    樊宁说着,抬脚往马棚处走,薛讷脸上暴露几分狭隘,似是想关心樊宁,又不知若何说出口:“这里往蓝田还要一个时辰的马程……”
    “师父不在,若真过了宵禁时分,我就只能说自己是薛大官人贵寓的人了,你来交赎金领我罢”,樊宁大白薛讷的所指,笑得调皮乖张,爽利地从马棚里牵出坐骑,翻身而上,飞一般打马向弘文馆别院偏向驶去。
    听樊宁说是自己贵寓之人,薛讷怔忡片刻,偏头一笑道:“那样我可是要被罚俸的!”语气中却丝毫听不出指责之意,反而带着几分欣喜和赧然,清澈明亮的双眼绝不避忌地锁定着樊宁渐行渐远的身影,直到消失。自从八岁起,他在父亲薛仁贵的放置下来李淳风处修道赎业,熟悉樊宁已有十载,她一向是这样的胆小无畏,恰似天塌下来都只是稀松平常的事一般,这与一向克己谨慎的薛讷正相反,足以令身世高门宅地的他无穷向往。
    薛讷嘴角的笑意渐渐漫散开,清洁澄澈,恍如初生不染一丝灰尘,待樊宁红衣的身影渐渐融入了一片枫林中,看不逼真了,他方敛回眼光,扬鞭驰马,向反偏向的长安城驶去。
    樊宁驰骋在终南山深涧中,满山的红叶咆哮飞过,她无意观景,脑海中忆起前两日一清早,李淳风宿醉初醒,不知怎的忽然想起《推 背 图》有一处要紧疏漏需重新订正,闹着让她去向太子报告。太子李弘请示了圣人与武后以后,答应将弘文馆别院里的那一套《推 背 图》拓出一份交与李淳风,以供参考,昨日取拓本不成推延至本日,谁知李淳风又不知那里去了,樊宁把牙咬得咯吱作响,心想一会子拿到拓本,她就马上进城去找师父,如果他又去平康坊吃酒看歌舞,本日她便一定要拧掉这臭老头的耳朵。
    一骑绝凡间,樊宁再度来到弘文馆别院大门处,见六个僧人拥着一辆载着多少木箱的马车方驶出院门,樊宁很是猎奇,问保卫道:“这是谁家的车马,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是秘诀寺的马车,来运经书的。”
    樊宁瘪了瘪嘴道:“什么经这么长?竟要这么多箱子来装?这些大僧人背得下来吗?”
    保卫为难地笑了笑,不晓得该若何接话。正当这时,昨日那保卫长走了过来。樊宁顿起玩弄的心机,忽然将手中的竹剑横过,恐吓道:“时辰到了,是交出拓本,还是随我去东宫受罚?”
    保卫长愣了一瞬,立即捧首懦懦道:“手本都备好了,就在藏宝阁二楼……”
    樊宁这才收了竹剑,轻笑道一声“多谢”,欲往楼上去,谁知那保卫长忽而拉住樊宁的衣袖,几分恳求低语道:“女侠呀,你莫要再提我侧室之事,如果这话再经过馆内助传到我夫人耳朵里,她定会要了我的小命了……”
    说完,那保卫长弹出三四丈去,似是对樊宁避之惟恐不及,樊宁“嘁”了一声,大步朝藏宝阁走去。
    藏宝阁乃是一个三层阁楼,全由松木打造,宽广的歇山顶加上方形木柱,表面雍容高雅,尽显书香本质,工具两侧座落着双阁,与主阁之间以空中回廊相毗连,若不经过主阁则没法到达两侧的阁楼,此地寄存的皆是稀世珍宝或秘本古籍,《推 背 图》也属其中之一。虽然李淳风尚在人世,可像这般猜测后两千年鼎祚之巨著,如果落入欲倾覆大唐的歹人手中,结果不胜设想,故而现存惟有这一部。李淳风曾告诉过樊宁,昔时写作《推 背 图》时,兵部尚书英国公李勣亲身带兵监察,定稿后的余稿皆放入火中付之一炬,可见此书记录之内容非同小可。
    樊宁正回忆着,那保卫长已走进藏宝阁二楼,她跨步跟上去,不知何处忽传来一缕胡饼的香气。这是樊宁最喜好的小吃食,她舔舔薄唇,脸上显现出几分少女的红晕,又不觉犹疑,保卫的例餐里没有胡饼这一样,此处怎会有胡饼的味道?
    樊宁还没回过神,忽听得“唰”的一声,二楼厢房内竟燃起了熊熊的火光,她大呼一声“糟了”,一个鱼跃接前滚翻,冲进了大火熊熊的藏宝阁二楼。
    火势趁着西风已经敏捷舒展至全部阁楼,一时候火光冲天,直烧的半个天幕都是酡红色。刚刚还在说说笑笑的侍卫们见此情形顿时傻在了原地,直到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走水了快救火”才回过神来,力图上游地跑向水井,可火势转眼已成百尺之高,阁中保卫忙号召门口的戍卒道:“快!快去传递四周的武侯!让他们提水来救火!”
    二楼的藏宝阁中化作了一片火海,熊熊猛火包围当中,一双人影拔剑伫立,试探相互。其中一人是樊宁,另一人不是他人,竟是保卫长,而他死后原本应寺库开着《推 背 图》的木台上,已空无一物。
    这弘文馆别院里收藏着很多名作秘本,很多是从高祖太宗时传播下来的,这人不偷此外,为何偏生偷这《推 背 图》?樊宁不解,却未被思考夺去全数留意力,嘴上说道:“你这厮,猫尿水喝多泡脑壳了?身为保卫长居然贼喊捉贼,还纵火烧阁,你可知我大唐《永徽律》的严苛?”
    保卫长未理樊宁,而是双手持剑,摆好了打击的架势。樊宁失笑道:“认真皮痒了?看来本日不比武是不可了啊!”
    话音未落,两人同时箭步冲向对方。樊宁身轻如燕,剑亦极快,但见她以黑剑如流水般化解掉对方挥剑的力道,白剑猛地刺向了保卫长。谁知保卫长忽然将剑立起,剑身一挡,随着铿锵一声巨响,一股极强的震力顺着樊宁的剑锋传至剑柄,将她震得退后三两步,右手麻得直颤,几乎握剑不住。
    樊宁重新审阅着眼前之人,忽然有一种非常陌生之感。她自小常与薛讷往薛仁贵军营里看练兵,大唐虎狼之师中,都难见有如此臂力之人,这保卫长怎会如此利害呢?自己与他了解多年,平昔里自己只要稍稍用强他便怕的要死,本日怎会有如此武功?难道一向以来的唯命是从都是装出来的,一切都只为了这一天作案?
    樊宁顾不得沉思,她非常清楚,自家师父不知那里闲逛去了,本就误了入宫的事,若再在自己眼前丢了《推 背 图》,天皇天后势必大怒。可保卫长身高九尺,体型健硕,本日又像是吃错药似的反应极为机灵,强攻必定无用,樊宁横剑与他对峙,脑中飞速思忖着破敌之法。
    炎炎炎火将两人眼前的光影扭曲,如同堕入阿鼻天堂,而白刃订交的两人,似乎忘记了自己正身处火海,如修罗般厮杀不止。樊宁似乎历来没有碰到过这样同自己半斤八两的对手,对方凭仗着高峻的身躯和强健的臂膀,一招一式都让樊宁用尽尽力抵挡,可她丝毫没有畏缩,挥剑越来越快,意图依靠速度将对手压制。
    趁着双方三剑相抵角力之际,樊宁厉声问道:“你这是哪练的功夫?去岁被你婆姨追着在朱雀大街乱跑,也不见你敢还手啊!”
    保卫长明显一愣,樊宁怎会放过这样的机遇,她双足蹬地翻滚而起,将全部身子的重量都压在对方的剑身上,趁着保卫长手中的剑被压下去的一瞬,抬起白剑重重刺向保卫长的心口。保卫长不能不偏身一躲,撤开力道,在危在旦夕之际立剑盖住了樊宁料想之外的突击。谁知樊宁还有后手,但见她头坠向空中之际将黑剑刺向空中撑住,随后借反弹之力,飞身一脚踢向保卫长,令其落空平衡,向后倒去。樊宁瞅准机会,趁保卫长没法躲闪的这一刻,右手将白剑抛起,紧随着袖笼一挥,“嗖嗖”两声飞出袖里剑来,直飞向保卫长的头部。保卫长心下一惊,虽偏头躲闪,却还是被袖剑擦中耳根,淌下血来。他反应奇快,在前进站稳后立即挥剑砍向屋旁着火的书架,书架轰然倒地,腾起庞大的烟,将他包围,四下里顿时浓烟与灰尘密布,什么都看不逼真了。
    樊宁赶快抬手掩开口鼻欲追,却被浓烟呛得咳个不住,只能待在原地。待浓烟稍稍散去,她隐约看到那人正站在窗边回头看着她。
    这厮要跳窗而逃!樊宁心下大呼糟糕,公然见那保卫长朝她挥了挥手,随即头也不回地撑窗跳下。樊宁快步去追,谁知头顶却发出一声瘆人的巨响,三楼的楼板承受不住压力率先垮塌,青铜鼎陪伴着熄灭的木片倾注而下,如同天降火流般砸向樊宁。樊宁闪身躲过,谁料地板被落下来的青铜鼎砸了个大洞穴,直摔到了一楼,空中砸出了个一丈见方的大坑来。樊宁一昂首,这全木质的藏宝阁屋顶已经摇摇欲坠,与此同时,整栋修建随着低落的吱吱声如势如破竹般起头倾斜垮塌,无数的火球咆哮着从天顶飞落。樊宁顾不得满身已被灼热的气流灼伤,大喝一声,用尽最初的气力从地板上被砸开的大洞穴上奋力跃了曩昔……
    长安城里,时至宵禁,数名门仆将长安城十二道城门的锁钥送回城门局,当值的薛讷检查罢收起,预备打道回府。
    所谓的“城门郎”即是城门局的头目,隶属门下省,虽有门仆八百,且可以收支皇城宫禁要地,平常最首要的工作却只不外是治理各宫城门的钥匙不丢失而已。故而薛讷常日里需要打起精神的时候只要早上开城门和早晨关城门这两个时辰,其他时辰大可高枕无忧。
    现下他正在手拿一本名为《括舆志》的地理书卷,坐在城门局大堂的梨花木长凳上看得出神。忽有人飞奔入大堂来,乃是太子李弘手下的侍卫张顺。
    “报……报!太子殿下有命!”张顺气还没喘匀,便高声高喊着。
    薛讷却已沉入书籍中,像是全瞎全聋了一样,底子听不见张顺的话。张顺没法,也顾不得什么尊卑之序,上前冲着薛讷的耳朵大呼道:“薛郎!失事了!弘文馆别院大火,太子命你快前往检察一番!”
    薛讷吓得一激灵,差点从凳子上出溜下来,他迷含混糊地站起家,就要往外走,忽然回转过来,像变了小我似的,温润如水的眼眸里利光陡聚,双手捉住张顺的衣领:“你说那里失火了?”


第一章 泼天之冤
    劫后的弘文馆别院,除了阔别火灾现场的大门外,尽是烧焦的废墟。幸存的保卫和赶来救火的武侯们累得瘫坐在地,身旁还放着很多或立着或翻倒的水桶,每小我身上都覆盖着厚厚的泥灰,重新到脚黑黢黢的,几近认不出来谁是谁。赶来救济的旅贲军则进收支出,两三人一组,抓紧将伤员或幸存的馆藏从废墟中搬出。
    从城门局驰马来到弘文馆别院这一路虽然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可薛讷心里却感受像是过了三生三世,夜色中他吃紧打马,几近要将马屁股打得皮开肉绽,却仍压不住心里的焦躁。
    门口的保卫们和旅贲军见是薛讷来了,纷纷向他插足施礼,可薛讷脑筋翁然,对于他们说了什么,自己说了什么几近全无认识,他踉蹡地翻身下马,被空中上的碎石块绊倒,爬起来,再行三两步又扭脚,直到跑到空地上横陈着的尸身之间,一个一个掀起覆尸的白布,检察它们的面庞,想要晓得里面能否会有她。
    这一具具尸身焦黑又血肉模糊,没有一个似她的样子,薛讷瘫坐在地,心想难道她并没有来弘文馆?难道是自己多心了?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便见一位旅贲军走过来道:“烦请薛郎辨一辨,此物究竟是个啥……”
    薛讷回头一看,顿时如遭晴天轰隆一般,但见那名旅贲军手中握着的,正是樊宁的红丝发带,只是结尾被烧焦了一截,他赶快一把抢过,牢牢攥在手心里。
    “这里的尸体算是无缺的,还有几具还在原地,由于烧得过分利害,已经不成人形了……”
    薛讷本就木然无措,此时更像全瞎全聋了一般,心口若有重鼓悄┓,行将梗塞,整小我比死了还难熬,待稍寻回一丝认识,随之而来的即是山呼海啸般的的懊悔。
    如果下午他多一个心眼,跟樊宁一路去弘文馆,大概爽性替她来取物件,她又怎会遭此横祸?
    不,活未见人,死未见尸,薛讷不愿相信,阿谁机灵如火狐一样的丫头会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这废墟中。若有醍醐充入薛讷的脑顶,令他混沌的脑海忽然变得非常清澈。与之相对的,则是方圆的一切似乎都变得极为缓慢,鸟鸣,花香以及空气中的焦糊味,一丝一缕都万般了了。
    没有看到现场,一切还不能肯定,薛讷如是想着,撑地站起家来,神气像是完全换了小我,清澈的眸底冷光四射,他掉臂劝止他的旅贲军,拨开四周的废墟走入还未完全燃尽的藏宝阁中。顿时,目之所及、耳之所闻、鼻之所嗅、手之所触,各类线索如同钱江潮水般向他涌来。虽然藏宝阁已经烧成废墟,薛讷照旧借助畴前造访藏宝阁时的印象,缓慢地将它在脑海中重组成了倾圮前的样子。
    薛讷走进这仅存在于自己设想中的藏宝阁,首先映入视线的,是一楼的两具尸体,其中一个被压在青铜鼎之下,一只手向外伸,另一只手则伸直着,张着嘴,里面尽是黑灰。而另一具则伸直在间隔那第一具尸体不远处,一只手捂着背面,另一只胳膊则失了前臂。
    薛讷走回刚刚那柱下的尸身旁边,从黑黑的炭灰中发现了一只残缺的前臂,地上掉落着一把长剑,看刻纹乃侍卫一切,再看两具尸体皆身着皮甲,薛讷估摸此两人该当正是弘文馆别院的保卫,其中一人被砸下来的青铜鼎压得转动不得,另一人想要搬起青铜鼎救援这人,却反被其压停止臂,不得已挥剑砍断胳膊,却未能逃诞生天,被浓烟呛死。
    除了这两具尸身外,一楼不再有其他死伤,惟有无数摔碎的瓷片瓦片和被火烧得熔融的锡器,甚至有一尊金佛亦在高温下被烧融了一块。薛讷拾级而上,来到了事发的藏宝阁二楼,一具烧焦的尸身倒在二楼进门立柱后,其双手双脚成伸直状侧卧在地上,身上也穿着皮甲。薛讷上前,伸手拉开尸身的嘴,却见里面咽喉处并未烧焦,亦不像刚刚那两具尸身一样有明显的烟灰痕迹。薛讷将其翻过来,却见皮甲背后有非常显眼的暗语,大约一寸巨细,如果剑伤,剑长当在一尺左右。明显,这人并非被烧死的,而是在歹人纵火前已然灭亡,致命伤就是背后这伤,想来歹人想要纵火时被上来的保卫发现,故而将其刺死。
    又往里走几步,地上倒着的一件金铜器皿引发了薛讷的留意。薛讷将它拾起,仔细端详,其上有被刀刃劈砍过的痕迹。薛讷立即环视四周,发现一块被烧过的书架板明显被刀剑劈开成了两半,且劈开处较别的遍地色彩较浅。薛讷有些迷惑了:难道火起并不发生在奋斗以后,而是之前吗?若非如此,怎会有木板烧着后再劈开构成的深浅纷歧的烧痕呢?但若简直如此,那末是谁在同谁战役?
    薛讷正预备往更高层去时,却看见通往三楼的楼梯下方还躺着一具尸身。薛讷走下台阶,来到那尸身周身,但见其也同这一层发现的另一具尸身一样伸直着,口中喉咙处也没有黑灰,身上也穿着皮甲,旁边横着烧黑的佩剑,而以其偏大的头颅和随身照顾的西域珠翠判定,这人该当不是汉人,而是一位胡人。
    胡人?若说弘文馆别院的胡人,便只要那名唤阿努汗的保卫长了。难道他……薛讷摇了点头,好轻易感觉找到些许线索,现在却又模糊了。
    薛讷起家,又将全部废墟翻了个遍,能找的地方全都找了,却没有发现一具能够是樊宁的尸身,他稍微安心了些,想来樊宁常日里武功不是白练的,定是趁着着火垮塌前便跑了进来,忙乱中把发带落到了地上。
    薛讷回过神,还未舒口气,笑脸便渐渐从脸上逐步消失了,双眸盯着门口支援而来的旅贲军,只见他手里拿着一张通缉令,上面画着的人不是他人,正是樊宁。
    薛讷为人性情温良,从不与人争锋,此时却出离愤慨,又如小时辰那般期期艾艾起来:“你,你们这通缉令,画得却是快!”
    那人没听出薛讷语中带刺,忙笑道:“薛郎谬赞了,官府给的,刚刚法曹同几个仵作一道已经来检验过了,那时火起时在馆内的人中,惟有这个女娃着落不明,想来必定是凶……”
    “活命就是凶手了?”薛讷一把夺过那人手中的通缉令,就地撕了个破坏。
    那人呆立片刻,愤惑道:“薛郎,你这是做什么呀?”
    “她不是凶手,我会证实给全国人看!”薛讷一句话掷地有声,翻身上马,迎着众人惊讶的眼光,调转马头,朝夜色中的长安城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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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jagayuv 发表于 2020-7-4 09:00:51 | 显示全部楼层
是谁杀了我?
《金铃》

「知乎 X 中文在线」联合征文活动:有哪些烧脑的宫廷故事?-1.jpg 楔子

皇帝死在了一个宫女怀里,于是甘露四十四年,京中便下了一场大雪,初始时纷纷扬扬,渐渐急促起来,簌簌压弯了人家窗外的苍翠松枝。
皇帝是被毒死的,但他死时微微含笑,活像得了什么解脱一般。这位皇帝弱冠之年登基,践祚四十四余年,宵衣旰食,御书房更是油灯长明;他未曾断过一日早朝,更不曾以怒色示以臣子。一生中只一位皇后,一位皇子,后宫妃嫔之位空悬,皇后死于甘露四十三年的一场大火,据说死状其惨。据宫墙下白头的宫女闲聊,从那之后,皇上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地衰败下去。
皇帝是被谁毒死的,人们却总也说不清楚。迫不及待坐上龙椅的新帝掉了肉眼可数的三滴眼泪,办了个活像赶鸭子上架般的葬礼后,便挥手从角落揪了个八十岁的白发九品史官来查案。新帝被自个儿老子压了四十多年,想上位的心是一日比一日裸露地从眼圈儿里流出来,先帝在时,那叫一个温良恭俭让,连女人都不敢找一个,清心寡欲都恨不得用金线上下左右缝在脸上,一朝解放,那可真是老鼠掉进米缸里,美得晚上都睡不着!
再说说这史官,亲娘哎,这史官年轻时名落孙山,还是花钱捐了这么个官,一辈子也没挪动过地方,别的不说,没才能可是板上钉钉的,风霜刀剑严相逼的官场打滚一辈子,油滑讨巧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他颤颤巍巍捧着圣旨回到自己的府邸,待老妻上来给他脱下外袍后,叹了口气。
“这下,可不能善终了!”
查就查。江南来的美人儿腰软眼饧,能歌善舞,围着新帝纷纷递眼波儿,新帝抓住一个搂在怀里,肌肤隔着绮罗还没捂热乎,就出了结果。
大理寺卿陆景明勾结宫女金铃,毒杀先帝。他自个儿招的,老史官也顺水推舟,递完折子就辞官归家去了。新帝无可无不可地挥挥手,“那就斩了罢,”他唇间衔着美人以唇哺来的雪白荔枝,想了想,“将那宫女,嗯……唤作金铃的,一起斩了,给陆大人做个伴儿。”他想了想,顾自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陆大人泉下有知,也得感谢朕,你们说,是也不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美人儿们暗中争奇斗艳,闻言便争先恐后涌上来,唯恐被别人占先一样娇声应和,什么“圣上英明”、“真龙天子”……可是什么都说出来了,霎时间殿里便似逢了春似的,各色花友都凌凌然俏立着了。
翊坤宫自皇后死后便成为禁地,虽得以重建,但无人洒扫,野草都活得肆意,恨不得长出宫墙去。新帝登基后,翊坤宫自然要迎它的新主人,于是宫女太监们又都一窝蜂地进来,收拾收拾这过于不像话的野草,一簇簇野草被伐倒,砖瓦地面重见天日,只是那上面火烧过的焦黑,蛇一样攀附在其上,大喇喇对着所有来看它的人,昭示着甘露四十三年那一场震动宫闱的惨案,和如神助般烧了一天一夜后又莫名退去的火舌。
翊坤宫偏殿暂时无人过来,还是凄清萧疏的模样,一个白面无须的老太监手握青蓝色瓷瓶,拔下塞子,仰头将瓶中的液体灌下去。他叫周言清,是皇后的贴身旧人。
大雪之后,又下了场小雪,结了冰棱,在屋檐上点滴落着泪,宫女们穿着新装,为新帝纳妃奔忙,于是甘露四十四年,就随融化的百川、晴雪,一道消失在长河中,只是可怜那段未曾见天日的公案,终究不为人所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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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duvuveujbeqa 发表于 2020-7-4 09:01:16 | 显示全部楼层
《杨家废妃》

6/29 更新
-1-

“婉儿,本王要让何若莲做正妃。”
“休书我帮你写好了,你签个字画个押就行了。”
杨宜婉正收拾着东西,指着桌上那封文书,一旁备好了红印。
杨宜婉重生了,当回忆不断涌入脑海,她对李彧的恨也愈发入骨。
前世的她有抗争过,却奈不得三从四德,李彧的青梅竹马表妹何若莲还是成了正妃。
古时候,莲花还是个褒义词,这何若莲当真是朵白莲,平日里和王爷哭诉着府里的姐姐妹妹都待她刻薄。王爷一出府,便跑来她屋里,炫耀着王爷新赏赐的锦罗绸缎,时令鲜果,珍奇摆件,她都没理她。
后来,杨宜婉有了身孕,正满怀欣喜地打算告诉李彧,派丫鬟请王爷下朝后来一趟。
谁知那日,何若莲称自己的身子不爽利,李彧一下朝便去了她那。后来整个府里张灯结彩,下人纷纷赏了银钱,都说是恭王妃有喜了,是王爷的第一个孩子,将来是尊贵的嫡长子。
杨宜婉扶着门框,看着院外欣喜的众人,轻抚着腹部,心想,这是个没有人在意的孩子,终究是没有踏出门槛。
李彧从此每日只往何若莲屋子里跑,杨宜婉已经很久没看到他了,她想亲口告诉他,却寻不到机会。
直到一日,何若莲被一群丫鬟扶着,拥着在王府花园赏菊。明明不足两月,肚子丝毫不显,杨宜婉的肚子就没有变化。何若莲却刻意地挺着肚子,煞是滑稽。
杨宜婉不想理她,转头要走。何若莲却姐姐姐姐的叫住了她,挽起了她的手,整个人都贴了过来。杨宜婉想抽出自己的手,何若莲却顺势一跌,倒在了地上,捂着肚子嗷嗷大叫,让她慌了神。
待到王爷回来,看到的是几个木桶里的血水,何若莲说,杨宜婉推了她,她的孩子没了。杨宜婉站在院子里不知所措,李彧气愤至极,一个巴掌让她跪坐在地上,她在烈日下生生地跪了三个时辰,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屋里的丫头跪了一地,她的孩子没了。李彧却没有来看她。
何若莲其实早就知道她怀孕,那些医官她早就买通了,而何若莲压根就没有孩子。这一切,是她弥留之际,何若莲活蹦乱跳地告诉她的,兴许是想气死她,让她死的更快些。她小产后大出血,带着失去孩子的伤痛郁郁而终。至死,李彧都没有来过。
回忆历历在目,孩子好似刚失去一般,她十四岁嫁给李彧后的点点滴滴,两年来被何若莲姑母李彧生母何贵妃处处刁难的场景,全部涌现。杨宜婉闭上眼,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再去想了。
李彧有些诧异,杨宜婉走了过去,看着这张前世始终没有等来的面孔。李彧长得的确俊美颀长,风流俊逸,前世也是真的倾心于他,宁愿做小伏低。这一世,她却再也不想了:“签吧,东西我都收拾好了,明日一早便走。”
她的确恨,恨得发狂。可带着现代的记忆,她的尊严让她选择和离。
“本王会补偿你的。”
“好,都送我府上吧。”杨宜婉笑了笑。
她是大将军的女儿,可父亲已经战死沙场,家族日渐式微,婆婆的刁难也一日更甚一日。杨家没有儿子,只她一嫡女,剩下几房,都只几个庶女,这衰败的家族,只有她自己能为它遮风挡雨了。
除了二房姨娘难产而死,生下了个痴傻弟弟,比她只小一岁。为了家族名声,痴傻之事不为人知,只道有个儿子算过命了,需养在外面,连带着家里的姊妹都只知其人不闻其事,除了父母亲曾告诉她这个嫡女。
次日一早,杨宜婉早早便动了身,带回了陪嫁的两个丫头,终究是没什么好留念的。
李彧本以为她只是闹脾气,看着渐渐没了踪迹的马车,眉头紧蹙。等了几日,却也再没有消息,便也真送了几十箱金银物件,连带着嫁妆退了回去。
杨宜婉回到家时很是低调,过了几日,恭王爷休妻的消息方传了出去。一时,街头巷尾一阵哗然,有私底下斥责皇家无情的,有惋惜杨家当年威风八面,如今却衰微至此的,更多地是嘲讽杨宜婉嫁出去又被退回来的。
这时,杨宜婉已经用着自己弟弟的名号杨宜轩的名号出来逛了。她换上一身男装,没带丫鬟,只带着小厮五儿。
母亲很是知书达理,心疼女儿的。那日回去,她只道自己厌了倦了,母亲叹了口气,抱着她,说知道了,余下的日子随便你如何去活。
杨宜婉去添置了些男式的衣袍鞋袜,帽冠装束,她不想再嫁人了,打算用弟弟的名号,谋个一官半职,杨家也好有点依靠。
次日,杨宜婉便去开学考了。京郊有个白鹿书院,是南秦著名的学府之一,只是入学需先在京城考试,通过方可。
这次的题目是:为何读书?
杨宜婉便用了后世才有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加以举例论证,顺利入了学。
收拾了行李,和母亲道了别,便径自雇了马车去了。一下车,书院风景确实好,但路不好找。
只见前头也有个身着浅青长袍的二十岁左右模样的儒雅男子,杨宜婉遂上前问道:“打搅了,兄台可知新学子在何处报道。”
男子道他也正要去,杨宜婉跟了上去,想他也应该是新生,便攀谈了起来。
“某姓杨,名宜轩。敢问兄台如何称呼?”
听到她的话,男子微微看向她:“在下顾庭筠。”
“哦,庭筠兄,你好,以后咱们互相多照顾啊。”
顾庭筠笑笑,没有回答。
周遭人渐渐多了起来,顾庭筠说他还有事,杨宜婉便和他告别,还加了句以后一起吃饭。
一个叫盛子笙的凑了过来,问她怎么会认识少卿大人的。她才知道这人年纪轻轻居然是大理寺少卿,真是个好“互相照顾”,可别照顾到牢里。





-2-
经盛子笙这一说,她才想起好像前世是听过顾庭筠的名声。宰相之子,年纪轻轻便三元及第,铁面无私,冷酷无情,杨宜婉忽然觉得他刚刚的笑有点阴冷。
杨宜婉到了她分到的房间,未曾想东西都没收拾好,一大群人便吵吵嚷嚷地往一个地方赶,热情的盛子笙也拉着她过去了。只见一群人围成个大圈,看不清是何事。
盛子笙好奇心忒重,硬生生地扒开人群,两人来到了最前端。却见一具女尸躺在地上,面上盖着一层薄纱,衣襟半开,要露不露,胸前有一个铜钱烧痕,周围洒落着一地的芥子。
刚刚“互相照顾”的顾庭筠正站在一旁,周遭还带着几个衙役和仵作。
杨宜婉一旁立了立,不自觉嚷了句:“烧情疤?”
旁边的衙役仵作都看向杨宜婉,顾庭筠目光扫向她,让人唤了她过去。
杨宜婉过去,行了礼:“小人方才不知大人身份,失了礼节,实在抱歉。”
顾庭筠道了声“无妨”,淡淡道:“你知道这伤口?”
杨宜婉不言,她前世曾看到过,多为青楼女子或不检点的人当作闺房情趣留下的。为何,谭燕儿身上也会有…
杨宜婉只道自己不确定,还需要查看一下,想让众人回避一下。
“万没有将证据交给你的道理,毁尸灭迹,我们如何交待?”一个长相憨厚的衙役说道。
顾庭筠悠悠开口:“按照她说的,把众人清退了,仵作跟着。”
围观的学子便都被衙役遣散了。
杨宜婉径直上前察看,解了尸体的衣服,将关键部分都遮掩好。
胸口处确有铜钱纹,可左胸却有另一个痕迹,她看到心一惊,便立马又掩盖住。杨宜婉觉得自己心里堵得慌,难受得透不过气。
那是李彧的箭矢的痕迹。




初见李彧是在猎场,那年天家围猎,杨大将军带上了她,她身着男装,英姿飒爽不输男儿。很快便猎得了一堆,炫耀似地扔给父亲。打算再去猎一头大的,便策马而去。
怎知林后竟忽然冒出一只白虎,那时她方十二,一时慌了神,竟让弓脱了手,她想下马拾,那白虎却猛地扑了过来。
杨宜婉一时大脑一片空白,吓得闭了眼。耳边却穿来咻地一声,再睁眼时,那白虎已经倒在了地上,纹丝不动,脑门正中央插着一直箭。
她侧面一看,只见一少年骑着马挽着弓。斜阳照在他身上,风吹得那草如波似海,鲜衣怒马,眉宇间带着英气,双眸透出万般光华。让杨宜婉移不开视线,整整呆了半响。
那少年已放下弓,清朗地笑道:“傻子,老虎已经死了。”
她便是从那一刻喜欢上李彧的。


她把老虎带了回去,私藏了那支箭。日日把玩,那痕迹,她是忘不掉的。箭头微微的十字型,十分特殊,大小,深浅,她一看便知。那箭疤,却是旧疤,没有渗出丝毫血迹。
她有些慌,却仍故作淡定地接着检查其他地方。
只见心口处,小腹下和尾骨处都确有铜钱纹,而且都是新疤,尚未长好。一旁一同勘验的仵作惊奇她怎么会知道查看这些地方。
仵作将察看的结果禀报给了少卿大人。
顾庭筠望向她:“为何看这几个地方?”
杨宜婉默了默道:“这是情疤,常见的有两种,有直接将香在女人身体上燃,待到香染尽了,烧到皮肤,就会有疤痕。也有用铜钱烧红,在身上烙出纹路的。这些情疤一般在双乳间、小腹下、尾骨处这些私密的地方,用于…闺房助性,也用于情人间的归属献身。”
顾庭筠看着她,眉头微蹙。
刚刚那憨憨的衙内曹林又插了话:“你怎知道的如此清楚,莫非是同伙?”
杨宜婉哑然,总不能说自己见到过,要是细究起来,她该如何说。
她否认了几声,只得说自己曾经在烟花柳巷和女子温存时一起探讨过。


一行仵作衙内都用原来如此的表情看向她。她只得尬笑两声。
按理说,这种案子不应该劳烦少卿大人来查看到。但这尸体,是翰林谭学士的女儿谭燕儿。
杨宜婉是认得她的,她很奇怪,前世,谭燕儿并没有出这个事故。
京城宴会多,世家子女打的照面多了也就识得了。这个谭燕儿她尤为影响深刻。
杨宜婉是武将的女儿,家里又没有儿子,也就被当半个儿子养了,跟着父亲骑马射箭不在话下,但是舞弄文墨,她是样样不行。
谭燕儿是大学士的女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自小爱慕着李彧。
那时李彧已和杨宜婉结了亲,她恨得咬牙切齿,在赏菊宴上刁难她。说什么最闻杨妹妹好文采,让她当场作一首诗。
杨宜婉那时哪背过什么诗,菊花菊花了半天,也憋不出半个别的字,惹得众人一阵调笑。李彧坐在远处,喝着茶,一声不响。
再交待了两句,杨宜婉便被放走了,却未曾想虽遣散了人,但还是有好事的偷偷观望着,刚刚的话所有人都知道了。
于是她入学第一日便得了个淫魔浪子的称号,书院里的纨绔子弟都私下问她有什么推荐的勾栏场所,还有的光明正大地邀请她下学后一同去花街柳巷温柔乡。
盛子笙看向她都用奇怪的眼光了,好在那人神经大条,一会又拉上她去报道了。




另一边,顾庭筠正坐在厅里和柳院长喝茶。他也曾是白鹿书院的学子,和柳院长算是忘年交。
柳院长道:“这杨宜轩可是你看完文卷后批进来的那个?”
顾庭筠微抿了口茶“嗯”了一声。
“没想到此子年纪轻轻写得一手好文,胸有大志。但流连烟柳之地,看来还是不堪大用。”
顾庭筠看向门外,一群学生正浩浩荡荡走过,成群结队,杨宜婉在一众学子中尽管有些瘦弱,然清朗俊雅的气质却让她尤为惹眼。
他收回目光,没有回复。




盛子笙是户部尚书之子,家境优渥,却素来看喜好而不看门第交友,这几日他粘着杨宜婉,惹得她耳旁不得清静。
不过也多亏他的聒噪,让杨宜婉能暂时不去想那只箭的事情。
但也很快带她进入了京城贵圈,什么侯爷御史之子,胡乱结识了一通。每日下学后一起偷着喝酒,又聊上哪家闺中待嫁的女子最为貌美,各种插科打诨。


然后都看向杨宜婉,认为她最有发言权,杨宜婉上辈子宴会参加多了,一时脱口而出。
“苏御史家的三小姐最为娇美,张员外家的嫡女最为温婉,邢太仆家的小庶女最为活泼。”
还未说完,周遭的纨绔子弟都投来钦佩的目光,杨宜婉觉得自己真是嘴欠。
这一番下来,也就坐实了她白鹿书院第一淫魔浪子的名号,气笑了杨宜婉,她这重生不如不重。




-3-

杨宜婉想不通谭燕儿是怎么死的。因为是翰林大学士的女儿,谭燕儿的死被封锁了消息,再不知道案件后续。
闺中女子与男子有私情,死时衣裳不整,这样死的太不光彩了,那箭疤又会不会和李彧有关。
思虑过度导致杨宜婉这日直接忘了带书。这可是要挨手板子的,好在一旁侯府的洛寻迟世子给她递来了一本。
杨宜婉用口型道了个谢,正惊奇他怎么会有两本,翻开一看,居然是春宫图,套上经学书的外壳,伪装成正经教材,专门做来卖给学生。
杨宜婉黑着脸瞪向洛寻迟,他却玩世不恭地一笑,还带着点骄傲的口吻小声道:“这是最新来的货,我还没借过给别人。”
杨宜婉想打人,谢夫子却望了过来,只得赶紧用袖子遮遮掩掩地假装在认真看书,头低低地不敢作声。
谢夫子看见杨宜婉弯着腰,低着头,以为她在打瞌睡,皱着眉道:“杨宜轩,你来念一下这段。”
杨宜婉一愣,对着书,看着春宫图上的字,实在下不了口。
谢夫子纳闷地走到她旁边,凑近一看,气得胡子都直了:“老夫教书三十载,从未见过你这种学生,你你你…”就这样你了半天,气得拂袖而去。旁边的学生一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杨宜婉尴尬到脚底要抠出一座泰姬陵。她瞪向洛寻迟,他带着点歉意摊了摊手。
作为白鹿书院这一届第一个气走老师的学生,很快她就被院长请去,院长亲自动手打了她二十下手板子。
杨宜婉现在除了个孟浪的称号,还多了个不学无术,扰乱课堂,目无尊长,她觉得自己洗不白了。
回住处的时候,盛子笙来找她,听完事情经过后,在一旁笑作一团,杨宜婉觉得自己委实命途多舛,交的都是群什么狐朋狗友。
好巧不巧,路上还碰上了何若莲的哥哥何文昊,他也在书院上学,除了杨宜婉的婚事,两家是历来有仇的。看到这瘦弱的杨家庶子,何文昊嗤笑一声把她呵住:“杨宜轩,你们杨家都这么废物吗?真是和你那被休的姐姐一个样。”周围的学生哄笑成一片。
左右骂的还是自己,杨宜婉不作反应,一旁的的盛子笙却已经是握住了拳头,要冲上去揍人,吓得杨宜婉一把把他拉住。
何文昊是只敢动嘴皮子功夫的,看到这架势,对面盛子笙又是户部尚书之子,于是嘴上骂骂咧咧地走了。
盛子笙皱着眉,要追上去。杨宜婉把他拉了回来,扶着额,拍拍他的肩,心道,好吧,狐朋狗友就狐朋狗友了,也是个真朋友。




杨宜婉刚把盛子笙劝了回去,洛寻迟悄声走了过来,十分顺手地把手搭在她肩上,玩世不恭地附在她耳边道:“杨兄,今日是我疏忽了,作为补偿,我们今天溜出去吧。我请你去青楼,你随便挑。”
杨宜婉哑然失笑,想甩开他的手,洛寻迟却以为她在客气,直接把她拖走了。
好在离书院最近的只有湘红馆,这里的女子多是歌舞艺妓,富家子弟听歌吃酒常去,也有的官员私下谈事情。洛寻迟一下叫了四个姑娘作陪,弹弹唱唱,不过也还算清静。
正喝着酒,却听到了隔壁女子的哭声,还有男人的叫骂“你一个卖艺的,在这装什么贞洁烈女?”女子的哭声愈演愈烈,不时传出东西碎在地上的声音。
杨宜婉皱着眉,听不下去了,对着隔壁喊了句:“湘红馆多是艺妓,卖艺不卖身,你何必来这强迫人家。”
另一边厢房,顾庭筠听到这声音,拿起酒杯的手顿了顿。
不一会,杨宜婉隔壁声音停住了,一个大腹便便的油腻富态男子直接带着几个小厮闯了进来,吼道:“我倒要看看是那个家伙敢妨碍老子,敢管老子的闲事。”
看到不过是两个十几二十的后生,小厮轮起棍子就要来揍人。杨宜婉也起身要打架,一时桌子都被掀了,杯盏碗碟碎了一地。
正要动手,顾庭筠后面跟着几个官员,穿着官服,站在门口,看起来是刚刚查完案子。
那油腻男子一见到大理寺的袍子,顿时吓得跪了下来,在大理寺的人面前打架,那真是不要命了。
男子颤巍巍地开口,刚刚的气势全然不见了:“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人惊扰大人了,给大人赔罪了。”马上又磕了几个响头。
顾庭筠却没有理他,看向了杨宜婉,脸色森寒地开口道:“我没记错的话,书院还没有放假,你们怎么会在这?”
两人支支吾吾半天没答复。
顾庭筠看着杨宜婉,又漠然道了一句:“你的文卷是我批进来的,若还是此番不长进,我也可以让你离开书院。”
他今日带着带着官员接着去调查案件,和柳院长喝茶的时候又听到她今日上课的事,不由得有些失望。
“是,顾大人。”杨宜婉忙行礼道。
顾庭筠又带着人回厢房去了。
被扫了兴,还被顾庭筠抓住,洛寻迟一下觉得没了劲,拉着杨宜婉要回去。
“洛兄你先回去吧,我有事想问问刚才那位顾大人。”杨宜婉始终觉得此案蹊跷,一直放不下,感觉顾庭筠也没有传闻中那么不近人情,便想问个究竟。
洛寻迟便先走了。杨宜婉在门口等了半个时辰,终于看到顾庭筠一行人出来了。顾庭筠也看到了她,让其他人先回去后,望向她,示意她可以过来了。
他淡淡地道了句:“你怎么还在这?”
杨宜婉作了个揖:“小人为方才之事再次谢过顾大人。”
顾庭筠目光扫过她:“有话直说。”
杨宜婉尴尬笑笑:“顾大人,敢问那日案件有结果了吗?”
“为何关心这个?”他们此次前来,正是为了这个案件。
“总觉得此案蹊跷。”
“你怎么看?”
杨宜婉愣了愣,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书院在京城郊外,离城里有点距离,谭燕儿应该是自己来的,那约见之人应该是书院学生。身上的铜钱纹记一分不偏,上面的字也是正的不歪,想来谭姑娘是愿意的;以纱遮面,想必是熟人,见她死去总觉得不忍,只得给她慌乱盖上了;衣裳半解,却没来得及合上,就这样离去,当时应该是碰上了什么情况。谭家女儿身份高贵,为人高傲,那人想必身份也足够高贵,却给姑娘留下那种痕迹,这人平日里也一定放荡。”
看见她认真分析着,眉头微蹙,也没那么不学无术。顾庭筠淡淡道:“人的确是你们白鹿书院的,这几日告了假回家,抓到时人已经疯了。只重复人不是他害的,说看到一只箭射了过来,谭燕儿就死了。那箭痕却不似新痕,周遭没有箭的影子,也没有丝毫的血迹。但若说不是那箭,仵作却又查不出是什么别的原因致死。”
这次他们来,正是寻那只箭的,却根本找不到,尸体旁只有一地芥子。
杨宜婉一愣,看来他们还是查到了箭的身上。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没有了,谢过顾大人,小人先告退。”
顾庭筠“嗯”了一声。却看着不远处的树影动了动,顾庭筠微微蹙眉,想必刚才那闹事的气不过又折返了过来。
杨宜婉作了个揖,转身要走,月光洒落在她身上,显得娇小瘦弱,却也宁折不屈。
顾庭筠揉了揉眉心,淡淡抛下了句:“上马车,我送你回去。”
杨宜婉一愣,转过了头,立了半响。
顾庭筠已经上了马车,见她还未上来,掀起侧帘,冷冰冰抛下句:“难道还要我请你吗?”








-4-



杨宜婉上了马车。顾庭筠正端坐着,闭目养神。杨宜婉觉得这人真奇怪,明明二十左右,却带着一身的威严和肃静。
顾庭筠缓缓睁开眼,看向她,双目对视,吓得她马上低着头。
顾庭筠嘴角微微勾起,知道自己是吓到她了,轻声道:“我看过你的文卷,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既有此决心,万不是这般荒废课业的。”
杨宜婉不知该如何作答。
见她不答,顾庭筠放缓了声音:“我与你父亲相识,杨将军是真正的将士,是西秦保家卫国的英雄。”又道:“你以后若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来找我。”
杨宜婉一震,又自嘲地一笑。父亲是英雄吗,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认为了。
总共路程也没多远,马车很快到了书院,门其实早就是闭上的。
杨宜婉道了谢后跳下了马车,顾庭筠掀起帘子,看着紧闭的大门,不觉问道:“你当时怎么出来的?”
杨宜婉尴尬地指了指侧墙的狗洞,用些许荒草掩盖着。顾庭筠一愣。
马车缓缓驶离,顾庭筠掀起了侧帘,皎洁月光下,树影斑驳,看着那娇小的影子一点点钻着狗洞,嘴角一弯。
“公子你笑了?”前方驾着马车的小厮听到自家公子万年难见的轻笑惊奇道。
“没有。”


树影下,另一个人,穿着一身暗黑长袍,隐在月色里。




自昨日春宫图事件,杨宜婉在书院被老师针对得有点惨。每次背书罚抄必定少不了她,真是苦不堪言。
好在过了几日,书院放假了。
可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次回家,母亲却告诉她,李彧一直没有迎娶何若莲。按理说,前世此时,何若莲是早已被娶进门了的。
她扶了扶眉心,算了,左右是前世的孽缘,今世还是不要再和他有任何瓜葛。连好奇也是不该有的。
回家第二日,洛侯爷大寿,递了请柬到她府上,说是请杨家嫡女。
洛侯爷曾与杨将军是故交,眼下杨宜婉被休,是万没有哪一家敢重新求娶的,也没有一家愿意结交。
只因李彧是南秦势力最强的王爷,谁又敢要他以前的人;杨家的势力不断衰落,加上杨将军子虚乌有的污名,现如今已经没有什么相交好的府院了。
杨宜婉最近也没有用自己的身份出门,侯爷和侯爷夫人也是处于好心,想让她出门散散心。
另一边,洛寻迟却也给“杨宜轩”递了请柬。杨宜婉一时不知道该拿什么身份过去。
盛子笙来了封信,道洛寻迟办了个小宴,是专给他们这些书院同袍,劝着她去。杨宜婉便还是用杨宜轩的名头,带着小厮五儿过去了。
害怕遇到以前有过来往的世家女,杨宜婉只得把脸涂黑了一个肤色,随意加了几颗小痣。饶是到时候有什么也无妨,就推脱说因为是姐弟,长得自然像了。


次日,她穿着男装带着五儿出门了,马车缓缓地驶出了府邸。
五儿问道:“小姐,还是不走长安街吗?”自从她家小姐回府后,每次出门,都不去京城最繁华的长安街,就算去哪儿要经过那,也宁愿绕着道走。
“不走。”杨宜婉想也没想就回到。
“只是…洛侯府在那边上,就算绕最远的路,也都得绕到长安街上过的…”
杨宜婉默然,皱了皱眉,还是开了口:“算了,走长安街吧。”


这条街道,还是和记忆中的一样。自她重生后,她一次都没来,只因她不敢来。一切恍如隔世,却也是真的隔世。




自那日围猎被救之后,杨宜婉的脑海里总是浮现着那个少年的模样,洒脱的英姿,清朗的笑颜。想到这,她趴在塌上,脸埋在枕头里,羞红了面。
少女情怀总是诗,作为大将军的女儿,她体内流着将军的血液,有着父亲的果敢。她决定了,山不动她动。
杨宜婉已经在长安街上守了好几日了。这几日,她总是缠着母亲给她讲宫里的事。从母亲那听说,李彧的母亲,何贵妃的生辰要到了。
长安街是京城最大、最繁华、东西最全、商铺最多的街。她想,这几日,李彧肯定会来的。
有这么一点点可能性,她就痴痴地在街上日日晃悠着,带着五儿和程侍卫。
那日,她又躲在宫里到长安街必经的转角处,守株待李彧。
程侍卫原是宫里的侍卫,后来跟着父亲从了军,又被父亲派来保护她。他是认识李彧的,所以是最合适的放哨人。
躲在墙后,杨宜婉焦急地问:“程侍卫,人出来了没,出来了没?”
她趴在墙角,等了足足半日。
程侍卫:“小姐,还没有。”
杨宜婉:“叫公子。”
围猎那日,她穿的是男装,因此也就干脆换了一身男装好相认。
过了不久,杨宜婉又问:“出来了没?”
林侍卫:“小姐,还是没有。”
杨宜婉:“都说了叫公子。”
又过了半炷香,杨宜婉又道:“出来了没。”
林侍卫:“呀!公子,出来了。”
杨宜婉:“说了叫小姐。”
杨宜婉一愣,自己好像把自己绕进去了,等等,人出来了!
“五儿,程侍卫,我们走。”
杨宜婉带着五儿和程侍卫,大摇大摆地忽然出现在路上。当路过李彧的时候,假装一惊。
杨宜婉道:“啊!这位兄台,真的好巧啊!你也来逛。”
“你是?”李彧今日穿着便服,只带了贴身伺候的太监出来。宫里管得严,他除了皇室亲族,没什么认识的人,但眼前这位白净的小公子却又好像真的在哪见过。
杨宜婉一愣,糟了,自己围猎那日就看着美色发呆了,也没有互通姓名,人家定是不记得自己了。
她知道他是李彧,是因为天家围猎前,皇上带着一众皇子盛装祭天,他在台上,她在台下。那张面孔,周身的气质,是看过一眼便再也不会忘记的。
当时她在台下,默默拉着父亲的衣角轻声问道:“爹爹,那人是谁,一身的好气派。”
李彧见她呆住,思索地凝视着她,的确是挺熟悉的。
被这张相思了多日的脸盯着,杨宜婉已经紧张到不能言语,话都说不清了。
她只得手脚并用的解释道:“那日,围猎,老虎,嗷,我,闭眼,你,咻咻咻,老虎,嗷呜呜……”杨宜婉舌头一吐,头一歪,生动形象地描绘着当时的场景:“它死了,我,我,活了。”
一旁的五儿、程侍卫和林德全太监总管,外加这长安街上热热闹闹熙熙攘攘,偶尔目光扫过的吃瓜路人都呆住了,只道这小公子长的白净清雅,可似乎脑子不太好啊。
李彧看到她夸张却无比形象的举止,扑哧笑了出来。
她放下了还在空中乱摆着的只手只脚,也跟着笑了起来,明眸皓齿,少女通红的脸在日光下格外耀眼。少年爽朗的笑融进了少女的心。
“我想起来了。真的好巧,我叫李…”少年心如炙火,纯净如玉,热情而赤诚地想交朋友。一旁的林德全却猛地一咳嗽。
李彧一滞,只得改口道:“我叫林德全。”林德全一听,吓得剧烈地真咳了起来。
李彧瞥向这日日跟着他管着他的林总管,少年调皮的心一起,狡黠地道:“我是宫里的太监,那日跟着皇上出去的。”
林德全吓得想跪地磕头,哎呦喂,我的小祖宗,您这样说自己是太监,这不是骂皇上断子绝孙吗?要让皇上听到了,他这脑袋还保不保得住。
杨宜婉一愣,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得跟着道:“我…我叫程五,是...是个侍卫,那日跟着将军出去的。”程侍卫和五儿在一旁扶额,她家小姐,是真的不会取名字啊。
如果林德全能听得到的话,一定会附和一句,他自己这条老命才是折在主子手里了。






杨宜婉的视线从长安街上收回,呵,真是段荒唐的过往。她皱了皱眉,放下了帘子,不再去看这条长安街。
马车缓缓驶到了侯府,一下车,就恰好碰见了盛子笙,他穿着一身墨色长袍,佩上只萧。在书院里看惯了他穿院里的统一服饰嬉笑玩闹,这样看起来终于没那么狗了,像个翩翩公子。
倒是盛子笙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惊讶地摸着她的脸,道:“杨兄,两日不见,你怎么黑成这样?”
杨宜婉把他在自己脸上乱捏的手拍了下去,懒得理他。
世家子弟的聚会,有斗鸡走狗,有曲水流觞吟诗赋词。洛寻迟干脆两个都办了,他办的这小宴,一边在嘈杂地斗蛐蛐斗鸡,一边一群人清雅地坐着喝酒闲谈。
洛寻迟说了,自己是集世俗与高雅于一体的,标榜自己是结庐在人境,大隐隐于世的高人。
杨宜婉不知是这曲水流觞的水还是这杯里的酒灌进了他脑子里,让他这么不清醒。


杨宜婉不会斗这些生物,便在那曲水流觞处坐了下来,安静地喝着酒。盛子笙和洛寻迟也坐了过来,调笑地说要作诗。杨宜婉只觉得自己要被这两个狐朋狗友给搞死。
为了不被抓着听诗作诗,她借口说要去茅厕。洛寻迟亲切地给她指了路。
走在侯府幽静的花园里,杨宜婉放松地吐了口气。她最讨厌的就是诗,因为李彧。
杨宜婉百无聊赖地低着头踢着路上的石头,却听到不远处出传来脚步声,头一抬,竟是李彧。
真是讽刺,前世怎么等也等不来,日日盼又撞不见的人,怎么就这么不巧地碰上了。
杨宜婉觉得不妙,李彧是自小看过自己男装的,飞快地用袖子挡着脸,转身就要走。
那熟悉的声音却冰冷地道:“站住。”
杨宜婉只得转过身来,使劲低着头弓腰行礼道:“小人拜见恭亲王。”
李彧冷声冷气地道:“抬起头来。”





-5-

杨宜婉僵了半刻,也只得抬起了头。眼前这张俊美的面容,和长安街上那个有着明媚笑容的调皮少年何其相似,为何,当初一夜之间便冷若冰霜。
少年已经成长为了大人,一袭玄黑色长袍,身形颀长。清澈纯粹的眼眸已经变得沉稳,看不清神色。面容已经褪去了稚气,比她记忆里的更加成熟肃穆,除了面色有点苍白,手上带着一串奇怪诡异的红色菩提手串,却只镶着一颗滴血般的红色菩提子。
抬起头,四目想接,对视了良久,杨宜婉觉他似乎有些疲惫。
李彧的眸子看不清神色,眼底云雾缭绕。淡淡道了声:“杨宜轩是吧?”
他竟然未发现自己,不对,他又怎么会知道她弟弟。杨宜婉愣了愣,只得道:“是小人。”心底却甚为惊奇,再怎么也做了两年夫妻,李彧怎会不认得自己。
李彧却没头没尾地道了句:“读书好玩吗?”
杨宜婉皱皱眉,又低下了头:“好…好玩。”
李彧没有再言语,转身走了。听着脚步声离去,杨宜婉方缓缓抬起头,玄黑色长袍已经消失在假山后,杨宜婉懵了。
难道她的化妆技术已经如此的出神入化了?莫非...渣男都是瞎子,这就是林品如点一个痣就能骗了洪世贤的原因?




杨宜婉不敢再到处走动,只怕又遇上熟人,便只好又坐回了曲水流觞处。
盛子笙和洛寻迟不见了,杨宜婉一个人无聊地喝着酒。
过了不一会,洛寻迟回来了,坐在她身旁道:“我刚被我爹叫过去给恭亲王请安。听我爹之前说,恭亲王已经接连好几日未上朝了,对外称生病了。我们给他发帖子,也只是因为各家都发了,没想到他真的来了。看上去可好好的,刚刚却又说身体不适,先回去了。”
他顿一顿又说:“好在你姐姐没来,何家两兄妹也来了,要不又是番腥风血雨,你说这……”
话未说完,何文昊却气冲冲地过来了:“杨宜轩,你方才和恭亲王说了什么,他这么对我姐姐。”
杨宜婉觉得莫名其妙:“何文昊,你在胡说些什么?”
何文昊:“我方才看见你和恭亲王在假山旁,否则为何恭亲王一看到我姐姐便走了。”
方才何若莲一见到李彧,便立马起身,千回百转地道了声“表哥”,音调甜腻。李彧却连听到都似乎没听到,目不斜视地走了。
“就你爹那卖国贼生出你这种儿子,尽搞些虚假乱物,虚假谗言。”
杨宜婉心头一凉,她爹不是。她紧紧地揣着拳头,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无力虚脱的感觉传遍了全身。她爹爹为国抗敌,连尸身都未寻回,却落下个通敌叛国的名声,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叛徒。
杨宜婉紧咬着唇,身体颤抖着,喘着气。一只手却忽然搭在她的肩上,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又轻柔地拍了拍她的背。
她侧目一看,竟是顾庭筠,他比她高出一个头,她的视线到他的下颚角,棱角分明,抬头一看,剑眉星目,鼻梁高挺,一脸寒气地看着何文昊:“何公子,杨将军是护国功臣,当初先皇亲启的镇国大将军,岂容得你信口雌黄?”
他一袭月白色长袍,下摆绣着墨色修竹,腰间别着折扇。如天上一轮明月,又有如翠竹松柏,独立于世间。
杨宜婉低下了头,她上辈子独自一人抗下了所有,今生,却第一次遇见有人肯这厢帮她说话。站在她身侧。


何文昊一看见这传闻中的铁面少卿,便失了气势,吓得嘟囔了一句:“所有人都这么说。”
“白鹿书院的校训是格物致知,厚德载物,就是这样教导出你这般的学生吗?”
何文昊低了头,不再言语。
一个女子却开了口,嗓音如泡酥了软了的蜜:“顾大人别恼,怪我把顾大人带错了路,惹了大人的清净。”
杨宜婉才看到顾庭筠身旁站着一女子,穿着广袖青烟裙,挽着堕马髻,堕于头侧,面容娇小又妩媚。
洛寻迟喊了句:“表姐。”玩世不恭地调笑道,一点都不怕拆了自己表姐的台:“表姐,你这三天两头在这,居然还认错了路,你带顾大人逛花园,可委实饶了个最大的圈啊。”
聂芷烟一听,羞红了脸,咬了咬牙,心道,看我等会怎么收拾你这个小兔崽子。
顾庭筠是西秦有名的国民夫婿,本来这称号还有一个人选的,就是李彧,可惜李彧早早地被先皇赐了婚,指了那杨家粗鄙的女儿。
各家大臣便都盯上了顾庭筠,都盼着能为自家女儿谋到这么个夫婿,谦谦君子,才貌双全,三元及第,父亲又是宰相,委实是各家小姐们只见上一面便午夜梦回的如意郎君。
每每举办宴席,各家都少不得请上顾庭筠,再让自家待嫁的女儿好生打扮一番,争取俘获了这大理寺少卿的心。只是这顾庭筠的心真真如大理石般,不为所动。
何文昊已经闭了嘴,聂芷烟转而又恢复了笑容,有点羞涩,面色桃红,微微垂着目:“顾大人,我带你回宴席上吧。”
顾庭筠“嗯”了一声,又望向杨宜婉:“杨宜轩,你跟着。”
杨宜婉一愣,她跟着是什么鬼,三千瓦电灯泡吗。不待她回复,顾庭筠已经迈开步子走了,杨宜婉只得跟了上去。
杨宜婉始终差了几步跟在顾庭筠身后,尽量不靠前打扰他们,低着头,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前方开始聊天了。
“顾大人,我们刚刚说到哪了?”
“不记得了。”
“哦,芷烟想起来了,芷烟说这花园里的竹子煞是好看。”
顾庭筠回了个“嗯。”
“这是湘妃竹,是从西南运来的,大人腰间这折扇是鹿梅竹的,大人喜欢竹子吧?”
顾庭筠微微点头。
“芷烟也最喜欢竹子了,”聂芷烟羞涩地说。
顾庭筠不言语。
“芷烟这两日可能感冒了,身子总是不适,犯着懒。”
“嗯。”
“这两日天微寒了,大人谨着自己的身子啊。”
“嗯。”
“素闻大人博闻强记,博学多才,又抚得一手好琴,不知芷烟哪一日有幸,能听一听。”
“琴坏了。”
实在是被直男语录惊到,杨宜婉一声笑了出来,吓得用手捂住嘴,低着头,忍不住吐槽了一句:“性冷淡,撩不动啊。”
哪知前面却听到笑声停下,杨宜婉一个没注意头撞到了他身后,整张脸贴在了他的背后。
顾庭筠缓缓转过身来,肃穆地看着她:“你刚刚说什么?”
杨宜婉一时有点慌:“小人是说,顾大人性子清冷淡雅,如松似柏,风吹不动,默默矗立于世间。不为凡世所扰,是谓如春色撩人下的一颗巍然不动的松柏修竹,高风亮节,忠贞不阿,超然托群……”
顾庭筠冷冽地看着她,打断了她的话:“现在是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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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aqymelei 发表于 2020-7-4 09:01:29 | 显示全部楼层
青楼掌柜VS腹黑王爷
又会擦出怎样的火花
各种反套路,各种甜甜甜!
1.
“姑娘,沈公子又来了。”
“不见。”
“沈公子带着千两白银来的。”
“梳妆更衣,立刻,马上。”柳如烟将手里没嗑完的瓜子放下起身。
区区千两白银,要是在以前,别说入不了柳如烟的眼,就算是放在她面前都不会抬下头,可是早已今非昔比。


“沈公子,别来无恙。”
“柳姑娘,近日可安好?”
这人也太腹黑了吧,分明是明知故问。
她的水云阁被朝廷查封整顿后,生意大不如从前,全靠柳如烟的小金库支撑着开销,离破产也就一步之遥。
“沈公子前来有何事?”
“自然是为了春宵一刻而来。”
“落寞的花魁好歹也是花魁,公子区区千两白银......”
“那柳姑娘开个价?”
“沈公子可别开我玩笑了”,柳如烟给他倒了杯茶,“这次是想查谁。”
“长公主,李承欢。”
可真是当这小小的水云阁是什么神仙地方了,她可是当今皇上的亲姐姐。
柳如烟看了看白花花的银子,又想了想近日吃的清粥小咸菜,只好硬着头皮接下。
沈风从怀里拿出一张银票,“不知柳姑娘是否赏脸陪在下吃个饭。”
柳如烟想到自己曾经红极一时的花魁,竟也沦落到陪酒卖艺的地步。
她虽然这么想,却还是笑嘻嘻地接下了银票,小心揣好。
“烟儿,喂我~”
“烟儿,我想听你弹凤求凰~”
“烟儿,你怎么不喝酒啊~”
最后还不忘揽着她的腰揩把油。
沈风,沈风,他怎么就配不上他这风度翩翩的名字呢。
不过是自己在集市上跑,不小心把刚买的糖人粘到了他的玄青色的衣衫上。
不过是自己在水云阁生意好的时候,冷落了她几回。
他就居然这么记仇。
柳如烟瘫在床上,揉了揉酸痛的肩膀。


“这肘子也太香了,我多久没见到肉腥了,呜呜呜。”
“柳柳,听说你从沈公子那捞了一笔,这午饭也太阔绰了。”
“哎呀,你慢点吃,给我留点。”
“你们这么吃,就不怕长胖?”柳如烟笑着问。
想当年云雨阁如日中天的时候,这帮姑娘天天山珍海味,嚷嚷着怕吃胖了。
“有肉吃,还管那么多干嘛。”采菱拿着鸡腿,嘴里塞满了米饭含混地回答。
“就是胖,我也是帝都风韵姿色最好的姑娘。”天晴放下碗抬起头十分傲娇,仿佛前几天抱怨青菜吃得脸都要绿了的人不是她。


在云雨阁,姑娘卖身还是卖艺全凭自己心愿,这点吸引无数达官贵人的光临,使云雨阁名遍帝都,也让云雨阁和他们结了仇。强抢姑娘不成,就上奏参上云雨阁一本,导致现在门庭惨淡。
姑娘们待久了,即使生意不好,也不愿跳槽去别家妓院。
一则是情分在那,二则是除了云雨阁哪还有那么护着姑娘们的地方。


“姑娘们,都吃饱了,是不是该去招揽生意了。”柳如烟放下碗筷,用帕子拭了下嘴角。
好在云雨阁即使门庭冷淡,但是地理位置极佳,处在最热闹的集市。
她命人在门口搭了个戏台子,白日里就让姑娘们去展示才艺。
能花钱的大爷没招来,确是引来了一帮小孩子过来看热闹。
人愈聚愈多,都在台子下看热闹,比夜晚的集市还要热闹。
柳如烟也算是遗传了爹娘的经商基因,干脆让姑娘们只卖艺不卖身,把大厅改成了戏楼的模样,日日收的茶水钱,门票钱,细细算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帝都的那些名门少爷,也都前来观看,自然也少不了沈风。


柳如烟坐在雅间里一边嗑着手里的瓜子,一边看姑娘们今日的表演如何,一边心里默默地盘算着能有多少收入。
沈风进来很自觉地坐在她身边,“柳姑娘的瓜子可否分在下一点。”
柳如烟白了他一眼,不情愿地给他抓了一把瓜子。
“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众人皆知的我就不说了,户部尚书之子林瑾之,你知道吗”,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和长公主曾有过私情。”
“林家权倾朝野,若与长公主联姻,难免朝廷政局动乱”,她一遍嗑瓜子一边感叹,“好好的一对鸳鸯就被皇上活生生地拆散了。”
沈风给自己到了一杯茶,边喝边听她津津乐道地讲述。
“当年长公主因为这个,还险些自尽,皇上下令公主府之事不许私传,就没走漏风声,知道此事的人少之又少。”她说完还不忘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想不到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长公主殿下也有过这样一段故事,不过林瑾之也确实是少年英才”,沈风笑着看向她,“只是,不知柳姑娘喜欢换什么类型的呢?”
柳如烟又白了他一眼,“有钱的美男子吧。”
沈风往她身前又凑了凑,“钱本少爷有的是,但是这美色就不知道能不能入得了姑娘的眼了”,朝她挑了挑眉毛,邪魅地笑了一下。
“您的一千两银子服务已到期”柳如烟笑嘻嘻地眯起眼睛,“公子今天来还没买票吧,正好这间雅间是三百两银子,这盘瓜子五十两,还有您刚才喝的清前特贡龙井一百五十两,共计五百两,走的时候别忘结账哈。”
沈风拦着她的细腰,从怀中又拿出来一叠银票,“柳姑娘这里可真是贵呢,不过贵点也好,省着那些登徒子来叨扰姑娘。”
别人就是登徒子,他就不是了,天天揩油。
沈家到底什么大家大业,支撑得起沈风这个公子哥出手这么阔绰。
本来她就是想开个玩笑,不过既然银子都到手了,哪有不收的道理。




2.
“柳柳,沈公子又来找你啦。”采菱跑过来喊。
“你让他先候着。”柳如烟正在同天晴还有紫鸢她们打叶子牌,眼瞅着就要胡了,哪有空去理什么公子。
“诶诶诶,公子你不能进。”
“原来柳姑娘在这打叶子牌,可否同在下来几局?”
“来来来”,柳如烟连胡三局,正在劲头上。
结果几局下来,就把刚才赢得钱都输光了,就连身上的首饰也都被押走。
“沈公子可真不懂怜香惜玉。”
“不如柳姑娘陪在下吃个饭,这些都还给你。”
上次吃饭的情景还记忆犹新,但是为了这些宝贝,柳如烟豁出去了。
不过,难得沈公子这次没揩油,夜都深了,他还一直在她房间里喝酒。
“烟儿,我以后可能来不了。”
“你知道吗,我努力了那么久才知道,原来有那么多事情都是不能自己决定。”
柳如烟不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醉话。
趁他彻底醉倒在了饭桌上的时候,赶紧把自己刚才输的银子和首饰都拿了回来。


一大清早,柳如烟还没睡醒,紫鸢就进来把她拽起来,“小姐,老爷夫人,来信让你回去完婚,我们今日就得启程回塞北。”
“让阿爹阿娘找个替身,替我嫁了吧。”她迷迷糊糊地想了想,话本子里好像都是这么写的。
她的云雨阁刚有了起色,怎么可能回得去。
“小姐,使不得,是皇上亲自赐婚,弄不好会掉脑袋的。”
她回过神后问,“赐给谁了?”她最讨厌这种包办婚姻,虽然她也不怎么相信爱情,毕竟妓院开的时间久了,什么都见过。
“七王爷,李承策”,紫鸢怕小姐不随她回去,小心翼翼把能夸七王爷的词都说了一遍,“小姐,七王爷,一表人才,英姿飒爽,战功显赫......”


柳如烟起身望向窗外,春天来了,天空飘着细细的雨,她离开塞北的时候也是春天。
柳家是塞北最大的商贾,阿爹老来得女,对她宠爱有加,阿娘性子温柔,无论她做错什么事情都只是笑着摸摸她的头。
自小跟着哥哥习武,自由放荡,没有半分寻常闺阁女子的拘束和较弱。
柳家势力日益壮大,虽未入仕,却富可敌国,皇上为牵制柳家便将她赐婚给王爷。
终究还是逃不过命运的束缚。
罢了,是时候该回去了。


“柳柳,你走了我们都会想你的。”采菱不舍地拉着柳如烟的手。
“天晴,以后云雨阁就交给你了,你要照顾好采菱她们。”
“你们要好好的,不然女孩子是要被逼着嫁人的。”柳如烟语重心长地对她们说。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她和紫鸢驾车离开了京城。
到家的时候,阿爹阿娘和哥哥都在。
“让我看看柳柳这一年有没有瘦了。”阿娘牵起她的手。
“柳柳,你可总算回来了,这一年也不给阿娘多写几封信,阿娘总和我念叨你。”
“我们塞北的女儿就是好,就算嫁到皇家也不能失了风采。”阿爹对她开花楼的事情只字未提。
在家的这两个月里,阿爹生意再忙都会每天陪她们吃饭,就连哥哥也不嫌弃她调皮没有女儿家的样子了。
即使不说出口,大家也都知道,以后能够聚在一起的机会实在不多了。
出嫁的那天,柳如烟一身凤冠霞帔,很美很美。
浩浩荡荡车队,穿越了塞北的漠漠黄沙,黄风掀动着马车的帘子。
离京城越来越近,可离塞北却越来越远,还好有紫鸢陪在身边。
皇家婚嫁,礼仪繁琐,一天下来已经饿得饥肠辘辘。
她饿得吃光了两盘糕点,吓得丫鬟们把糕点干果都撤了下去,她只好又盖好红盖头坐到喜床上去。
门吱呀地响了,王爷进来了,丫鬟们都退了出去。
他走过来坐在她的旁边,并没有掀开她的盖头。
她想既然是皇室血统的王爷,长得应该也不会太差,可是她坐得好累,不掀盖头她可怎么休息啊。
自己掀又会显得太不矜持了,不行不行。
床一轻,他起身了居然要离开,她可不想枯坐到天明,赶紧伸手拽住了他的袖子。
“夫人,既是皇上赐婚,我们就是相敬如宾的夫妻,我不走我去拿喜称。”
这个声音好熟悉。
他温柔得掀开红盖头。
四目相对。
“沈风?”
“柳如烟?”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我嫁的是李承策啊,你怎么在这?”
“我娶得那位姓柳的姑娘原来是你。”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但眉目舒展全是笑意。
他一把将她揽进怀里,紧紧地抱着不撒手。
“哎哎哎,我是不是嫁错人了。”
“没有。”
“我就是李承策,在外面多有不便,沈风是我的化名。”
“我看是逛花楼不便吧。”
“夫人,可是吃醋了?”
“你胡说......”
一吻落下,堵住了她没说完的话。
完了,这下能够光明正大地揩油了。
“哎哎哎,我还没准备好......”
“夫人好歹曾经也是个花魁。”
口嗨和实战还是有区别的好不好,当然这些是不可能说出口的。
“我们先喝个合欢酒吧。”
“王爷,妾自小受家父影响,......”
“哦?”
他双手托起她的脸,戏谑地看着她,“夫人想同本王行周公之礼,那本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第一次离得这么近,仔细看别说还真有几分姿色,眉眼流转,如星似月,一点薄唇轻抿。
“夫人,可是在欣赏本王的美色,不知还满意吗?”
柳如烟被说中了心事,脸腾地一下红了。
柳如烟自诩花楼掌柜,什么风月场面没见过,居然被戏谑成这样。
最后,他帮她解下繁琐的喜服,并肩躺在床上,相枕而眠。
心尖儿上的人,怎么舍得轻易就动,他要等她心悦诚服的那一天,等她自乖乖的投怀送抱。


3.
清晨,柳如烟醒来时,王爷已经去上朝了。
“小姐,你可终于醒了。”紫鸢带着一排宫女鱼贯而入。
她在家的时候,阿娘主张一切从简,家里的佣人也是很少,何时见过这种场面。
“你们都出去吧,紫鸢留下就行。”
那些宫女识相地退了出去。
“我昨天蒙着红盖头,也不知这王府什么样子,七王爷当真像传说中那样?”她小声地对紫鸢说。
“小姐,这王府比皇宫还要奢华。”
“说得好像你去过皇宫一样。”
她拍了拍昏昏沉沉的头,“你知道吗,王爷其实是沈风。”
“啊?沈公子?那小姐你......”
“所以呀,我们得趁着还健在的时候,该吃吃该喝喝。”
她以此为由拽着紫鸢一起吃了一整只烧鸡。


柳如烟和紫鸢去在湖心的凉亭喂鱼。
一个青衣的姑娘站在凉亭里,凭栏而望,背影纤瘦。
听见脚步声,她回头转身,眼波流转,眼神温柔平静,却掩盖不住眼底淡淡的忧伤。
“你就是王爷新娶的王妃吧。”
“姑娘是?”
“我是府里的婢女。”
无论是气质还是衣着,谁都不可能相信她是王府的婢女,但是人家不说又不好继续询问。
“姑娘可愿同我们一起游湖?”
“自是愿意。”
紫鸢不知从哪找来了一条小船,风景可真称得上水光潋滟晴方好。
“我叫许微意,王妃叫我微微就好。”
“我叫柳如烟,不必拘束,和她们一起叫我柳柳就行。”


“夫人,今天在府里玩得还开心吗?”
“还真别说,你这个王府大到不出去也不会无聊。”
“夫人喜欢就好。”
“我今天遇到了一个青衣姑娘叫做许微意,你知道她是谁吗?”
“她,以后离她远点。”
“为什么呀?”
“我累了,给我倒杯茶。”
她一边倒茶一边腹诽,是王爷有什么了不起,问句话都不告诉。
他好像看出她心事一样,“有些事情让你知道的越少,才能更好地保护你。”
“哦。”
“怎么?不开了?”他将她揽在怀里。
“没有。”
“那就传膳吧,我让小厨房做了烤羊排。”
“你没有吃过西域的烤羊排就不算吃过美食。”她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闭嘴,别辜负了人家的一番好意。
“是西域的厨子做的”,“还有呀,你别那么拘束,我又不会吃了你。”
“那......之前的那些事就都不计较了?”
“看心情。”
这个人可真是古怪。
看在烤羊排的份上,这个人好像也不算太讨厌。
咬上一口带着西域秘制香料烤得焦香冒油的羊排,再配上一口酒,真的是太快乐了。
“慢点吃,都是你的。”
她想起了曾经在塞北的时光,她和哥哥一起去骑马,累了回家后,饭桌上总是有一份烤羊排。
他们狼吞虎咽的时候,阿娘总是温温柔柔地说慢点吃。
羊排虽然没有家里的好吃,但是远在他乡,足以慰藉思乡的心。
最后,她喝的醉醺醺地趴在他的怀里。
“烟儿,你都醉了。”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我这么远嫁过来,可能这辈子都见不到阿爹阿娘了,全府上下除了紫鸢我都不认识”她打了一个酒嗝,继续趴在他的肩上喃喃道,“我就只有你了啊。”
他再低头看她的时候,她已经趴在他肩头上睡着了。
他把她抱到了床上,温柔地帮她脱下鞋子和外衣,再盖好被子。


柳如烟迷迷糊糊地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中天,翻了个身发现王爷正躺在她身边。
“王爷?”她猛地清醒过来,“王爷,不去上朝吗?”
“春宵一刻值千金,早朝有什么意思。”
她快速回想了一下昨晚,除了吃烤羊排喝酒以外的事情都记不起来了。
她用手挡住身体,裹着被子向后缩去。
不过,既然已经成亲,好像又没什么说不过去。
碎碎念道,好好的白菜让猪给拱了。
“你说什么?”
“柳如烟,你再说一遍,本王就是对你太仁慈了。”
她一头雾水地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床单,怎么看都不像有过欢爱的痕迹。
李承策居然骗她!
她刚要下床跑,可是为时已晚,李承策已经扑了过来。
他将她双手反剪在头上,在唇上落下重重的一吻,带着惩罚的意味,吻她得有些疼。
就在她觉得要晚节不保的时候,李承策蓦地起身离开了卧房。


王爷刚一走,柳如烟就拽着紫鸢去找许微意。
总觉得她怪怪的,却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越是神秘越是有意思。
总之就是,好奇心害死猫。
她们又去了湖心的凉亭,她还在那里,也还是一身青衣。
柳如烟拉着她一起喂鱼。
她半个身子伸出栏外,探着脑袋看水里的鱼时,耳边飘过清清冷冷的一句话,“可要小心莫要掉进湖里。”
听得她整个后背一阵寒凉,目光所及又见不到紫鸢,紫鸢被她刚刚去遣走取吃食了。
她忙缩回身子,双手扶着栏杆站好。
许微意却浅浅地笑着,“柳柳不要害怕,我就是好心提醒。”
良久,许微意幽幽地说,“王爷舍不得让你掉进去的。”
这明显是有故事啊,就是看话本子也没有卡到一半不进行了的道理呀。
她还想再问下去,可是紫鸢已经端着吃食回来了,就算问她也不会再说了。
更奇怪的是许微意不喜欢甜食,喜欢苦涩的吃食。
柳如烟打趣道,“莫不是姐姐怕吃胖了。”
“从前太甜了,后来就再也吃不下了,上了年纪就更喜欢清淡的了。”
“姐姐年轻貌美,何来上年纪一说。”
她没有再说话,而是笑着看向柳如烟,浅浅地笑着,眼底还是掩不住的悲伤。
柳如烟还是觉得她不是坏人。


晚上,柳如烟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王府到底发生过什么故事。
这又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她侧头看了看身边已经熟睡的王爷。
到底是同床异梦,还是可以托付终生。
没有人能告诉她答案。


4.
“醒醒。”
“你再让我睡会。”
“今天得入宫觐见面圣。”
柳如烟从床上忽地坐起来,“面圣?”
“皇上一直龙体抱恙,近日有所好转,可以进宫了。”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怕你昨晚睡不好。”


一排丫鬟鱼贯而入,帮她穿衣梳妆。
长长的青丝都盘在头上,点缀上金色的发冠和发钗,桃红色的礼服更是衬得整个人面若桃花,如春风拂面,心生荡漾。
他含笑看了好一会儿镜子中的人,趴在她的肩膀上说,“烟儿,你真美。”
最美不过镜中人。
他将她按在她的肩膀上,“还有很远,靠在我肩上先睡会。”
发冠太沉了,压的她脖子酸痛,靠在他肩上舒服了很多。
不过,肯定是睡不着的,她有点紧张,更多的是马上就能见到皇上的激动。


他们下了马车后,随着宫女的引领,来到皇上的寝宫。
皇宫比她想象中还要金碧辉煌,只是大殿越空旷越富丽就越衬得皇上越纤瘦虚弱。
“臣拜见皇上。”
“臣妾拜见皇上。”
他们一同跪在大殿的青砖上叩首。
“平身吧。”清冷的声音从她头上飘来。
“朕听闻柳家姑娘各个不同凡响,今日一见,果不虚传,七弟好福气。”
“皇兄过奖了。”
“小柳,塞北那边现在什么样了。”
“回皇上的话,自陛下登基以来,塞北民丰物饶,百姓和乐,塞北百姓皆赞颂陛下治国有方。”
“以后有机会,七弟一定要和你一起去趟塞北。”
柳如烟抬头看向皇上,他的眼神很复杂,就像在看一位似曾相识的故人,有着淡淡的忧伤,还有着浅浅的笑意。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位皇帝,仅仅登基四年,就能使国家海晏河清。
登基以来,空置后宫,膝下无子嗣是唯一的遗憾。
出嫁前,阿爹就对她说,皇上是个明君,没有皇上就没有如今的塞北,更没有如今的柳家。
她嫁到京城后,关于塞北的许许多多回忆都慢慢变淡,但是她永远忘不了阿爹对她说的话。
小时候,塞北物资匮乏,又常年受周边少数民族侵犯,百姓水深火热。
皇帝登基后,派军驻守塞北,又拨放物资,护住了一方水土,护住了一方子民。
“七弟,好好珍惜,别像朕一样。”
“臣弟谨遵皇上教诲。”


后来,皇上赏了柳如烟一块玉佩。
柳如烟坐在马车上,拿着玉佩仔细端详,怎么看都是一块很普通的玉佩,看雕纹倒是像女子的玉佩。
“既然是皇上赏的,就好好收起来吧。”
“你不觉得皇上很奇怪吗?”
何止皇上奇怪,她来到京城以后,哪里都很奇怪。
王爷朝她做了一个噤声的表情,然后趴在她的耳边笑着说,“知道的越少对你越好。”
这句话也太似曾相识了,好像每个悬疑画本子上都会这么写。
“你的任务就是在王府被我养的白白胖胖。”
“养猪吗?”
“也不是不可以”,他想了想又开口,“夫人,要不我们一起养个娃吧。”
“哼,谁要和你生娃。”
“你是本王是王妃,你不和本王生,要和谁生”,他伸手揽住她的腰,“莫非,王妃贪恋上了哪个小白脸的美色。”
她向一边躲去笑嘻嘻道,“哪天找一个也不是不可以。”
“你敢。”王爷将她按在怀里,额头抵着额头,挑衅地笑着。
她红着脸小声说,“哎呀,外边都是人......”
一吻落下,吞下了她还没说完的话。
王爷食饱魇足看着他的小王妃,一脸娇滴滴害羞的模样心情大好。
“时间还早,是想回府补觉,还是出去吃点东西。”
“当然要出去!”
“好,全听夫人的。”


“烟儿,要不要吃糖人。”
“不了,不了。”
她想起曾经把一个糖人粘到他衣服上就连连摇头。
“老板来一个糖人。”


“烟儿,要不要尝尝桂花糕?”
“烟儿,你看这只发钗喜不喜欢。”
“烟儿~”
“烟儿~”
买的东西已经多到她双手都拿不下。


“我带你去醉仙居吃饭。”
醉仙居是京城最有名的饭店,柳如烟来了京城一年多,都没舍得去过一次,因为实在太贵了。
“你请客?”她当然不能放过能宰他的机会。
她大摇大摆地走进醉仙居,“小二,店里所有的招牌菜都给我端上来。”
“好嘞,客官,您先坐着,菜马上就来。”
“夫人,点这么多吃的完吗?”
“心疼银子了?”
“夫人喜欢,不如把这家店买下来?”
“不了,不了。”她赶紧伸手捂住他的嘴。
知道王爷家大业大不差钱,可是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吧。
风残云卷后,她靠在他的怀里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


“听说王爷新娶了个王妃,是塞北的姑娘。”
“塞北的姑娘能有咱们京城的女子漂亮吗。”
“听说,王妃床上功夫了得,勾得王爷魂不守舍。”
“嘘,你小声点。”
“怕什么,这又没有王爷。”
祸从口出,这话传到了李承策耳中哪还能有好。
他从椅子上站起,额角青筋暴起,从未见过他那么杀气腾腾的眼神。
“算了,算了。”她拉着他的袖子劝道。
“你们活的不耐烦了。”他走到隔壁桌前,眼神冰冷,若是眼神能够伤人,他们怕不是早就体无完肤了。
“你又不是王爷,多管什么闲事。”
他一把掀了他们的饭桌,将那个人按倒在地,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不费吹灰之力。
“大爷饶命,小的错了。”
“你一句错了就完事了?”
“把你刚才说王妃的话,用在你自己身上,大点声喊。”
“我......床上功夫了得。”
“大点声。”王爷朝他屁股踹了一脚。
“我床上功夫了得。”
“喊三遍。”王爷拎起他的衣领,把他往人多的地方推了推。
周围的人都用嘲笑的眼神看着他像神经病一样喊完三遍。


“王爷......”柳如烟被笑得说不出话来。
“要不是怕你介意,本王真想把他舌头割下来。”
“那太血腥了,还是这样比较好。”她一想起刚才的那一幕就笑得停不下来。
“王爷。”
“怎么了。”
“你真的不介意我是曾经是青楼掌柜吗?”
“反正你也只被我揩过油。”
“你还好意思说,我要报仇。”
“那揩回来吧,本王求之不得。”说完他就打开双臂,一脸我就等你来的表情。
“傻瓜,我怎么会介意呢”,他将柳如烟揽在怀里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堂堂花魁屈尊在王府,本王也很有面子。”
果然,温柔不过三秒。
她刚刚感动到不行,又马上想翻一个白眼送给他。
无论是沈风,还是李承策,他都永远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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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devoqe 发表于 2020-7-4 09:01:35 | 显示全部楼层
《惊鸿一瞥》
【1】
庆元二百一十二年,明天是我的生辰,也是我即将嫁到太子府的第一日。
这十年过的可真快啊,一眨眼我与你已经认识了整整十年了。
莫轻寒,这十年里你可有曾注意过我?
“然然,你想什么呢?这么入迷!”孟慕青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她是我爹的夫人,也是我们丞相府的当家主母。她虽然不是我的生母,但是自打我有记忆以来,便是她一直在照顾我。对我甚至比对她的亲生女儿还要好。
“没什么,母亲。你怎么来了?”
“你这丫头,明天就要出嫁了,怎么还傻坐在这?”
“母亲~所有的一切我都打点好了。今天您也操劳了一天了,早点歇息吧!明天还要看我风风光光地出嫁呢。”
“你这丫头,从小就这么懂事。只是嫁到太子府做个侧妃,怕是委屈你了。”
“母亲,你知道我对太子的心思,只要让我在他身边就够了。”
“也罢,既然你心意已决,母亲就不多说些什么了。只是,日后你若受了委屈,可一定要告诉我和你爹爹。”孟慕青很不放心我。
“嗯,放心吧,母亲,我心中有数。时候不早了,早点歇息吧。”我朝孟慕青笑了笑。
孟慕青点了点头,走出了房间。
“小蝶,为我准备沐浴吧。我要歇息了。”
“好的,小姐!”
小蝶是我的随身侍女,与我一同长大,情同姐妹。
沐浴后,我躺在了床上。心里却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莫轻寒,这三个字让我魂牵梦萦了整整十年。从六岁到现在,只是那一眼,我便知道,我这一生都与他有关了。
庆元二百零二年,我爹右相宋舒志把我送进了皇家私塾去念书。与我一同去的还有我的姐姐:宋晏晏。
我到如今也依然记得我与姐姐进私塾第一天的情景。
里面坐着的都是达官贵胄的公子小姐们,还有皇子公主们。
姐姐一进屋,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她仿佛如仙女一般,光彩照人。那一颦一笑更是让人移不开眼。几乎所有人都围了上去。
大家似乎都忘了,与她一同前来的还有我这个宋家的庶女。
我找了一个角落坐下,四处看着。
那天,是个阳光明媚的一天。一丝微风吹过,我闻到了隔壁膳房做糕点的味道。是甜甜的绿豆糕。
我想到一会可以去膳房偷拿点绿豆糕吃,就轻轻地笑了出来。
“咳咳”一阵轻微的声音传来。宋怡然收敛了起来。
我悄悄地朝旁边望去。只一眼,便让我沦陷。
他有着俊朗的五官,英俊的眉头紧皱着,修长的手指握着笔,似是在写什么。
察觉到宋怡然的目光,莫轻寒抬头朝宋怡然看去。
他的眼睛可真好看啊。在他浓黑的眉毛下,他的眼神如柔美的月光一样皎洁,又略见清烟般的惆怅。仿佛满天的星辰都不及他的一双眼睛。
我连忙低下了头,慌张的拿出了随身带的笔墨,摆在了桌子上。
还好,还好。他及时地收回了目光。
我悄悄地松了一口气。但是,却忘记了自己扑通扑通快速跳动的那颗心。
宋怡然想到这里,嘴角有了一丝柔和的笑容。
自从他成婚后,我们就没再见过了。不知道他是否还和记忆中的一样。
宋怡然翻了一个身,渐渐地睡去了。
“然儿,快起来了!你要出嫁了!”宋晏晏焦急的晃着我。
“姐姐~让我再睡会呗。”
“再睡?小心你误了时辰,太子府的人不要你了。”
一听到太子这两个字,我立马坐了起来。
“你嫁过去以后,可一定要谨言慎行啊。东宫可不比我们丞相府。在那里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都会出事的。”宋晏晏不放心的叮嘱我。
“嗯嗯,我知道啦。谢谢姐姐!”
宋晏晏帮我把凤冠戴正,给我画好了妆容。我看着那个仿佛不属于我的嫁衣,心里五味杂陈。
“我的好妹妹,今天可是你出嫁的日子。怎么?舍不得我呀?”
“哎呀,姐姐!”我害羞的说道
“好啦,姐姐知道你今天终于可以嫁给他了。你是高兴的。”
“我都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切。我感觉我和他之间距离很远。他对我来说是遥不可及的。”
“好啦,别多想了。去拜别爹娘吧。”
宋晏晏扶着我,去了主厅。
我爹和母亲端坐在座位上。我看不出父亲的脸上的表情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对于父亲,我其实是有些怕他的。
还记得约莫是六岁的时候,上完私塾回家。我哭着拽着父亲的袖子,“我母亲到底是谁?为什么他们背地里说我不是母亲亲生的呜呜呜…”
宋舒志不耐烦地朝我挥了挥手,朝我吼道:“你有完没完?你生母早就死了,在生你的时候就死了!”说完,他用力甩开我走了。
我哭着坐到了地上,孟慕青听到了动静,急忙赶来。
“然然乖~不用理你父亲。近日朝堂上的事情比较繁忙,他大约是心情不好。我就是你的母亲啊!不用听那些人嚼舌根。”
说着,孟慕青把我抱在怀里安慰着我。
其实,从那时候我便明白了。我与姐姐到底是不一样的。她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相府千金,而我只是一个从小便没了亲娘的可怜虫罢了。
姐姐和母亲都对我很好,她们让我在这十六年来感受到了家庭的温暖。只有父亲每次看到我都会很厌恶。
“然然,往后的日子里就只有靠你自己了,凡事多留个心眼。”孟慕青握着我的手,悄悄地把一个镯子戴在了我的手上,轻轻地拍了拍我。
我刚想说什么,孟慕青却摇了摇头,示意我不要说了。
“二姐姐!”弟弟宋安康一蹦一跳地跑来了。他如今也不过七岁,却格外的聪明和惹人疼爱。
“姐姐要走了哦。在家好好听大姐姐的话。姐姐过几日再回来陪你玩。”我摸了摸安康的头。
“那二姐姐可要说话算话哦。”
“那是自然。”我朝着宋安康笑了笑。
“好啦,时辰到了。怡然多谢父亲母亲的养育之恩,女儿走了。”我拜别了父亲和母亲。
我踏出了丞相府的门,上了太子府的轿子。
【2】
我自始至终没有回头看父亲。我害怕他脸上流露出讨厌我的神情。
我不知道父亲是因为什么而厌恶我,我也不敢问。
但我猜是因为我那从未见过面的娘。
我坐上了轿子。
轿夫抬着轿子往太子的府邸走着。
由于我只是一个侧妃,并没有什么仪式。
但我已经很知足了,能嫁给他就是我最幸福的事了。
我突然想起孟慕青悄悄给我的镯子。
我打量着这个镯子,这个镯子看起来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只是,在镯子内侧写着:赠予月儿。
月儿,是我娘的名字吗?孟慕青悄悄的给我,又是为了什么?难不成是我爹送给我娘的?但又为何在孟慕青那?
唉,不管了。有些事情或许现在还不能让我知道吧。
很快,我便到了太子的府邸。
我下了轿子。
“宋侧妃,老身奉太子妃娘娘之命特来迎接侧妃娘娘。请随老身来吧。”一个大约四十岁左右的妇人,神情严肃。
“那多谢嬷嬷了。”我朝那位嬷嬷点了点头。
“小姐,小姐,这个太子府可真大呀。比我们丞相府还大好多啊!”小蝶在我旁边叽叽喳喳的,就像只小麻雀似的。
“嘘!你这丫头!在这边可不能乱说话。”
“噢,知道啦,小姐。”小蝶立马捂住了嘴巴。
“宋侧妃,这里往后便是你的住处了。这是从今往后伺候你的宫女们。往后有什么事,可以去管事的地方通知老身一声。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那老身先退下了。”
“多谢嬷嬷了。”我朝张嬷嬷示意了一下。
听雪院,这个名字可真好听。这里从今往后就是我的家了。
只是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
我看着那站成一排的的宫女们,她们微微低着头,一脸紧张的表情。
我笑着看向她们,“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不用这么拘谨。你们可曾有名字?”
她们听到后,愣了一会儿,好半天才摇了摇头。
“那你是红红,你是紫紫,你是蓝蓝吧。从今往后,小蝶就是我们听雪院的管事宫女了。”
“我?!我可以吗?!。”小蝶激动的跳了起来。
“你当然可以啦。我们小蝶最棒啦!”我笑着摸了摸小蝶的头。
傍晚,我用过了晚膳。
我坐在梳妆台前仔细端详着孟慕青给我的镯子。
碧绿的翡翠手镯,看起来跟普通的镯子并没有什么不同。
可是这个镯子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呢?为什么孟慕青要悄悄的塞给我呢?
真让人头疼。
“太子殿下驾到。”
他竟然来了。
我急忙把镯子藏到了身后。
下一秒,莫清寒便站到了我的眼前。
还是那双夺人心魄的眼睛。
我急忙低下了头,不敢跟他对视。
“宋怡然见过太子殿下。”我的声音在发颤,我克制着内心的激动,殊不知我的脸已经红透了。
而这一切,早已被莫清寒尽收眼底。
这丫头,还是和从前一样有趣。明明心里有什么事,表面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现在如此,十年前也是如此。
莫清寒现在还记着宋怡然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出了丑。
那天是她第一次进皇家私塾。她是和她姐姐一起进来的。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宋晏晏所吸引。
只有我觉着没什么意思。
我一转眼瞧见了坐在角落里的她。
就这样静静的坐着,似乎是在想什么,竟然还笑出了声。
我一时竟然盯着她失了神,直到我们的目光相触。
就在那一刻,我慌张了。我急忙把头转过去,生怕别人看出我的异样。
幸好,她也收回了目光,
下了私塾,我看着她急急匆匆地往门外跑。
我心生好奇,便跟了上去。
只见她把膳房的窗户打开,悄悄地把手伸进去,拿了一块绿豆糕。
我快步走过去想吓唬她。
她听到了声音,急忙把绿豆糕藏到了身后。
“三…三皇子。”她一紧张竟然连话都说不顺了。就像是一只小猫崽一样有趣。
我看到她这个样子,竟然笑了一下。我立刻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我便疾步走了。
“太子殿下?”
我听到了她在唤我,便急忙回过神来。
“噢,我来看看你还需要添置什么东西吗。回去好跟太子妃商议一声。”我不知为何会搬出林淑离来。
“多谢太子殿下关心。怡然一切都好。”我听到了他说出太子妃这三个字的时候,心里有点说不出的感觉。
“好,那你早些休息吧。”
说完,莫清寒转身走了出去。
莫清寒在院子里站着,直到看着里屋的灯灭了。
再等等我,小然。
【3】
宋怡然这一觉睡的很踏实,或许是因为见到了日思夜想的他。
“小蝶,帮我梳洗打扮一下吧。我要去给淑离姐姐请安了。”
“好的,小姐。”
小蝶帮我梳了一个温婉的发型,我选了一件粉色的衣服,这样可以显得我气色好一些。
我去了淑离姐姐的芳华殿,却瞧见了莫轻寒和淑离姐姐在用早膳。
“怡然,你来啦。有没有用过早膳啊,要一起吃些吗?”林淑离拉着我的手很是亲切。
“多谢淑离姐姐。怡然已经用过了。就是想来给姐姐请安。既然姐姐在和太子殿下用早膳,那怡然就不打扰了。院子里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忙完,那怡然就先告退了。”
我偷偷地瞥了莫轻寒一眼。但是他却未曾抬头。
“既然这样,我也就不留你了。有时间常来坐坐呀。也陪我说说话。”
我出了芳华殿的门,心里却紧张的不行。我担心自己的那点小心思会被发现。
人们都说帝王家是没有真正的感情的,切莫动了真感情。
可是我知道已经晚了。这十年,莫轻寒这个人已经完完全全烙印在我的心里了。忘不掉,也没法忘。
其实,淑离姐姐和他很般配的。淑离姐姐生的很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与他是青梅竹马,再合适不过了。更重要的是,五年前发生的一件事情更让我确信了他们是天作之合。
那是庆元二百零七年,前太子莫太城玩忽职守,皇上把修庆州水坝的差事交给了莫太城。人人都知道,莫太城是个扶不起的阿斗,纨绔子弟一个。至于是怎么当上太子的,也是全凭皇上对前皇后钱氏的宠爱。
修庆州水坝的这件事其实是个肥差,修好了百姓爱戴你,拥护你;皇上也更加认可你的能力,巩固太子之位。
但是,莫太城终究是难以担此重任。
他一意孤行,竟在暴雨天令上百人修水坝。
结果,花青江决堤了,修水坝的上百人全都被淹死了。
其实,也不能全怪莫太城。
前些年,花青江的堤岸本就有所松动,决堤也是早晚的事。
但是,莫太城却直接撞到了枪口上。
事情发生后,皇上每日上朝收到几十个折子,全都是要求弹劾太子的。
百姓也全都是怨声载道,叫苦连天。
最终,莫太城被废,贬为庶民,流放昌州。
前皇后钱氏也被贬为庶人,打入冷宫。
又过了几个月,钱氏已经疯癫,自尽在冷宫。
再后来,皇上立宠妃安氏为皇后。安氏的儿子莫硕明随即受宠。
至于莫轻寒,本来他在众皇子中的地位不是很高,皇上虽然也很喜爱他,但他背后终究是没有母家的支持。
庆州水坝的事,皇上终究把这个差事给了莫轻寒。
这件事情,里面还有我父亲的功劳。
在莫太城太子之位被废后,朝堂上最激烈的话题便是谁能成为新的太子。
其中,最具有争储实力的便是三皇子莫轻寒和四皇子莫硕明。
莫硕明是皇后唯一的儿子,受宠得很。
虽然他资质平平,但始终有着狼子野心。
本来,莫硕明对于庆州大坝的差事十拿九稳了,他的背后有着皇后乃至左相的势力,朝堂上自然也没有什么人反对。
但是,我爹的插手就使整件事的走向发生了变化。
他向皇上举荐了莫轻寒。
皇后安氏急于让自己的儿子争储君之位,便暗中陷害莫轻寒。
她竟然派了十名死士去暗杀莫轻寒。
安氏将动手的日子选在了后一年的正月初五。
那天是皇家狩猎日,所有的达官贵人、皇室宗亲都去了城北狩猎场。
在规定时间内,捕捉的猎物最多的人可赢得天来国的上贡的宝物—琉璃珠。
所有喜欢狩猎的人进了山林,但莫轻寒和林淑离却还没到规定时间,便出来了。

【4】
莫轻寒抱着林淑离,他的手捂着林淑离胸口中箭的地方。殷红的鲜血染红了林淑离水蓝色的衣裙,那殷红的血是那样的刺眼。
莫轻寒眉头紧皱,那双好看的眼睛也变得猩红。
在场的人看到了这样一番场景,着实都吓得不轻。
“快摆驾回宫!”皇上大声喊道。
后来的事情,便是我从父亲的口中听到的了。
本来刺客的那支箭是射向莫轻寒的,但是林淑离为他挡在了前面。
林淑离熬了七天七夜才度过了生死关。所幸,性命并无大碍。
对于幕后黑手,我想大家都心知肚明是谁,但是前些年,左相和皇后的势力实在是太大了,覆盖整个朝堂和后宫。
皇上也没有办法,为了不让国家动荡,毕竟已经废了一个皇后,绝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再废后了。当然也为了他自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对于林家,势力不大。不过,毕竟林向前是一个史官,在朝堂也是有些地位的。所以,给林家的补偿便是令三皇子莫轻寒封林家唯一的女儿林淑离为正妃。
他们那时还不到适婚的年纪,所以仪式在三年后举行。
我到现在也依然还记得我在听到他们婚讯的时候,心里竟然没有很大的波动。
因为我觉着林淑离和莫轻寒很是相配,无论是相貌还是学识。
我怎么可以和林淑离相比呢?
我回到了听雪院,看到了在院子里种着的腊梅已经都开了。枝头上还有皑皑白雪,别有一番风味。
奇怪了,院子里是为何会有梅花的。谁会知道我喜欢的花是梅花?
或许只是偶然吧。
嫁到太子府的日子过的可真快。一眨眼,就到了上元节了。
上元节可是我最喜欢的节日了。
在那一天,男女老少都上街去赏花灯,买好吃的,还有很多民间艺人会表演杂耍。
最有意思的是,每年都会有一些与往年不一样的地方。
在相府的时候,我和姐姐还有宝璐会一起去花市看灯。
说到宝璐,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了。
陶宝璐是护国大将军陶金武最疼爱的小女儿。宝璐含着金汤匙出生,容貌美丽动人,性格也是调皮可爱,没有任何心机。我与她自由在皇家私塾便相识,此后一直是闺中密友。
跟宝璐在一起的时候我很放松,因为我不用想任何事情,简简单单地就好。
正想着,一双手把我的眼睛蒙住了。
“猜猜我为何人?”
“陶宝璐,你又捉弄我!”
我把宝璐的手从我的眼睛上拿开,笑着对她说:“宝璐~你都多久不来找我玩了。我在这个太子府快无聊死了,都没人和我说话。就只有小蝶能陪我了。”
“哎呀,小然然。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哥,不知道最近又发什么疯,不让我出门。我今天还是说来找你,他才肯同意我出门的。”陶宝璐气鼓鼓的样子还真是可爱。
“陶大哥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最讨厌的就是你出去瞎跑。不过明日我们可以一起去花市了,听说今年还有好多西域国家的稀奇古怪的东西呢。”
“好呀好呀!不过,莫轻寒那个冰块脸对你好吗?”
“宝璐!不许你这么叫他!”
“好啦,我知道错啦。是太子殿下!”
我听着陶宝璐一字一句的说着,竟然有些羡慕她。宝璐永远是那么天真可爱,值得被所有人呵护。
而我注定只有我一个人。
【5】
第二日,我用了晚膳,换上了一件红色的罗裙,发髻间别了一个小巧的金步摇。我很喜欢这个金步摇,因为这是我生母给我留下的唯一的东西。
我与陶宝璐约定好酉时在正午门相见。
我与小蝶上了马车,朝着正午门方向去了。
“小姐,你说太子殿下今日也会去看花灯吗?”
“去的话也是和淑离姐姐一起去吧。”我已经有大半个月没见到莫轻寒了,许是政务繁忙吧。
等我们到了正午门,陶宝璐已经在等着我们了。
我刚下了马车,陶宝璐就跑过来拽着我的袖子,“小然然,你怎么才到?”
“是你到的太早了吧,宝璐。”
“哎呀,人家激动嘛!走啦走啦!”
我被陶宝璐拽着往前走,小蝶和陶宝璐的丫鬟芬芬连忙跟上我们。
我与宝璐小蝶她们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冲散了。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她们都不见了。
而我已经到了宣阳楼前。
嘭,嘭,啪。绚烂的烟火在一瞬间就绽放了。
我看着远处的莫轻寒和林淑离,莫轻寒紧紧搂着林淑离,而林淑离则看着那绚烂的烟火。莫轻寒的眼神里全是宠溺。
我痴痴地望着他,他脸上柔和的笑容竟让我一时失了神。
“呦,看得这么痴迷啊?”一个男子的声音突然冷不丁地从我身边响起。
我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过头来却发现眼前出现了一张陌生的脸。
他的脸很俊朗,但又多了一丝妖娆。尤其是那双桃花眼,更是妩媚动人。
看他的穿着,一身黑色斗篷,像是天来国的人。
我并不认识他,所以我没有接他的话。
“堂堂侧妃,看个太子还需要偷着看吗?”他发出了一声嗤笑。
“你…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我吃惊极了。
“这个嘛,看你的穿着,必然是宫里的人。而且你敢在人群中痴痴地看着太子和太子妃,满是羡慕的神情,那必然就是太子上个月新纳的侧妃了。”
我不禁感叹他的观察能力,“我看谁和你无关!再说了,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可有把柄在我手里哦。”
“哈?把柄?我一个太子侧妃喜欢太子便是把柄了?”
“那倒不是,只是你那十年的感情…”他意味深长地说道。
“你胡说!不过你是从哪听来的?”我激动地满脸通红,连忙反驳他。”
“宋侧妃,十王子你们认识?”
一道清冽的男声从我耳边传来。
“回太子殿下,臣妾不认识。”我朝莫轻寒微微颔首,眼神却偷瞄着他。”
“之前确实是不认识,但刚才认识了。”柳安嬉皮笑脸的插话进来。
我在心里暗自咒骂这个柳安,真是不会说话。
我见气氛有点尴尬,便主动说:“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臣妾与陶将军家的女儿陶宝璐和丫鬟小蝶走散了。臣妾想去找找她们。”
“既然这样,我们一起往前走走看吧。”莫轻寒说道。
“是啊,宋妹妹,你别急,她们定是在前面呢。”林淑离也安慰着我。
“那多谢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了。”我连忙道谢。
“哎呀,宋妹妹!你以后就叫我姐姐就好了。我们之间不必这么生分。”林淑离朝我笑了笑。
我明白林淑离本来就是这样一个温婉的性格,并不是刻意表现出来的。
“嗯嗯,林姐姐!”
“这才对嘛!”林淑离拍了拍我的手。
“你们等等我啊!我也要去!”柳安那惹人厌烦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柳安跟在我们的身后…
“小姐,小姐!不好了!”我们刚到祥云客栈门口,就看到小蝶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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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ssedadydralf 发表于 2020-7-4 09:02:06 | 显示全部楼层
王妃,轻点克
第1章  霉运大小姐
阳光明媚,春意怡人。
今日是东陵国第一美人苏芊芊出嫁的日子,送亲的队伍绵延了一整条官道,放眼望去没有尽头。
马车稳稳得往前行驶,但车内的境况却似乎不太平静。
“唉……”一声幽幽的叹息从马车内传出来。
大喜的日子却要叹气,似乎不是什么好兆头,可是送亲的众人似乎有些……迫不及待!
这位可怕的大小姐终于离开东陵了!
这会儿,东陵国王孙贵胄的庆祝宴大约还没有停下来吧!
“唉……”当新一声的叹息从一名圆脸的少女口中传出来之后,歪在软榻上的正主儿似乎浑然不觉,莹白如玉的柔荑正执着一本话本,看得津津有味,乌沉沉的青丝简单挽了个发髻,一双美眸微垂,那如珍珠般光洁清雅的脸庞在春日的光晕之下,恍若画中仙子。
圆脸丫鬟看她不理自己,故意靠近她,将音量拔高了几许:“唉!”
正主儿终于抬起头,美眸里漾着笑意。
半晌,她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声音如清风中的铃声:“双双你怎么了?”
圆脸少女双双转过头看向捏着话本的那位说道:“小姐,这次,咱们能待多久啊?”
苏芊芊将手中的话本搁在一侧,小手托着下巴,凝着双双笑嘻嘻地说道:“你是不是想你爹娘了?别担心,我们这会儿也就去走个流程,很快就能回家了!”
双双闻言,顿时哭丧着脸:“小姐,咱们这次,能不回吗?”
苏芊芊手一摊:“你说呢?”
双双的情绪开始有些激动:“这是我第无数次当您的陪嫁丫鬟了,我要是再回去,我爹娘恐怕要拿着棍子将我打出门去!”
苏芊芊立刻用怜悯的眼神看着她:“你爹娘真残忍啊!”
双双一把抓住主子的手,严肃而认真地说:“小姐,您相信我,丞相心里头早就想这么做了!”
苏芊芊皱了皱她小巧而挺直的鼻,奋力抽回手,嫌弃地看着她说道:“谁不知道我是我爹的掌上明珠,你这样离间我们父女的感情,我会考虑扣你月钱的哦!”
双双哭丧着脸,这年头,还不让人说实话了吗?
遥想多年前,小姐第一次出嫁,没错,就是第一次。
新婚之夜,眉清目秀的姑爷掀开了小姐的盖头,脸上露出惊艳之色,他含情脉脉地看着小姐的眼。作为陪嫁丫鬟的双双正准备退出婚房,开始期待小姐将来那琴瑟和鸣的美满日子。岂料,小姐才对着姑爷娇羞地笑了一下,第一位姑爷就……脚底一滑,脑袋直接砸到了一侧的大花瓶上,直挺挺地躺下了,断气时,他笑容都还没有褪下。
真是天妒英才啊!
丞相老爷当然不舍得自己的女儿一进去就成了寡妇,立刻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小姐从第一任婆家带回来,再花了大力气,才把不好的消息压下去,一年之后,又把小姐送上了花轿。
结果,就在要拜天地的时候,第二位姑爷才看到小姐的走进来的身影,就被横梁砸中了脑袋,一命呜呼。
真是天妒英才啊!
丞相老爷生怕小姐受委屈,立刻又以还没拜堂为由,接了回家,索性连这门亲事都不认了。一年后,又给小姐找了一位不怕死……哦不,是仰慕小姐的好儿郎。
老爷说,前两个短命鬼是个弱书生,一个本来就有病,一个跑不快才被砸了脑袋,所以这一次,要找个四肢发达,无病无灾的武状元。
为了安全起见,老爷还不敢马上定下婚事,先让他们见一面。
双双还记得,那是个夜黑风高的元宵灯会,她跟着小姐上街,老爷悄悄尾随保护。
人海茫茫,小姐的倾国倾城之色,十分惹眼。
人海茫茫,那位武状元的身姿伟岸,十分惹眼。
二人目光交汇的瞬间,突然黑夜里打了一个霹雳!天空落下一个招牌,直接砸向武状元的脑袋。
正当双双以为武状元要完蛋时,他居然一个拳头,直接打碎了那招牌!
真是命硬啊!
小姐这次似乎可以出嫁了!
打碎了招牌的武状元一副顶天立地的模样,朝着小姐微微一笑,笑容还来不及展开,就听到嘭的巨响,一个重物从天而降,直接将他压在了地上。
双双定睛一看,居然是一个花盆!
看着武状元满头的血,双双默默闭上了眼睛。
真是天妒英才啊!
后来的两年,小姐只要外出,但凡与她对视的男人,不是残疾,就是重病,要么就是半身不遂,无一例外。
搞得整个东陵国儿郎都人心惶惶,丞相府前更是门可罗雀。所有人都说小姐是“倒霉鬼”,但凡跟她有瓜葛的男人非死即伤!对此,丞相嗤之以鼻。
丞相大约是觉得东陵国没有人敢当他女婿了,这一次,居然将手伸到了西岐,还牢牢的锁住了对方的国君!
美其名曰,到底也是国君,命肯定比一般人硬!
所以丞相大人,他也承认了小姐是个倒霉运附体的人吗?
双双看着边啃瓜子边看话本哈哈大笑的小姐,心里默默开始为西岐国君祈祷。
……
与此同时,西岐国的朝堂一片喧哗。
西岐皇帝夜傲看完使者送来的“礼物”后,怒摔龙椅:“东陵小儿真是岂有其理,居然想把瘟神送给朕。”
倏然,堂下传来惊呼:“丞相大人,快醒醒,快醒醒!”
夜傲这才冷静下来,他定睛一看,只见自己刚丢出去的龙椅不偏不倚砸在了丞相的头上,奈何丞相年岁已高,这一砸当即晕在了朝堂上。
片刻,几个太医将丞相背了出去。
很快,朝堂上又恢复了方才的气势昂然,似乎方才的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内阁学士上前鞠躬:“陛下为何如此气恼?”
“东陵小儿居然把他们当朝丞相的女儿嫁给朕。”夜傲不悦道。
内阁学士顿了顿:“传闻东陵国丞相的女儿是第一美人,我们战事不断,此次东陵国示好,也是……”
内阁学士话犹未了,就被夜傲打断:“你懂什么?这女子是东陵第一美人不错,但她天生倒霉运,据说被她霉运牵连的男人可以组建一个军队。此次东陵小儿这般‘示好’,岂不是别有用心。”
“陛下怎知此事?”内阁学士和其他大臣很是费解。
夜傲抵住唇角,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一声说道:“东陵居心叵测,朕自然要先行防备!”
和亲之事事关重大,他怎么可能把一个不明自份的人带入皇宫?查一下对方的底细也是在所难免,但这些自是不便与众朝臣言明!
闻言,朝堂上的朝臣们面面相觑。
国君既知这次和亲有诈,他们身为臣子自是不能让国君发生意外,但这亲关系到两国邦交,不能随意退婚。是以,他们个个都面露难色,一时间想不到万全之策。
然,把这事拿到台面上议论的西岐国君,忽而诡异地平静了下来,他冷哼了一声,才道:“东陵小儿既然想害朕,那朕何不趁此打一打他的脸呢?”
内阁学士一惊:“怎么打?”
“他想把瘟神嫁给朕就是想弄死朕,但朕还有一宝。”说着,他故作神秘的一笑。
朝堂下的大臣仿佛明白了什么。
果然,夜傲下一句话就是:“是时候,让他出来救场了!”
众大臣惊呼:“陛下,不要啊!”若是祭出“那个男人”,这位东陵国的第一美人非死即伤,届时会伤到两国邦交,势必会造成无法挽回的恶果。
夜傲起身道:“朕心意已决!不必多言!”
朝堂顿时惊声一片。
……
夜傲一锤定音后,信使快马加鞭与和亲的队伍接头,得到消息的西岐使者虽有不解,但圣命难违,只好按照要求朝着与西岐皇宫相反的方向而去。
几日后,和亲队伍浩浩荡荡的来到了西岐的衡王府。
此时,王府门口聚集了众多围观人群,虽然衡王一年一次大婚,但这并不稀奇,可是这次大婚却没有任何的预兆,而王府的新婚装饰也是今日天还未亮时,府里上上下下火急火燎的张罗起来的。
对此,看热闹的人免不了议论几句。
“王爷又娶妻了!”
“之前也没听到消息,怎么这么突然?!”
“可能是不怕死的姑娘太少,逮着一个算一个?若是不快点成亲,万一人家姑娘反悔了,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大家的脸上纷纷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不知道谁喊了一声:“看!新娘子来了!”众人也不再去回味,纷纷伸长了脖子,都想看看这位不怕死的新娘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八抬大轿落地,喜婆掀开帘子,喜气洋洋地弯下腰,将新娘子扶出来。
苏芊芊被扶着站好,红盖头挡住了她大部分的视线,只看得到地面上摆着一个火盆。
未来夫君不会以为,跨过这个火盆,就能保住自己的小命吧?
简直不要太天真哦!
跨火盆?成亲好几次的苏芊芊表示很有经验!
苏芊芊揉了揉手腕,她盯着脚下火盆的同时,四周围观的群众同样蠢蠢欲动,跨火盆,是要跳的,要是盖头被吹起来,也兴许可以看到新娘子的脸呢?
想到这里,大家又悄无声息地往前挪了挪,距离新娘子又靠近了一大步,有人好奇心巨大,已经忍不住想要挤到人群前头了,人群推推搡搡,开始躁动了起来。
众人这厢好生热闹,隔着一道墙的王府内却是另一派景象。
国君的旨意来得勿忙,但操办过八次大婚的王府众人却是有条不紊。
院内的树后隐着一个人,修长挺拨的身躯被包裹于正红喜袍里,衬得他那张丰神俊朗的脸愈加白皙,他的眉峰入鬓,薄唇倔傲地抿着,那双深邃的眸子如墨一般漆黑,清寂地笼着一层淡漠的云雾,无端端地叫人生出畏惧感。
此人便是西岐国君口中一宝——衡王夜衡。。
成亲本是个喜庆的日子,奈何他名声在外。但凡是嫁给他的女人,几乎还没熬过几天,就已经驾鹤西去,这已经是他的第九个王妃。
在西岐,虽说爱慕他的女人不在少数,但敢嫁给他的,却屈指可数。这第九个王妃,没有哭哭啼啼,也没有怨声载道,更没有寻死觅活。
倒是特别。
这边,喜婆正高声唱着祝词,当她说出“跨火盆”三个字的时候,苏芊芊那纤细的身子已经驾轻就熟地跳了起来,眼看着就要从火盆前越过去。
突然间,身后的人群传来一声痛呼:“哎哟!”
不知是谁在推搡中中了招。
苏芊芊一愣,浑然忘记自己此刻正悬在火盆正中,回过神之时,她的右脚直直就往火盆踩去!
看着那熊熊燃烧的火堆,苏芊芊心中顿生绝望!
我脚休矣!
千钧一发之际,身边的双双突然间跳出来,奋力朝着火盆踢了一脚,在苏芊芊落地的同时,火盆迅速朝一边飞去,摔落在人群里。
人群前方的百姓立刻中招,火星子落了一身,四周顿时哀嚎一片。
然而,始作俑者双双浑然不觉,她紧张地扶起苏芊芊,问道:“小姐,你没事吧!”
“双双……”苏芊芊深深嗅了嗅,“你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了没?”
感觉腿还有点热是怎么回事!
没等双双回答,她就看到双双惊恐万分的脸:“啊,小姐……你的身上着火了!”
她还不及反应,就听到有人喊道:“水来了!”
“哗!”兜头就是一盆冷水!
体会过冷水洗礼的苏芊芊想要抬起脸,以证明自己的坚强无畏。奈何一抬起头,整张脸就粘在红盖头上。
苏芊芊:“……”
这种成亲体验是头一次!
……
书房内,晚风掀起卷帘,浊黄的烛光在风中明明灭灭。
一个长相俊美的男子端坐在椅子上,昏黄的烛光打在他那张冷凝的脸上,却怎么也融不化那彻骨的凉意。
此刻,他修长的手指有力的敲着桌子,沉闷的声音带着一股强力的威压,让人忍不住颤栗。为此,面前的管家更加小心翼翼的汇报着今日大婚所折损与赔偿的情况。
“由于火盆落入人群,造成百姓受伤,轻伤人三十六人,重伤七人,所赔银两587两。”
“烧毁八抬大轿一座,价值101两。”
“门口奇珍异草五十颗,价值1300两……”
夜衡面无表情的听着,心中暗想:今日如果不是他在门口看了一眼,恐怕也不会发生这种是吧,他果然是……
思及此,他挥了挥手,“这些你安排着。”
“是。”管家连忙点头,见他没有出屋的意思,胆战心惊地试探道,“今日是您大喜日子,要不……”
夜衡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浓浓的冰冷。管家立刻低下头,恭敬地说道:“老奴这就去准备。”看来,为了保住王妃的小命,王爷今晚准备夜宿书房了。
夜衡微微点头。
管家连忙退出准备,等他抱着被子回到书房的时候,却发现王爷已经不见了。
他先是一愣,随即委屈,心道:王爷还不让他管呢!这不他拿个被子的功夫,自己就过去了!
……
洞房内,双双时不时的往外面探头,老半天才缩回来道:“小姐,奴婢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苏芊芊掀起盖头,刚回开口说话,就被双双看到。双双赶紧上前,伸手又盖了回去:“小姐,你的盖头要夫君掀开才吉利。”
苏芊芊翻了个白眼,无所谓地说道:“听说西岐国皇帝今年五十多岁,不知道他掀开我的盖头,有没有命看我的脸。”
一听到西岐国皇帝的年纪,双双扁扁嘴,心里也替苏芊芊感到委屈,本以为新姑爷是中年男子,没想到是个半只脚快踏进棺材的“老人家”。
本来以为和亲是丞相的意思,但根据新姑爷的年龄,想必这不是他的本意。大小姐再难嫁,爱女如命的丞相也不会委曲求全。唯一的解释就是和亲是东陵国皇帝的旨意。
虽然大家都说小姐的地位堪比公主,可到底不是皇家的公主,加上她确实“霉死”了不少异性,导致“声名远播”。
“说到皇帝,奴婢觉得奇怪,按理说这里应该是皇宫才对,可这里似乎是王府。”倏然,双双脱口而出。
“王府?”苏芊芊有些懵。
她闷了一天,连盖头没掀,又怎么知道到了哪里?
不过,之前听到不少百姓的议论声,皇宫里的婚礼,会让百姓看到吗?显然不会,那么,她现在又是在哪里?
苏芊芊心下不安,伸手去摸双双的手,还没碰到,却听见她坚定的声音:
“小姐,你在这里待着,奴婢出去打探一下虚实。”双双说着,便推门离开,留下苏芊芊一个人欲哭无泪的坐在新床上。
双双去了好一会儿,依然不见回来。苏芊芊的肚子却已经开始先叫了起来。
为了应着习俗,她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偏偏掀盖头的人还没出现,甚至连垫肚子的东西也不见踪影。
整个屋子冷清清的,只有数盏烛光摇曳,这哪里是洞房,分明就是牢房!
苏芊芊又忍了一会儿,实在是撑不住,一把揪下红盖头丢在地上,不满道:“本小姐不能坐以待毙,好歹解决一下温饱问题!”
随后,她利落的将身上的嫁衣换下,迅速从随身的包裹里翻出提前准备好的男装换上。
虽然是闺中女流,但是苏芊芊还是有点见识,特别是偷吃这种行为,那是坚决不能用原身的!
万一被抓包了,还可以打死不认。
苏芊芊悄悄打开窗户溜了出去,顺着柱子,借用轻功飞快上了屋顶,将将站稳脚跟,底下就走过一列巡夜的士兵,她连忙趴下身体,直等他们走开了才站起来。
看来这里的守卫有点森严,她人生地不熟,想要在这里偷食,恐怕还没看到吃的,就已经被逮住了,只能另辟蹊径。
思及此,苏芊芊抬头往四周看了一圈,突然眼睛一亮!
……
西岐没有宵禁,距离王府附近的一条街热闹非凡。这里是西岐最大的集市,入夜后,灯火通明,小贩们支起了摊子,热情地招揽着往来的行人。南面的糕点,北面的汤食,四方小菜蒸在笼屉里,冒着诱人的香味,再配上蜀中冰粉的爽利,小小一隅,已是人间天堂。
一身男装的苏芊芊双手环胸,大摇大摆地晃悠在街上,目光巡视着四周,左右抉择之后,最终落在了一个卖元宵的小店:“就你了!”
她的脚才刚刚抬起来,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她本能转头看去,随即一愣!
一辆马车正飞快的冲过来,车夫显然控制不住发狂的马儿,眼见着就要撞到她!
苏芊芊下意识想要挪步,可是马车的速度极快,根本来不及闪躲!
苏芊芊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已经开始给自己的遗书打腹稿。
电光石火之间,一道身影突然闪过她的面前,以雷霆之势朝马头踢了一脚。
苏芊芊还来不及回神,就觉得腰肢被人抱住,脚底一空,她惊愕地抬眼,迎头就撞见一张绝美俊朗的容颜!
他的剑眉轻蹙,微挑的眼眸似能摄人魂魄,薄薄的唇比女子都要美上三分,真真……真好看,比东陵第一美男还好看!
美男搂着她,翩然落到了小店门口,她正要开口道谢,话还没出声,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轰隆……”
什么声音!
她抬眼一瞧。
哦,马车撞倒了人家一根柱子。
等下,那好像是……顶梁柱!
她才回过味,下一刻……
哗啦……
屋顶铺天盖地地倒下来,瞬间将他们掩埋!
废墟中,苏芊芊挣扎着探出一只手臂,仰天长叹……
我只是想填饱肚子而已啊!
发生这种意外,谁也不想的,小店老板更不想,他拿着账单哭丧着脸说道:“这事儿,谁负责?”
苏芊芊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尴尬地笑了笑,默默缩回脖子,回到废墟之中。
出门觅食忘带钱这种事情,还是不要让人知道得好!
就在这时,她身边的人已经站起来,淡淡说道:“都是你的。”
他伸手朝小店老板丢了一锭银子,扬长而去。
废墟中的苏芊芊只来得及看到对方的背影,他就消失了!
多金又有颜,这大概是人生赢家吧!
……
折腾了一晚上,还是没有找到吃的,还混得灰头土脸,苏芊芊颇有些不甘心。
堂堂大小姐不能被饿死!
她火速回婚房后换了一身衣裳,准备在府内觅食。
刚走出房门,她听到几个丫鬟窃窃私语:“你说皇上怎么这么好心,放着东陵第一美人不要,送给咱们王爷?”
“是啊,咱们王爷都霉死了八任王妃,这第一美人能活得过明天吗?”
如此种种,听得苏芊芊眉头皱了起来。
听这些丫鬟的意思,她被西岐国的皇帝送给了某位王爷?而且这位王爷还霉妻?
不过她很快就释然,霉死妻子又如何,难道还能比她能耐?虽然她才吹了三门亲事,可是但凡被她看过的男人,都是非死即伤,论功力,她更胜一筹,谁霉谁,还真不好说!
眼下,还是觅食重要一些!
苏芊芊没有理会这些八卦流言,她利用自己卓越的轻功在王府内穿梭着。
很快,她便摸到了一间小厨房。
因为大婚的缘故,厨下的人都被派到大厨房帮忙,所以小厨房里并没有人。很快,苏芊芊便顺着气味摸到了一个灶台,借着月光,便见上方的笼屉还冒着烟火气,腾腾的雾裹着香味笼在其上,她飞快揭开了盖子,便见里面摆放了不少精致的点心,肚子立刻就跟着响起来,她立刻挽紧袖子,左右开弓将点心往嘴里塞,当下便狼吞虎咽了起来。
此时此刻的她哪里还顾得上形象,将肚子填饱才是首要之举。
正在苏芊芊沉浸在美食的世界里时,突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幽幽的男声:“吃够了吗?”
苏芊芊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糕点一下子卡在喉咙里,吞也吞不得,吐也吐不出,只能不停地拍打着胸口,眼见着就要窒息,就在这时,一只大掌突然在她的背上拍了一下,卡在喉咙里的糕点竟然滑了下去,苏芊芊险险喘了一口气。
随后,她转过身,愤怒得盯着始作俑者:“道歉!”
“该道歉的人是你!”始作俑者微微退后,窗边的月光洒在他的身上,一双寒潭般幽邃的眸子冷冷地看着她,浓黑的剑眉也跟着微微蹙起,精致的眉眼不似凡人,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尊贵。
苏芊芊一愣,这不就是……刚刚救了她的美男吗?只是现在的他看起来并不像先前那般友善,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甚至带着一丝嘲讽。苏芊芊自小就备受宠爱,从未被人用这般眼神看着,顿时有些气恼:“凭什么道歉,是你突然出声吓了我一跳,我才被噎住的!”
“那道谢呢?”
道谢?苏芊芊心头一虚,刚刚在夜市的确是他出手帮忙的。
但,他要她道谢,当时为何离开,这会儿又追着过来是什么意思?
苏芊芊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那双漆黑如墨的眼似乎能将人的灵魂吸进去,一见便舍不得挪目。她强装镇定:“别这么看着我,告诉你,本小姐可是出了名的霉男人,你最好离我远一点,否则后果自负!”
夜衡嘴角微微扬起,宛如清月剔透人心。他瞅着惊慌失措的女孩,眼底闪过一丝戏谑,淡淡道:“确实如此……”
苏芊芊莫名想到了刚才在闹市上的画面,他这句“确实如此”听起来怎么那么不对味!
马车失控是她的锅吗!
他一脚踹了人家的马是她的锅吗?
马车撞坏大棚是她的锅吗?
好像都是,如果她当时躲开了,就没这档子事儿了……
犹豫之间,她忽然被人握住手臂,一把拉进了怀里。苏芊芊一愣,下意识嗅了嗅鼻子,男子身上特有的味道登时将她激醒,一抬眼便看到他低垂的脸颊正贴过来,顿时有一种被调戏的感觉,扬手想要给对方一耳光,手在半空中却被他抓住。
两人再一次四目相对。
然而,眼前的男人依旧安然无恙,没有任何不适。
这让苏芊芊异常的惊讶。
奇怪了,没有男人能撑得住她的一次回眸,现在他们“眉来眼去”了这么久,对方还能安然无恙?莫非,这是一个假男人?
眼前的这位比之女子还要美上几分,这也不无可能。苏芊芊犹豫了一会,试探道:“你是男人?”
夜衡的眉随着这话轻轻蹙起,深寂的眸泛了一丝波澜:“要不要试试?”他说着,刻意将怀里的人搂的更紧了些。
苏芊芊猝不及防,小脸顿时通红,她推着他,结结巴巴地威胁道:“你快放开我,否则我就叫人了!”
哪知夜衡全然没有松手的意思,清冽的嗓音滑过她的耳畔:“你叫。”
胆子竟然这么肥!苏芊芊一面挣扎,一面吓唬他:“我……我告诉你,这里可是贵人府邸,你敢这样放肆,就不怕掉脑袋?”
他再高贵,能到还能比皇帝强?显然他不过是晚宴的宾客,走错了路,闯进来,竟然还敢调戏人!
不想苏芊芊的威胁完全没有半分震慑的力量,男子丝毫不惧,眉眼之间都是不屑,幽幽吐出三个字:“你试试。”
苏芊芊气不打一处来,突然灵机一动,猛地抬脚,一脚踩下去。
夜衡没想到她能突然动手,脸色一沉,扣住她的手掌本能松了松,苏芊芊趁机脱离了掌控,飞快跑出厨房,大声呼救:“来人,抓淫贼!”
此言一出,附近巡夜的官兵立刻冲了过来,为首的统领叫秦长翼,长得眉清目秀,脸如雕刻般棱角分明,以至于一身笨重的铠甲也被他穿出了特有的俊气。
长翼环顾四周并未发现异常后,便开口问道:“淫贼在哪里?”
苏芊芊连忙指着厨房说道:“在里面!”
长翼立刻带人冲了进去,苏芊芊生怕他们掉以轻心,顺便添了一把火:“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居然敢在贵人府中放肆,传出去恐怕丢了皇家颜面。”
然而,预料之中的抓捕并没有出现,厨房里静悄悄的。
苏芊芊正在奇怪,就听到府兵跪地齐声喊道:“参见王爷。”
王爷?
他……他是……丫鬟嘴里霉死八任王妃的王爷夜衡?
大晚上不洞房出去闲晃的男人,是王爷?!
苏芊芊看着男子缓步走出厨房,不禁呆住。
一侧的长翼一时之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王爷,这……”
“秦统领,王妃在怪本王今晚没有及时跟她洞房花烛。”没等苏芊芊缓过神,夜衡已经走上前,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对长翼说道:“无事,你们退下吧。”
“属下遵命。”长翼的视线在两人之前绕了绕,绕成了一个圈。随后想到什么,心有灵犀的朝夜衡点点头,带着府兵离开。
那句话宛如晴天霹雳,苏芊芊好半天才缓过神,抬头看着那人俊美的脸,不可思议道:“你……你是王爷?”
夜衡松开手,剑眉微挑看着苏芊芊道:“王妃好像很失望。”
眼前这个男人的长相自然是无可挑剔的,可是苏芊芊始终觉得他这个人不简单,而且他刚才跟自己靠的那么近竟然一点事情也没有,倒是让苏芊芊对他忌惮三分。
这人的做派也太无理了些……怎么还是个王爷。
苏芊芊腿一软,想起自己在西岐无依无靠,能指望上的怕是只有这个夫君了,连忙站住脚,摆出一副笑脸,道,“王爷,您多虑了……人家对你可是满意的很……”
夜衡望着苏芊芊僵硬的笑脸,忽而想到什么,开口问道:“王妃是否应该解释一下,洞房花烛夜,你为何会在夜市。”
闻言,苏芊芊心头一虚,说到这件事,她确实是理亏的,谁家新娘子也干不出这种事情,但是她很快就挺起了腰板说道:“觅食。”
夜衡显是不相信。
苏芊芊愈加理直气壮:“不然我为什么会跑到厨房?还不是因为在夜市出了状况,找不到吃的。”
夜衡冷冷说道:“王妃此言莫非是在怪我?”
“对!”苏芊芊鼓起勇气控诉道,“我千里迢迢过来,你自己跑出去乱逛也就算了,居然也不安排人在屋子里留点吃的,害的我饿了一天的肚子!这是待客之道吗!啊?”
夜衡微微抿薄唇:“确实不是。”
听到这句话,苏芊芊顿时觉得自己的气势又涨了几分:“所以这一切都是王爷您的责任!”
夜衡弯了弯唇,冰冷的脸上难得露出几分笑意:“王妃可能弄错了一件事。”
“什么事?”苏芊芊没好气地回应,这家伙显然是要甩锅!
“你是王妃。”他只道出四个字,便不再言语。
“我是王妃,怎么了!”她说罢,便觉得他看着自己的眼神不太对,再仔细一琢磨,气势一下子就虚了。
却见夜衡一步一步逼近:“拜过天地,你不是客。”
说起来似乎真是这个道理,她竟无言反驳。
夜衡停下脚步,垂眸看着这张因为惊愕而有些扭曲,却依然不改绝色的容颜,缓缓问道:“所以,谁的错?”
明明觉得哪里不对,可是面对这样的气势,苏芊芊还是矮了一头,有些气虚得说道:“我的错……那个……王爷,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屋了。”
真是一刻都不想跟夜衡待下去了,既然填饱了肚子,还是赶紧撤,至于这个不对的地方,回去仔细想明白再说。
“慢着。”她转身正准备离开,夜衡却在身后叫住了她。
苏芊芊回头,努力挤出自认为最完美的微笑,问道:“王爷,您还有什么事情吗?”
夜衡缓缓走近苏芊芊,俯身在她耳边低语道:“没什么,只是想起刚刚王妃跟本王说的话,所以想提醒王妃一句。本王之前也有过八位王妃,不过嫁给本王后都没有活过一个月的……”
什么?八个……都没活过一个月。
苏芊芊突然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怪不得他靠近自己竟然一点事情都没有,敢情比自己命还硬!
完了完了……自己怕是要被霉死在这西岐了!
夜衡瞅着她脸色的变化,幽幽开口道:“王妃也不必过于担心,本王相信王妃会是个例外。”
例外?
呵……
苏芊芊觉得应该提前给自己修一座坟才能走的安心。
思及此,她生无可恋地走回房间。
……
回到房内,双双还没有回来,苏芊芊累了一天,倒头就睡。
第二天一觉醒来,苏芊芊觉得神清气爽,却见双双一脸担忧的走进来。
“小姐,你没事吧?”
苏芊芊疑惑地问道:“双双,你这是怎么了?”
双双支支吾吾地说道:“小姐,我昨晚打探清楚了。西岐国的国君对他那六皇弟的关心都超越了亲生皇子。不过这六王爷可邪乎了,据说他的运气很差,一连霉死了八位王妃,所以……所以我担心小姐……”
苏芊芊冷笑一声,脑海里浮现出昨天那个男人嗤笑的面孔,她坚定道:“双双,你放心吧,谁霉死谁还不一定呢!”
一将功成万骨枯,作为东陵第一美人,她身后的男人可是尸横遍野。
昨天晚上只是被那家伙的气势压了一头,接连震撼了一把,脑子有点转不过弯而已。
今天必须要一雪前耻!
见她还在发愣,苏芊芊吩咐道:“双双,快帮我梳妆打扮。”
“小姐,您这是要去哪里呀?”双双一边帮苏芊芊梳妆,一边不解的问道。
苏芊芊唇角微微上扬,“自然是去见那位霉妻的六王爷了!”
双双奇怪地看着苏芊芊,心中愈加不解。
小姐这是要和六王爷比杀气吗?


第2章  夫妻互霉
苏芊芊梳洗完毕,便领着双双去找夜衡,美其名曰:请安。
许是因为西岐国君对夜衡钟爱有加,这王府的规制远超寻常王爷,单就去往夜衡的书房,便要经过一条长长的游廊,这游廊约莫三百米,蜿蜒于碧色大湖正中,行走其间,宛若立于浮舟之上,两侧清风拂面,甚是凉爽。
倒映于水面的碧空一片湛蓝,偶有假山遮住了绵云,假山上缠了几株不知名的花朵儿,在日头之下生机盎然。
景色赏心悦目,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过往的丫鬟和家丁虽然恭恭敬敬地行礼,却也时不时的会朝着他们投来异样的眼光。
待离开苏芊芊,便有一个丫鬟惊讶地说:“这是新王妃吗?她居然还活着?”
一个男家丁看的眼睛都比平常睁的大,满眼的爱慕:“果然是东陵第一美人。”很快,他眼底的爱慕转化成了惊诧:“为什么她还活着?”
另一个丫鬟小声道:“虽然过了第一关,余威还在后面,可惜这第一美人马上要进棺材了。”
……
尽管这些闲言碎语并不张扬,却没逃过苏芊芊和双双的耳朵。
双双加快步子,靠近苏芊芊,神色担忧地劝道,“小姐,听见了吗?这位六王爷真的很恐怖,咱们要不就撤了吧。”
苏芊芊鄙视地看了双双一眼,说道:“不战而降,能不能争气点!”
话音将将落下,她就觉得四周的空气冷了几分,就见到夜衡颀长的身姿出现在前方,方才还悄悄看过来的下人们立刻收敛了眼神,恭敬朝前方行了礼,就飞快做鸟兽散开。
能有如此威力的,除了夜衡,再无旁人。
苏芊芊转头看去,便见他缓缓靠近,今日的他身着一袭淡青色软烟罗长袍,身姿挺拔,墨色长发被一根玉簪束紧,眉目俊朗,神采风流,换了是旁人,苏芊芊必然会欣赏一番,但是他,连说话都那么可恶!
虽然,声音还是好听的:“王妃今日打扮如此美艳是何故?”
苏芊芊收起心中怒火,盈盈一笑,她摸了摸发钗,作势屈身要拜:“当然是给王爷看了。”
夜衡勾住她下跪的膝盖,止住了接下来的动作,顺势凑到她耳边,轻声道:“可本王更喜欢看你什么都不穿。”
她猛地抬头,却见他眸光幽深,压根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如此轻浮的话,听得苏芊芊直咬牙。
她盯着眼前的脸,强忍怒气,似笑非笑道:“王爷真会说笑,这里这么多人,什么都不穿……”
话犹未了,夜衡修长的手指捏起了他的下巴,唇角上扬,眸光愈发的肆意,他低下头,轻声在她耳边呵气:“要不,王妃陪本王去可以看的地方,好好的让本王欣赏欣赏?”
带着暧昧的话语,加上撩人的男性气息,苏芊芊的脸瞬间红了起来。
“不……不要脸!”苏芊芊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不要脸?这可是夫妻义务。”夜衡凑近她,温热的气息近在咫尺,他仿佛没有察觉,薄唇擦过她雪白的脸颊,“说起来,王妃昨夜似乎是忘了什么?”
苏芊芊心下一惊,她还没有这么近距离的和男人靠近过,甚至都没有这么亲密过……
她下意识往后退,却没有想到身后是风景湖,踩了个空,直接跌了下去。
扑通一声,水面溅起一朵巨大的水花。
一旁的双双吓得六神无主:“小姐,小姐……”她扭头看向了夜衡,带着哭腔哀求道:“王爷,我们家小姐不会水,您救救她。”
夜衡眉梢挑起,幽深的眸子看向了正在水里苦苦挣扎的苏芊芊,并没有救人的意思。
浮沉之间,苏芊芊看到夜衡静立的身躯,心中满是怨念。
见死不救,夜衡,本小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这念头将将起了一半,便被汹涌的湖水盖了下去,她还来不及挣扎,身体便沉入了湖底。随之而来的,便是铺天盖地的黑暗。
……
醒来的时候,苏芊芊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守在她身边的双双,一见她睁开眼,满是泪痕的脸上绽开了笑意。
“小姐,你终于醒了。”
苏芊芊捏了捏太阳穴,勉强坐起来,只感觉后背疼得厉害,不由地问道:“为什么我感觉身体很酸痛?”
“因为……”双双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见她表情不对劲,苏芊芊眯着眼睛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双双沉默了半天才解释道:“当时是王爷将你从水里救起来,然后就送你进房……”
“然后呢?”
“王爷说你们是夫妻,让我止步。”
“再然后呢?”
“我听到了响声。”双双低着头,一副难以启齿地样子,“之后,王爷很久才出来。”话落,她又补充道:“是揉着腰走出来的。”
苏芊芊抱着身子惊呼:“你的意思是?”
“小姐,你也别太在意,你们是夫妻,再说了六王爷长相还是不错的,你也不吃亏。”双双贴心地劝慰。
苏芊芊完全忽略了身后的疼痛,挥舞着拳头,“可恶!居然趁着本小姐不省人事的时候,对我做这么禽兽的事情,不可原谅!”
话落,她发誓道:“我要让他付出代价。”
双双小心翼翼地看了自家小姐一眼,说道:“小姐,您先别让他付出代价了,您还是先换一身衣裳吧,毕竟刚才那么激烈,你的衣服都……”
见自家小姐脸色极为阴沉,双双立刻识趣地收了话,然后将准备好的衣裳拿过来。
美人更衣,本该是十分旖旎的画面,但是双双看到她的美背,圆脸一下子皱成了一团,下意识的捂着嘴巴:“小姐,六王爷也太生猛了,这草莓都种到了后背,但你的身前却什么也没有,他是不是有特殊癖好?”
说者无心,听这些话的苏芊芊的脸色早已红得发紫。
“变态!”苏芊芊随手拿起针,对着桌子就是一阵乱戳:“戳死你,戳死你!”
这个仇,必须报!
……
衡王府,书房。
夜衡裸着上身,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
长翼将跌打损伤的药膏贴在了夜衡的腰部,又拍了拍。察觉到疼痛,夜衡只是皱了皱眉。贴好后,夜衡披上了衣袍。
“王爷,虽说春宵苦短,可您也不能用力过猛啊!”长翼语重心长地提醒,“您二十九年都没有近过女色,第一次尝鲜也不能如此猴急……”
夜衡斜他一眼:“要不你教教我?”
长翼压根没有注意到他黑沉的脸,还真以为他是“初哥”向自己求教。
“王爷,我也未娶亲呢。府里上下的男人,谁也不敢在您前面娶妻呀。要论学习,王爷的经验已经比我们足了,起码已经实战了。”
“那真是难为你们了。”
“为王爷,应该的。”长翼说这些话的时候,觉察到了不对劲。
他猛地抬头,看向夜衡,这才发现了他周身暗沉的气息。
夜衡的脸色冷冰的仿佛能冻死人,一双眸子仿佛寒冰,扫了长翼一眼,薄唇轻启:“出去。”
“是是是。”长翼迅速反应过来,自以为戳中了他的痛楚,忙不迭地滚出去了。
长翼走后,夜衡下意识的摸了摸腰,不久前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
当时,苏芊芊落水后,他本以为她是故意的,待她沉下去才知道,她是真的不会水,因此跳水救人。
救人的过程很顺利,怪的事情发生在送她回房间后,不是被凳子绊住脚,要不就是天花板上突然掉木头,好在他武功高强,每次都可以避开。
原以为一切结束,却不想还未把苏芊芊放在了床上,脚下先是一滑,然后以诡异的姿势跌倒,后背刚好撞在了掉下来的木头上,而苏芊芊的身体也摔在了地上。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的腰会受伤的缘故。
按理说,以他的武功,这些“意外”不可能让他受伤,可是他却受伤了。
“难不成传言是真的?”夜衡眸光愈发的深沉。
……
因身体缘故,苏芊芊在双双的照料下休养,期间并未走出房门半步,以至于府里的下人们都暗自推测,这位新王妃可能命不久矣。毕竟,先头那几位王妃,有的在成亲当夜丧了命,有的还未圆房就病了,没有人能够撑满一个月。
几日后,苏芊芊的身体恢复大半。
为了出口气,她带着双双怒气冲冲地走出了婚房,打算找夜衡“决一雌雄”。只是,她刚出门的瞬间,丫鬟和家丁个个站在原地石化。
等他们反应过来时,整个王府都沸腾了。于是,苏芊芊所到之处,就出现了如下画面。
一个丫鬟连滚带爬:“诈尸啦,王妃诈尸啦!”
一个家丁原地化作神棍开始施法:“天灵灵、地灵灵,恶灵退散!”
两个丫鬟抱作一团瑟瑟发抖:“这大白天的,王妃的冤魂都出来索命了,这是真——死不瞑目呐!”
三个家丁趴在地上,双手抱着头掩耳盗铃地念叨着:“没看见,恶灵没看见我们!”
如是再三,苏芊芊终于忍不住歪着头问身侧的双双:“这里的人都疯了吗?”
双双的手指抵在下巴上,认真地说:“可能是为了庆祝小姐大难不死的一种仪式。”
“……”
苏芊芊一脸“双双你辛苦了,为了我,睁眼说瞎话的本领真是越来越强了”的表情看着她:“你真是这么认为?”
“呃……”双双想了想,立马改为撸起袖子,一副愤慨的样子:“要不,我现在就去教训他们一顿!我家小姐是那么容易就被霉死的吗?他们分明就是瞧不起人!”
苏芊芊扶额,制止了双双的冲动,“不用了……那种事,没什么好骄傲……”
“小姐,那我们现在去哪?”双双一脸疑惑地问道。
苏芊芊双手攥拳,一脸严肃地挺起了胸膛:“当然是去戳死那个禽兽!明明我前面更有料!”结果他居然对自己的后背下手,瞧不起谁呢!
双双一脸诧异的看着苏芊芊头顶上那熊熊燃烧的怒火,小声嘀咕着:“小姐啊,你是不是搞错重点了啊?”
苏芊芊提着裙摆,刚准备继续走,就看见一个身穿盔甲的俊逸青年,从内侧走了过来。
她定睛一看,就认出对方正是常常出现在夜衡身侧的巡夜统领,便问:“秦统领,你家王爷呢?”
“回禀王妃,王爷他在书房。”长翼见到她,脸上露出惊讶之色,随后低头答道。
“带路!”
“是!”长翼说着,便抬起头来,刚好与苏芊芊对视了一眼。
就在对视的瞬间,长翼突然感到有什么刺中了他的大脑,那是一种非常,非常,不祥的感觉……
纵使感觉不对劲,王妃的命令不可不听。于是,长翼在前面带路,苏芊芊和双双跟在后面。
长翼走着走着,原本好好立在院子里的树,就在他经过的时候,咔嚓一声就拦腰折断了,不偏不倚就往长翼脑袋上砸。
好在长翼功夫好,躲过了一劫。
随后长翼继续在前面带路,苏芊芊和双双仍然跟在后面。
长翼走着走着,原本好好的桥突然就从中间断裂了。
好在长翼功夫了得,硬撑着没有掉进湖水里。
于是长翼在前面继续带路,苏芊芊和双双心安理得的继续跟在后面。
长翼走着走着,只听轰隆一声,后花园里那座巨大的假山轰然倒塌,巨大的石头从上面滚落下来,就跟长了眼睛似的往长翼身上砸!
好在长翼功夫了得……
片刻,长翼抓起一块石头就往地上摔!
坑爹啊这是!老子功夫再好,也架不住这么折腾啊!
……
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后,长翼灰头土脸的敲响了书房的门,“王爷,王妃她……啊!”
长翼还没说完,书房的门啪的一声倒了,将他砸在了地下。
最终还是难逃一劫……
看着手脚抽筋的长翼,夜衡无奈的捏了捏眉心,对着站在门外的苏芊芊冷声问道:“何事?”
苏芊芊二话没说,大步踩着门板走了进去,门板下的长翼哀嚎了一声。
双双察觉到声响,连忙蹲下身来,看着满脸痛苦的长翼,关心地问道:“你还好吧?”
“别和我说话……当我不存在……谢谢……”
于是长翼压在门板下,像仰泳一样,划着地面,一点一点的远离事故现场。
他要离开这……他还没娶妻生子……他家王爷和王妃都好可怕……娘亲我要回家。
长翼眼里含着泪光。
与此同时苏芊芊走进书房后,直奔夜衡面前,语气不善地问道:“喂,你前几天是不是占本小姐便宜了!”
“便宜?”夜衡那双勾魂的眼睛在苏芊芊的身上绕了一番,随后微勾着唇角问道:“何处可占?”
苏芊芊莫名地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丝不屑,这分明是在鄙视她的身材,她好歹顶了十数年的“东陵第一美人”,美人的自尊告诉她,这口气不能忍。
她立刻挺起胸口,怒气冲冲地说道:“你这什么眼神!什么审美!别以为你故意嫌弃,就能摆脱罪名!”
“本王何罪之有?”夜衡饶有兴趣地看她。
“你还不承认!”苏芊芊一听夜衡这浑蛋居然吃完了就想耍赖,气鼓鼓地说:“双双可都听见了,说你趁着我昏迷不醒的时候,在房间里对我……对我这样那样的,动静可大了!”
苏芊芊说完这句话,粉嫩的小脸已经红了一大半,偏偏夜衡这个登徒子居然还装作没听懂的模样:“这样那样,到底是哪样?”
这家伙分明就是占了她的便宜啊!凭什么还这么恬不知耻的装傻啊!
就在苏芊芊愣神的时候,夜衡已经不知不觉的又向着她靠了靠。
他的眼眸凝视着她,隐约间有些舍不得挪目,眼前的少女雾眉淡扫如远黛,杏眼微波潋滟,似一汪秋水,娇嫩的粉唇肌肤凝脂吹弹可破,因为发着怒,雪白的脸颊上还微微泛着红晕。面若桃花,绚烂美好。
这东陵第一美人的称号,果然是名不虚传。
思索之间,他的手已经伸了出去,结结实实地将苏芊芊揽在了怀中。
苏芊芊猝然被抱个满怀,脸色登时一变,小手推着他宽大厚实的胸口,紧张问道:“你,你干嘛!”
夜衡已经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满怀的温香软玉令他舍不得收手,他索性将她往怀中重重一按,勾着唇角,一双桃花魅眼似笑非笑看着她:“王妃这是害羞了吗?”
“谁,谁害羞了?”苏芊芊不服输,嘴硬地回击。
可不知道为什么,心跳却如小鹿乱撞,就连脸颊也热了起来。纵使现在看不到自己的脸色,但她也知道,想必现在自己的脸红如胭脂。
“也是!正如王妃所说,我们俩已经这样那样过了,搂个腰又算得了什么。”夜衡说着,伸出另外一只手来,托住她小巧的下巴,轻轻上挑,幽邃的眼眸凝视着她清澈的眼,“不如,我们再进一步做点……”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便听头顶上“轰隆”一声,书房的横梁断了,纷纷扬扬的尘土落了下来,他微微蹙眉,毫不犹豫地拽过她的手,一个闪身险险的躲过了一劫。
倏然,书房的房梁塌了好几根……
还顶着门板往外滑动的长翼,听到书房坍塌的声音,停了下来,躲在门板下,偷偷的观察着远处的书房,自言自语道:“我要不要考虑下辞官的问题……”
屋内的苏芊芊还没站稳,就见到夜衡一把将她搂在了怀里。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觉得脚底一轻。下一刻,她已经被夜衡搂着腰往外冲,身后“嘭”的一声,花瓶突然倒下去,摔成了满地的碎片。
苏芊芊想到了她的第一位夫君。
紧接着,书房的房梁“咚”的一声,掉了下来!
苏芊芊想到了她的第二位未拜堂的夫君。
哗啦!
书房牌匾砸到了地上,摔成了两半。
苏芊芊想到了那个才看了自己一眼的武状元……
“轰!”此时,一根横梁落到他们的面前,直接挡在了门口。
与此同时,瓦片哗啦啦掉下来,苏芊芊的心头一慌,她下意识的仰头一看,站在屋内的她居然能看到碧蓝如洗的天空。
就在这时,她只觉得腰身一紧,夜衡已经向后退了一步,抱着她脚尖点地,身体像是展翅的雄鹰,带着她一起从缺口飞了上去,落在屋顶上。
随后夜衡以即将坍塌的屋顶为支撑点,再次借力,抱着苏芊芊从屋顶一跃而下。
苏芊芊下意识抓紧勾着夜衡的脖子,便见他迎向自己的目光。
只见他黑发飞扬,容颜俊朗邪魅,看向她的那双桃花眼写满了柔情……
“噗通……噗通……”
苏芊芊的心跳又加快了几许。
虽然从小到大,像这样与自己深情对望的男人不在少数,但注视过还能坚强活下来的,她还是第一次遇到。
这么仔细看的话,她嫁的这个六王爷长得还真好看呢。
苏芊芊想着,唇角不自觉的上扬,美眸里蔓延着笑意……
夜衡虽然不知苏芊芊为什么会突然对着他笑,但她笑起来真是美得令人心动,那双令人眩目眸子熠熠生辉,弯弯地凝着他,撩着人心最柔软的位置,让人有种拥在怀里一辈子的冲动。
然而,在他落地的瞬间,脚尖却不偏不倚的踩在了一块不大的圆木上,然后脚下一滑,身体不受控制的直直向后倒去。
这……又来了?
夜衡在心里想着,双手却下意识的紧紧护着苏芊芊!
结果,苏芊芊还是以一个完美的弧度从他的怀里飞了出去,“扑通”一声,面朝下的趴在了地上,额头不偏不倚的撞在了一块石头上。
苏芊芊的笑容凝在脸上,还来不及收回,就失去了知觉。
该死的夜衡!
……
自从上次那一摔后,过去了五六日,苏芊芊身上的伤却一直不见好转。而双双每次帮她上药的时候,她都哭天喊地地叫着痛。
这日,苏芊芊的痛呼声,一声高过一声,仿佛受刑一般痛不欲生。
“啊——疼——疼——疼啊——”
房内,苏芊芊发出一阵阵痛苦的哀嚎声。自从来到这里,她每天不是受伤,就是在受伤中度过,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此时,双双正在笨拙的替苏芊芊处理额头上的伤口。
“小姐,我还是去叫个大夫吧。”双双看着这伤口,心疼不已。
苏芊芊疼得龇牙咧嘴:“哪个大夫敢给我看病啊?上次生病的时候,爹好说歹说才找来个大夫来给我看病,结果那大夫一进屋就口吐白沫晕死过去了,到现在还没醒呢!谁还敢来呀。”
双双连忙说道:“那不是在东陵吗?现在在西岐啊!消息没传得那么快吧!”
“得了吧!我可不想再害人了!”
苏芊芊刚感叹完,就立马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抱怨道:“双双你就不能轻点吗!”
双双拿着药棉,一脸委屈的看着苏芊芊,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来。”
一个低沉磁性的声音,突然从双双身后响起。
闻言,苏芊芊抬眼看过去,只见一抹深蓝色从她瞳孔中掠过,衣袂翻飞间,男子的眉眼和这抹沉色融为一体,本该是令人冷漠的色调,却因为他那张俊美的脸,又增添了几分颜色。
“王爷。”双双连忙屈膝福身。
夜衡沉声道:“给我。”
双双连忙将手里的药棉塞进了夜衡的手里,识趣的退了出去。
“你来干什么?”苏芊芊见夜衡来了,整个人的神经都处于紧绷的状态,态度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夜衡扫了眼苏芊芊那警惕的模样,心里顿时蒙上了一层不快。
这女人把他当做洪水猛兽防着,生怕再出意外,似乎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然而问题是,他也受伤了。他的伤到底是谁造成的,这女人心里没个算盘吗?
明明他自己的伤都还没有处理,就赶过来关心她,结果被……
夜衡越想想到自己先前对她生出的莫名担忧,顿觉自己是不应该管这个闲事,但是他也很清楚,自己不能放任不管。
她说过自己“运气不好”的体质,从小到大,没有一个男人能安全靠近她,而他们西岐的大夫皆为男人,倘若她得不到有效的治疗,只怕……
一想到自己居然心疼起这个女人来,夜衡的心里莫名的微妙了起来。可垂首看她一脸防备的模样,又觉得好笑:“你这么紧张,莫非是心虚?”
“心虚什么,我有什么好心虚的……”苏芊芊硬撑着回应,表现上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心里早已经瑟瑟发抖。
“既然没有,那最好。”夜衡在药棉上沾了药,刚要靠近她,这女人就像受了惊吓的兔子似的,一窜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结果她刚站起来,脚踝没把住力,一歪就要跌倒。
“啊……”
苏芊芊尖叫着向前扑去,眼看着自己就要摔到地上了,一只强有力的手臂及时接住了她的身体,随即向上一捞,将她拥进了怀里。
“这个姿势更好些。”
明明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话,苏芊芊却听出了暧昧的意味,身体被他圈在了怀抱里,只能任由着他将自己按回椅子上。
“额头上的伤还没好,脚踝又扭了,王妃甚是渴望我的照顾?”
“你以为这些都是谁造成的啊!”苏芊芊一听,那火气就蹭蹭的往外冒,仰着头瞪着夜衡,“还不是因为你!”
看着苏芊芊那气鼓鼓的小脸,夜衡伸手便蒙住了苏芊芊的眼睛,声音难得放柔了几分:“那就不要看了。”
夜衡手指微凉,轻轻覆上了苏芊芊的眼睛,屏蔽了她的视线,他的声音就在耳边耳边缭绕,低沉磁性,带着一点点无奈的宠爱之感,苏芊芊的耳根发烫,竟是忘了反驳,乖乖闭上了眼睛。
感受到了她顺从的意图,夜衡放下遮挡她视线的手,少女精致的容颜便落入眼中。星眸微闭,细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层薄薄的阴影,樱红色的唇瓣饱满细嫩,唇角轻轻上挑,好似等人来采摘的樱桃。
他不觉抬起手来,想要碰触那片柔软,然而指尖还未触到,便听她略为不耐地问了一句:“可以了吗?”
夜衡顿时清醒了过来,若无其事地收了手,动作轻柔且专心的给苏芊芊涂起药来。
丝丝凉凉的感觉缓解了不少灼热的疼痛感,但当药棉碰到伤口的时候,还是会让她疼得皱眉头。
见状,夜衡手下的动作再度放柔了一些,“忍着。”
苏芊芊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但还是乖乖地任由着他上药。。
可涂着涂着,苏芊芊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那药棉不知何时跑到她脸颊两边来回涂抹,她忍不住问道:“我脸颊也受伤了吗?”
“嗯。”夜衡并没有多余的回应,继续他手中的动作。
但苏芊芊心里还是有些疑惑,她的脸颊受伤为什么不疼?
“好了。”片刻之后,夜衡将药棉放在一边,欣赏了下自己的杰作,甚是满意。
“那,我可以睁开眼睛了吗?”苏芊芊小心地问道。
“我跟你一样,运气也不好,你这么随意的睁开眼,就不怕遭厄运?”
闻言,苏芊芊愣了下,想到他那八个过门不到一个月就过世的王妃们,她紧紧地闭着眼睛,嘴里还不服气的嘀咕着,“咱俩还指不定谁霉谁呢。”
“哦?”夜衡听罢,身体无声无息地凑在她面前,修长而有力的手指勾住了她的下巴,微微一挑,戏谑道:“那要不要试试看?”
听到夜衡这句极有挑衅意味的话,苏芊芊本能地抬手拍掉了他的手,不服输的说:“试试就试试!”
话音落定,她倏地睁开了眼,便见到夜衡近在咫尺的俊脸,他的脸上含着一抹笑意,幽邃的眸子似乎会在瞬间将灵魂吸进去一般,带着惊心动魄的诱惑,她只觉得瞬间无法呼吸。
不对!她怎么能心跳如鼓呢!这种情况一向只出现在盯着她的人身上!
“你……是不是离我太近了?”
她努力拉回了理智,连忙伸出手去,抵在夜衡的胸前,想把他推开。
却不想她刚刚伸手,就被抓在了手里,他拉着她的手腕,微微向着自己的方向轻轻一扯,苏芊芊的身体被带了过去,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再一次拉近了。
“近?”夜衡剑眉微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暧昧,低醇的嗓音绕到她的耳边,“你我之间,再近也是无妨。”
他的气息在耳边缭绕,痒痒的麻麻的,她的脸再次不争气地红了起来,结结巴巴地反对:“那……那怎么行……”
“王妃莫不是忘了,我们已经拜堂成亲,就算贴得更紧一些,旁人也说不得什么。”他的身躯越靠越近,修长的手指扣在她的腰间,苏芊芊几乎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温度,她只觉得口干舌燥,原本就有些混沌的思绪愈加迷茫,口中无力地抗拒着:“可是我……”
“本王知道王妃喜欢这些,不过现下正是青天白日,恐怕不妥,本王……”他垂首,在她小巧的耳边轻轻低吟,“晚上再来……”
或是他声音实在撩人,原本就有些娇羞的苏芊芊,脸腾地一下就红透了。等她回过神时,对方已经转身翩然离去。
她摸着滚烫的脸颊,冰凉的手指稍稍拉回了她的些许理智。
同一时刻,双双推门走了进来。
“小姐,我刚看王爷是笑着出去的……”双双说着说着,眼睛便慢慢瞪大了起来,她立刻转身拿起铜镜往苏芊芊手里塞,“小姐……您的脸……您刚刚和王爷在玩什么游戏了吗?”
“我的脸怎么了?”苏芊芊一边摸了摸脸,一边接过双双送过来的镜子。
话音刚落,她就被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跳!
这……这……
这两个腮帮子上分别画了三撇胡子是怎么回事?
额头上用红色药膏写了一个“王”字是怎么回事?
一想到刚刚她闭着眼睛,任由夜衡在她脸上给她涂药的情景,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难怪他刚刚笑的那么意味深长,原来是在捉弄她!
“小姐,王爷把您的脸画成这样,分明就是在说您是母老虎啊!”
双双看着苏芊芊那张大花脸,心想着这次她家小姐可是棋逢对手了,以后这日子还不得成天的鸡飞狗跳?
苏芊芊气得抓着铜镜,三两步朝着门外冲了过去:“这个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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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meneladbluc 发表于 2020-7-4 09:02:28 | 显示全部楼层
刘吕斗法 殃及韩信
题记:本文是韩信研究的一个成果,韩信问题特别复杂,即使是造假明显不过的韩信死案,也不是几句话可以讲清楚。这些年先作《重审韩信罪案》,后作《淮阴侯列传考察报告》(2017年东南大学出版社正式出版定名为《拷古笔记——淮阴侯韩信历史真相大揭秘》,下同),以为基本上把包括死案在内的韩信所有问题都讲清楚了。因所有的考据工作都在那两块完成了,现做刘邦解密,即在前述基础上,以韩信之死为开端展开讨论,以就正于方家。与此无关的内容略去不收。
韩信之死,不仅是西汉初年的一件大事,也应该是刘邦污点的最大来源。只要作刘邦探究与评估,就无法回避韩信死案。尽管此前菜九写过若干主基调是大力褒扬刘邦的文字,而在大多数人看低看扁刘邦的大气候中,因为没有展开对刘邦诛韩信一事的探讨,对刘邦的褒扬就要大打折扣。不完整嘛,焉能服人?所幸菜九探究韩信罪案,得出个人的独家观点,以为更接近事件的实质,不仅可以洗刷刘邦的这一污点,还彰显了刘吕斗法的内涵,勾勒出西汉初年的复杂军政局面。到底如何,还是从案情开始讲。
本文小目
1.韩信罪名根本不成立
2.人是吕后杀的,锅要刘邦背着
3.韩信知道是谁要他的命
4.吕后不是第一次对韩信发难
5.刘韩关系的裂痕
6.韩信死于刘韩关系裂痕被利用
7. 处死韩信是吕后对刘邦的报复与反击
8.吕后让刘邦吃苍蝇
9.韩信之死表示吕后在刘吕斗法中赢了一局
10.韩信死难简单总结
11.题外话 韩信死案让人相信世上真有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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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韩信罪名根本不成立
韩信死案看似是个孤立事件,然它不仅为楚汉战争的余波,也是汉初复杂政治局面的重要一环。尤其是在这桩大案里,被人为因素弄得真真假假,扑朔迷离,案中套着案,谜中还有谜,以中国人惯有的不认真,这桩大案就以这样一种非常可疑状态,一拖就是两千多年,离真正的结案还相距甚远。当然,从古到今不相信韩信会反叛的人占多数,但不信归不信,然因未作逐一分析,故均未切中要害。直到菜九作《重审韩信罪案(终极版)》,才算是将韩信罪案彻底打理清楚。
先从《淮阴侯列传》的韩信死案始末看起,这个记载应该是当时流行的官方说法,司马迁将其全部记录到《史记》中了。其曰:
陈豨拜为钜鹿守,辞于淮阴侯。淮阴侯挈其手,辟左右与之步于庭,仰天叹曰:“子可与言乎?欲与子有言也。”豨曰:“唯将军令之。”淮阴侯曰:“公之所居,天下精兵处也;而公,陛下之信幸臣也。人言公之畔,陛下必不信;再至,陛下乃疑矣;三至,必怒而自将。吾为公从中起,天下可图也。”陈豨素知其能也,信之,曰:“谨奉教!”汉十年,陈豨果反。上自将而往,信病不从。阴使人至豨所,曰:“弟举兵,吾从此助公。”信乃谋与家臣夜诈诏赦诸官徒奴,欲发以袭吕后、太子。部署已定,待豨报。其舍人得罪于信,信囚,欲杀之。舍人弟上变,告信欲反状于吕后。吕后欲召,恐其党不就,乃与萧相国谋,诈令人从上所来,言豨已得死,列侯群臣皆贺。相国绐信曰:“虽疾,彊入贺。”信入,吕后使武士缚信,斩之长乐钟室。信方斩,曰:“吾悔不用蒯通之计,乃为儿女子所诈,岂非天哉!”遂夷信三族。  
但是只要稍加推敲,就可发现这个来自官方的韩信获罪之原由根本站不住脚,因为这个记载开篇就错。比如陈豨的这个钜鹿守就是子虚乌有的。《韩信卢绾列传》记曰:豨“以赵相国将监赵代边兵,边兵皆属”。《高祖功臣侯者年表》(以下简称《功臣表》)记曰:“十年八月豨以赵相国将兵守代”而反。则陈豨的身份就不是什么钜鹿守,而是赵相国,赵代两地武装力量的总指挥。陈豨之反的原因也并非与韩信预谋的结果,而是起于偶发事件。《韩信卢绾列传》记曰:“豨常告归过赵,赵相国周昌见豨宾客随之者千余乘,邯郸官舍皆满。豨所以待宾客布衣交,皆出客下。豨还之代,周昌乃求入见。见上,具言豨宾客盛甚,擅兵于外数岁,恐有变。上乃令人覆案豨客居代者财物诸不法事,多连引豨。豨恐,阴令客通使王黄、曼丘臣所。及高祖十年七月,太上皇崩,使人召豨,豨称病甚。九月,遂与王黄等反,自立为代王,劫略赵、代。”《功臣表》印证了列传的记载,其曰:汉“十年八月豨以赵相国将兵守代,汉使召豨,豨反,以其兵与王黄等略代,自立为燕(按,自立为燕,当是自立为代王之误。但也不排除为燕王的可能)。”照此记载,陈豨之反与韩信并无关联,当无可怀疑。此事已从事实上表明了汉提供的韩信之反的文本不实,而即使从情理上看,汉提供的韩信谋反脚本也是站不住脚的。陈豨之反是几年后的事,又岂能在几年前就预约?难道陈、韩关系非常铁?可惜不是,纵然是汉提供的文本内容,亦不利于这种猜测。官方文本里的韩信说陈豨为“陛下之信幸臣也”,表明陈豨与刘邦的关系非常铁,自汉三年定代到他反叛的汉十年,长达八年时间,整个汉之北方是交由陈豨掌控的。而韩信则是被刘邦剥夺王位后心怀怨气之人,与刘邦有极大的隔阂。刘邦东征,章邯未平,可能会委托陈豨镇守关中,在此期间,韩信负责军需,两人应该共过事;在击赵击代战争中,两人虽然是各干各的,但应该有相互配合关系;即使相处关系不错,估计也不能好到共同谋反的程度。所以韩信不可能与陈豨交这个心的。
韩信所谓的阴谋过程也不合理,太假了。明明此时陈豨已正式反叛,刘邦已出征,怎么韩信还会派人穿越战线去跟陈豨通不必要的气。“谋与家臣夜诈诏赦诸官徒奴”,究竟是计划呢,还是已经在实施的行动?显然两边没接好头,不可能实施。当时根本不具备即时通讯的条件,这种大动作如何运作,毫无把握嘛。“部署已定”,诈诏的过程尚未完成,发动的步骤无从落实,又如何部署?“待豨报”,报什么?难道报已击败刘邦的讨伐军,难道韩信对陈豨击败刘邦的中央军这么有信心?退一步讲,即使韩信的所谓反叛部署真正落到了实处,也形同胡闹,根本没有成功的可能嘛。现在也不知道当时所谓的官奴有多大的数量,也不知道韩信有多大的把握将他们发动,就算韩信能挨个鼓动若干人随他起事,但在汉帝国国都恐怕也只能引起一定程度的街头骚乱,要想造反成功,恐怕毫无可能。被后人誉为天才军事家的韩信会出此下策吗?这种事情想不让人起疑心都不可能。所以要想让这些落在纸上的韩信犯案记录取信于人,恐怕难于上青天了。分析至此,此官方文本之不靠谱,应该是毋庸置疑的了。换言之,官方作假的可能性,远大于韩信谋反的可能性。看来中国的官方定案之不实,由来已久,已成为一种传统了。
官方文本还有一个漏洞,是韩信的死难时间。列传中没有死难的具体时间,《高祖本纪》有,两个时间一核对便穿帮。列传只交代了陈豨反叛的时间——汉十年,没有具体到月——八月,并没有记韩信死难的时间——汉十一年春,两者一对照,就发现时间最小跨度将近半年,即以刘邦出征来算,时间至少五个月——上一年九月至当年正月,有这样谋反的吗?如果韩信对前线战况一无所知就谋反,表明他是个莽夫;如果他知道前线战况,即汉军节节胜利,他还要谋反,他就是个蠢蛋了。而这两者都不是,就表明不是韩信要谋反,而是有人要杀他。总而言之,混乱不堪的韩信死案毫无可信之处,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即有人利用陈豨反叛的时机杀害韩信,并将陈豨与韩信打包成反叛团伙一并归案。
可以肯定,韩信根本没有谋反,以吕后为首的杀害方,是先将韩信杀了再定案,没有事实就编故事,弄出个不伦不类的案情,居然也能糊弄两千多年。这也是典型的中国特色。
2.人是吕后杀的,锅要刘邦背着
韩信一案,尽管人是吕后杀的,但历来都把韩信之死的板子打在刘邦身上。韩信因刘邦的重用而大放异彩人们不甚在意,韩信死在吕后手里,人们就赖上了刘邦,并且深恶痛绝。可不是吗,韩信之死,让刘邦戴上了杀功臣的帽子,并且成了历史上杀功臣的祖师爷。所以刘邦历史名誉上的污点,可能有一半与韩信冤案有关。因为人们会认为,如果不是刘邦授意,吕后怎么会吃饱了撑的,要杀韩信?吕后此举肯定是执行刘邦的指令。吕后刘邦两夫妻,老婆杀韩信,老公出面为之摆平也很正常。《淮阴侯列传》记载了刘邦的善后过程:
高祖已从豨军来,至,见信死,且喜且怜之,问:“信死亦何言?”吕后曰:“信言恨不用蒯通计。”高祖曰:“是齐辩士也。”乃诏齐捕蒯通。蒯通至,上曰:“若教淮阴侯反乎?”对曰:“然,臣固教之。竖子不用臣之策,故令自夷於此。如彼竖子用臣之计,陛下安得而夷之乎!”上怒曰:“亨之。”通曰:“嗟乎,冤哉亨也!”上曰:“若教韩信反,何冤?”对曰:“秦之纲绝而维弛,山东大扰,异姓并起,英俊乌集。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於是高材疾足者先得焉。蹠之狗吠尧,尧非不仁,狗因吠非其主。当是时,臣唯独知韩信,非知陛下也。且天下锐精持锋欲为陛下所为者甚众,顾力不能耳。又可尽亨之邪?”高帝曰:“置之。”乃释通之罪。
菜九有个心得,凡与蒯通有关的历史必须存个心眼,谨防上当,因为里面假货太多。但刘邦提审蒯通一事是他亲历,即使有编造成分,至少也能反映部分事实。这个记录表明刘邦不知情的成分更大一些。“且喜且怜”这个词从一定意义上透露出韩信的案的真伪,与刘邦在此案中的作用。喜,表明刘邦极可能事先不知情,但除掉韩信他还是蛮高兴的。如果除掉韩信是刘邦的既定方针,那么吕后这个执行者,不过是按刘邦授意行事,一切皆在刘邦的意料之中,就无所谓喜了。因此,这个喜,或者有喜出望外的含义在其中。而刘邦的怜更是意味深长,它表明韩信不是真有反叛罪行,即使刘邦乐意见到韩信之死,但用这个罪名处死韩信这样的大功臣,还是颇让人痛心的。既然如此,刘邦为什么又要喜呢?看来韩信在他的最后岁月里,常有让刘邦不爽的言行,而刘邦又不便因这些言行将其治罪。因为如果随便找个名义处死韩信,怎么看都太过了,刘邦也实在下不了这个手。所以刘邦的矛盾在于,韩信的存在,让他心烦意乱;而韩信真正被这样不明不白地处死,又让他颇为不安----因为他比谁都清楚,韩信根本没有反叛的可能。刘邦提审蒯通,也有欲敲实韩信反叛罪名之意图,这本身就表明韩信之反,不具有采信率,所以要找人证来落实。对蒯通的审讯记录表明,刘邦认可了蒯通的说法,也就是说蒯通只是个历史反革命而没有现行,他鼓动韩信在所谓可以反的时候反,只是他的策反没有成功;而韩信所谓的日后之反,又不关蒯通的事;因此刘邦不再追究蒯通之罪。不过这个颇为传神地刻画了刘邦当时丰富而复杂的内心活动的“且喜且怜”一词,更可能是一种文学描写,不知有几分真实。
从刘邦不追究蒯通之罪一事来看,他也不像有一定要置韩信于死地之心。曾经一度,韩信是刘邦非常放心不下的不稳定因素,但被以谋反之名削王为侯之后,韩信的存在已不构成对汉政权的任何威胁。刘邦对待韩信的底线,应该是让韩信处在可控制地位。而韩信死前的状态,也正处在这种可控制地位,真正是龙游浅滩,再也不可能掀起什么大浪来了。刘邦的政权安全了,韩信的状态也就安全了。因此,刘邦实在没有必要对没有任何威胁的韩信实行肉体消灭。
3.韩信知道是谁要他的命
与后人的认识有异,直接受害者韩信知道是谁要他的命(乃为儿女子所诈),因为他知道不是刘邦要他的命,所以才会这样说。不止是当事人韩信知道是吕后为罪魁祸首,当时的重要政要卢绾等人也知道这一点(绾愈恐,闭匿,谓其幸臣曰:“非刘氏而王,独我与长沙耳。往年春,汉族淮阴,夏,诛彭越,皆吕后计。今上病,属任吕后。吕后妇人,专欲以事诛异姓王者及大功臣。”)。韩信、卢绾都是对刘邦有着深刻了解之人,他们的判断应该不会太离谱。韩信的这个认识也是有事实基础的,这个事实就是,在刘邦的设计中,韩信原本是可以不死的。
包括当时人在内的所有人,都认为韩信曾经或当时是不安定因素,有反叛的可能与企图。但刘邦对韩信的有效防范,使韩信一直处在无法反叛的状态。换言之,刘邦一直在提防着韩信会反这一可能的,而最有效的提防措施莫过于不使韩信拥有反叛的本钱。毕竟韩信只是个刘邦事业的半路加入者嘛,刘邦对其不完全放心也是情有可原的。据菜九考证,刘邦征调韩信部队有四次之多。这样的做法可能有两重用意,一是其与项羽相持于荥阳一线时非常吃紧,兵员消耗极大,故需要不停地补充,而韩信统领下的经过战争锻炼的部队,就成为了最合适的充实;一是经过这样不停地调动征用,韩信就始终不能成为一支难以控制的异己力量。事实证明,刘邦这样的做法是成功的。蒯通鼓动韩信反叛时,韩信身边也布满了刘邦亲信,曹参、灌婴之外,还有最后楚汉决战时韩信的左右翼孔将军、费将军。孔将军为蓼侯孔藂,费将军即费侯陈贺,据《功臣表》,二人皆刘邦起义之初芒砀山时期的老弟兄,这既体现了刘邦对韩信的支持,也体现了刘邦对韩信的监督。估计有名有姓的之外,还会有相当数量没有留下名字的监督者,韩信若要叛汉,真是一点可能也没有。
按韩信自承的刘邦对其解衣推食的待遇,刘邦对韩信的亲近关爱应该是确凿无疑的。那么,刘邦就是在对韩信亲近信任重用的同时又严加防范,严加防范的同时又亲近信任重用,两者并行不悖,手段相当高超。亲近重用,是因为韩信非常有才华,能为刘邦的事业建功立业;严加防范,是因为韩信毕竟不是最早追随刘邦打天下的那帮老弟兄,没准会有自己的小算盘,所以刘邦很是不放心他。可见,亲近信任重用中,亲近与重用是货真价实的;而信任是有条件的,也是可控制的。刘邦这一手玩得既漂亮也娴熟,韩信被彻底搞定,服服帖帖,不会心生他念。
刘邦比谁都清楚,韩信根本没有反叛的可能,不仅现在没有,而且过去也从来没有,而这一切,完全是刘邦周密设计的结果。刘邦对韩信的操控能力是超强的,他可以让韩信不可能反叛,也就可以让韩信平安地活下来。这一点不仅后人知之甚少,就是当时的人也不甚了了。知道这一点的可能只有刘邦、韩信两个人-------刘邦清楚地知道,韩信绝无反叛的可能,而没有反叛可能的国士韩信,当然就不可能猪油蒙心去搞什么根本搞不成的反叛。没有搞反叛而被杀害,显然不是刘邦要杀他,而是吕后要杀他。这就是韩信的认识,应该与事实更加接近。
4.吕后不是第一次对韩信发难
吕后不仅要了韩信的命,即使是韩信废王为侯事件中,吕后也是重要的责任人,罪名也同样完全是莫须有。看来吕后不仅是盯死韩信了,而且一定要用莫须有的罪名置韩信于死地。
韩信废王为侯的事迹主要记载在《高祖本纪》《陈丞相世家》与《淮阴侯列传》中,以后二者为主。
十二月,人有上变事告楚王信谋反,上问左右,左右争欲击之。用陈平计,乃伪游云梦,会诸侯於陈,楚王信迎,即因执之。是日,大赦天下。《高祖本纪》
汉六年,人有上书告楚王韩信反。高帝问诸将,诸将曰:“亟发兵阬竖子耳。”高帝默然。问陈平,平固辞谢,曰:“诸将云何?”上具告之。陈平曰:“人之上书言信反,有知之者乎?”曰:“未有。”曰:“信知之乎?”曰:“不知。”陈平曰:“陛下精兵孰与楚?”上曰:“不能过。”平曰:“陛下将用兵有能过韩信者乎?”上曰:“莫及也。”平曰:“今兵不如楚精,而将不能及,而举兵攻之,是趣之战也,窃为陛下危之。”上曰:“为之柰何?”平曰:“古者天子巡狩,会诸侯。南方有云梦,陛下弟出伪游云梦,会诸侯於陈。陈,楚之西界,谒,而陛下因禽之,此特一力士之事耳。”高帝以为然,乃发使告诸侯会陈,“吾将南游云梦”。上因随以行。行未至陈,楚王信果郊迎道中。高帝豫具武士,见信至,即执缚之,载後车。信呼曰:“天下已定,我固当烹!”高帝顾谓信曰:“若毋声!而反,明矣!”武士反接之。遂会诸侯于陈,尽定楚地。还至雒阳,赦信以为淮阴侯,而与功臣剖符定封。《陈丞相世家》
项王亡将锺离眛家在伊庐,素与信善。项王死後,亡归信。汉王怨眛,闻其在楚,诏楚捕眛。信初之国,行县邑,陈兵出入。汉六年,高帝以陈平计,天子巡狩会诸侯,南方有云梦,发使告诸侯会陈:“吾将游云梦。”实欲袭信,信弗知。高祖且至楚,信欲发兵反,自度无罪,欲谒上,恐见禽。人或说信曰:“斩眛谒上,上必喜,无患。”信见眛计事。眛曰:“汉所以不击取楚,以眛在公所。若欲捕我以自媚於汉,吾今日死,公亦随手亡矣。”乃骂信曰:“公非长者!”卒自刭。信持其首,谒高祖於陈。上令武士缚信,载後车。信曰:“果若人言,‘狡兔死,良狗亨;高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天下已定,我固当亨!”上曰:“人告公反。”遂械系信。至雒阳,赦信罪,以为淮阴侯。 《淮阴侯列传》
这二者的记录各有其假,世家里刘邦、陈平对话以为楚兵强于汉兵,这是没有事实根据的。楚强于汉,那是项羽之楚,而非韩信之楚。韩信从归封到被擒,时间应不足一年。他从齐王转为楚王,并没有带军队就封。在和平年代,韩信在楚国也不应该招募大量的军队。所以,即使楚国有一定的军事实力,跟汉政权还是不能相提并论的。虽然最终刘邦采用了陈平提议的方式,显然好于动武的方案,但说汉不敌楚,那就明显不对了。
《淮阴侯列传》给出的韩信废王为侯的案情同样是假象环生。将锺离眛之死与韩信之擒联系到一起,本身就是栽赃之举。因为锺离眛早在韩信被擒拿之前几个月就死了,《史记·秦楚之际月表》记得很清楚,汉五年九月,“王得故项羽将锺离眛斩之” 汉五年九月之后还有一个后九月,也是汉五年,距汉六年尚有一段距离,距韩信之擒的六年十二月之后,至少有四月个之久。所以,仅根据朝廷给韩信定罪的文字,就可以知道这是个假案。再看汉朝廷对韩信的处理,也不真像是谋反的样子。谋反是大罪,怎么能赦免呢?之所以赦免,表明谋反罪名不实,朝廷拿不出过硬的证据定罪。问题是不论真假,韩信的王是没了,只剩下侯了,而且被监视管制了。
那么韩信根本没有谋反,又处在天下方平之际,怎么会突然冒出个天大的罪名呢?是因为人有上书告楚王信反。不止《淮阴侯列传》这样记,《高祖本纪》《陈丞相世家》也是这样记的。至于是什么人,没有下文了。因告反者不详为何人,可能根本没有这样的人,属于当局凭空捏造的诬陷栽赃。比照最终韩信死难,也是有人告反,此人有名有姓有来历,后来还封了侯,为慎阳侯栾说。所以导致韩信云梦之擒的这个语焉不详的告反之人,很可能不存在。当然还有一个可能性,即如果其人不是子虚乌有的话,让菜九来猜测一下,这个人可能就是吕后。她当时跟刘邦说,韩信这个家伙,陛下可要防着他一点啊。正好刘邦也有这个心病,所以就用陈平之计,把韩信的王位给废了,收在身边,永绝后患。至于查获出反叛罪状没有,已经是无关紧要的了,当时的局势需要废除韩信的楚王,无论他真叛假叛,都不影响这个程序。也许是刘邦对韩信在楚地感到不安,但韩信规规矩矩无处下手,吕后知此情状出计曰何不干脆告他个反叛。刘邦受此启发,才向朝臣询计,才有了后面这些结果。所以《吕太后本纪》所说“吕后为人刚毅,佐高祖定天下,所诛大臣多吕后力”,岂虚言哉?而到了吕后日后又以反叛之名处死韩信,刘邦也就说不出什么了。他总不会因这个事情,跟吕后闹翻。再说刘邦在韩信事件上也是有责任的,第一次你听信了吕后毫无根据的诬陷,第二次你也只能接受她毫无根据的杀人。
世家与列传说韩信一到洛阳就赦罪为侯,与《高祖本纪》明显不同。《高祖本纪》所记似乎更加具体,其曰:“是日,大赦天下。”这个记载非常有内涵,即在抓捕韩信的同时,就赦免了他的罪行。这一举动本身就表明,反叛一说,实为让韩信腾出位子。所以,根本不存在汉政权觉察到韩信要反叛,只是为了消除韩信可能反叛的远期隐患,而将反叛之罪名强加到韩信头上,以达到撤销韩信楚王的目的。记载刘贾事迹的《荆燕世家》也称“废楚王信,囚之,分其地为二国”,则废韩信楚王的行动不像是因为他要反叛,完全是汉政权要收回楚地交给自己信得过的人。司马迁的互见法记载非常有价值,于此可见一斑。即以韩信之擒来说,此事为刘邦方面策划的一件大事,刘邦是主动发起方,陈平、韩信只是承应方,其最核心最要害的问题,就被记在刘邦的资料中了。抓捕的当天就赦其无罪,刘邦的做法似乎是,韩信你这个人在外面让我实在不放心,至于谋反与否,并不那么重要,就委屈你一下吧,这样对大家都有好处。在韩信一方当然非常不爽。韩信可能会想,你要我让出位子,也犯不着用这个罪名嘛,完全可以商量嘛。而在刘邦一方,不如此就不能解决这个问题。这种事情又哪里是可以跟对方商量的?谈崩了怎么办;就算韩信同意,又如何昭告天下----我对韩信不放心,所以要他把这块地盘让出来----显然行不通嘛。因此,韩信日后一直不开心,并从来也不掩饰,刘邦都不予计较,其中的原因双方心知肚明。即使是抓捕韩信的现场对话,也反映了这样的内涵。信曰:“果若人言,‘狡兔死,良狗亨;高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天下已定,我固当亨!”上曰:“人告公反。”从这个现场对话来看,韩信肯定没有任何反叛的准备,所以梗着脖子说赌气话,口气也相当地冲;刘邦的应答显然也只是个场面交代话,纯属敷衍,没有实质性内容。所以,韩信当时的不反是肯定的。只有这样,韩信才可以当场对刘邦使使性子,发发态度,也不会有什么大碍。韩信明显是这场游戏中吃亏的一方,刘邦也就不会再找麻烦。
5.刘韩关系的裂痕
在韩信毫无反状的情况下,刘邦迅速地废除了韩信的王位,这固然有刘邦对韩信的戒心在起作用,也与刘韩之间存在有裂痕有关。
韩信作为一个楚国逃兵,慕名投靠刘邦,与刘邦一席谈而得重用,进入战略人才储备,后又出任征魏赵的军事统帅,表现胜任,在击齐时更加重用。至此,刘韩二人的合作是成功的,典型的双赢模式,刘邦提供韩信发挥才能的舞台,韩信对刘邦的信任是高回报的,刘韩关系还不能用谁占了更多的便宜来衡量。韩信在项羽处不得志,到刘邦这里迅速得到重用,除了韩信能力超强之外,刘韩投缘也很重要。还有一个情况需要考虑,即这些与刘邦关系好者,卢绾以外,基本上都是外来户,不是刘邦丰沛起义时的旧班底。所以刘邦对他们特别客气,与对待自己的老弟兄不一样。所以,引进人才这一套,在刘邦那里就被运用得很娴熟,也很有效。韩信应该是这套引进人才政策的受益者。而韩信也非常争气,也因为他有非凡的才华,所以工作做得有声有色,最终封王,是其个人才华与刘邦重用的完美结合。
但汉破齐主体战役结束后,刘韩裂痕出现了——韩信向刘邦讨要齐假王之称号,刘邦立其为齐王。而在此前韩信可能连个侯都不是,所以韩信讨要王位一事在当时是很开罪人的,史料中也记载到刘邦对此非常不爽。项羽覆灭后,刘邦将韩信迁为楚王以承义帝之香火,不久又安个罪名将这个王位剥夺了。
韩信受封为王虽然有点过分,与他的实际贡献也大体相称。韩信的功劳纵然不是像历史记忆那样举世难匹,但在汉初异姓王的群体中还是卓尔不凡的。汉初封王的群体并不庞大,相互比较不困难,当时的异姓王群体黥布、吴芮、彭越、张敖、韩王信、卢绾,前二者算是项羽旧封转换而来,后面几个都得到刘邦的支持与扶植,且战功比不了韩信。所以韩信在封王群体里毫不过分。与众不同的是,韩信之王是他自己开口讨要的,这是韩信开创的特例——自己开口讨要待遇,而这种待遇规格似乎过高了。刘邦肯定不开心,正好韩信训练士兵的能力特别强,如果真要有异心,假以时日,韩信可能会迅速壮大起来,成为汉政权的隐患。可以说,刘韩之间的裂痕,发展成为刘邦的一个心病,正好有人即吕后在一旁提醒韩信的隐患,于是才有废王为侯之举。案发时因韩信没有做好反的准备,就根本不可能反,所以刘邦方面查不出韩信反叛的任何真凭实据,韩信的最后几年相对是比较闹情绪的,完全不像有把柄被人捉住的样子。
韩信废王为侯后就不再令刘邦担心了,他与刘邦的关系反而缓和了。作为吃亏一方,闹情绪也正常,那个多多益善的传说记录到刘邦韩信还算和谐的相处场面。这个场面也表明,韩信是相对安全的,刘邦还不会因为这类顶撞而真跟韩信过不去。但是戴上反叛帽子的韩信并没有安全感,他已经被别有用心的人惦记上了。这个人就是吕后。
6.韩信死于刘韩关系裂痕被利用
刘邦废了韩信的王,刘邦对韩信有所忌惮,这可能是公开的情形了,日常生活中韩信也常常会表现出对刘邦的不恭敬与不买账,这对韩信能否存活是非常不利的。吕后要杀掉韩信,她正好可以利用刘邦韩信的表面矛盾为掩护,以莫须有的谋反名义杀害了韩信。
可能人们会指责菜九挖空心思为刘邦开脱。确实,对刘邦不利的情况是,很难想象吕后会自说自话地去杀韩信,在他人看来,她一定是在刘邦的授意或日常熏陶下产生了锄掉韩信的念头的,大概刘邦夫妻在平时没少谈论韩信存在引起的隐忧,所以吕后会以为锄掉韩信,是符合刘邦意图的。比较可能的一个场面就是,刘邦特意让吕后在他不在的情况下处置韩信。这里有秦二世杀害十公子的前例可循,借故外出,让留守主事者处之。此事发生不久,估计会对后世有影响。也许刘邦就是借鉴了秦二世的套路让吕后为他分谤的。如果没有刘邦的指使,吕后如何敢做出如此重要的决定?
对刘邦有利的情况是,韩信的威胁已完全化解,韩信的存在已丝毫不能危及其统治。多多益善的场面也提示了两个人的关系并不敌对,所有的事都可以摊开来说,甚至于像韩信失去王位这样的事,都可以不回避,也证明了两个人的关系至少不是不共戴天的。那场对话不像是君臣,更像是两个老友在相互揭短,过完嘴瘾之后,就一笑了之。从这种轻松的场面来看,刘邦丝毫没有要杀韩信之征兆。韩信甚至可能会时常这样表示不满,你无中生有编造谋反罪名,这样对我也太不够意思了,不像个老大的作为。就刘邦韩信当时的情况来看,韩信已属于吃亏的一方,所以他有资格发牢骚讲怪话,“日夜怨望,居常鞅鞅”;刘邦则因为做了过度的防范措施,难免会有些气短,对韩信的“日夜怨望,居常鞅鞅”,也只能听之任之。要让菜九来说,刘邦不至于对韩信下毒手,没有韩信,还真寂寞呢。何况韩信也不是完全跟刘邦对着干,他毕竟还跟张良一起整理兵法嘛。《史记·太史公自序》有专门记述:“于是汉兴,萧何次律令,韩信申军法,张苍为章程,叔孙通定礼仪,则文学彬彬稍进,诗书往往间出矣。”这表明韩信也不是光说怪话不干活,他还是在做刘邦布置的工作嘛。但韩信从来不参加刘邦组织的军事行动,最后陈豨反叛拒绝出征,也只是延续了以往的轨迹而已。远离军权远离战线,既是一种消极怠工,也是一种避嫌远祸的姿态。
那么,吕后为什么非要杀韩信不可呢?难道吕后能从韩信之死中受益?于是,判明韩信之死的受益者,将有利于对韩信死案的研判。
7. 处死韩信是吕后对刘邦的报复与反击
谁是韩信死案的受益者?表面上看,肯定是刘邦,因为韩信的存在让他感到威胁。但前面的研讨,已基本排除了韩信威胁。如果要用秦二世的办法,也不一定要等这么久,在汉七年韩王信之反时就可以用这个办法了。
吕后是此案的受益者吗?吕后的受益至少在当时看不出来,吕后所为,看起来是在为刘邦排除隐患,这是吕后对刘邦的忠心所致。事情真的是如此吗?
菜九以为,刘邦在此案中不仅没有受益,反而也是个受害者。为什么这么说呢?在没有过硬证据的情况下,杀韩信是一件大大失分的事情,此事正是刘邦要千方百计去避免的事。就像当初的鸿门宴,明明是刘邦自己在分封方案上签字画押的,但日后反悔反出汉中,就要千方百计把这个签字画押过程隐瞒掉,这表明其日后的所作所为,并不完全正当,甚至是相当不光彩的事,所以才要百端遮掩(详情参考拙作《千古不散鸿门宴》)。韩信的事亦当如是观。且不说韩信丝毫没有反叛的可能,就以刘韩两人关系尚属投缘来说,也无须置韩信于死地。而据菜九的研判,吕后在杀韩信一事上,是有着有利于自己的考量的。虽然这种考量是基于“倒放电影”式的推断,但刘吕斗法已经在杀韩信之前就开始了,而杀韩信一事,应该是刘吕斗法的内容之一。吕后在此事上损害了刘邦的利益,刘邦也只得默默忍受,吞下这一苦果。韩信死案及刘吕斗法实在太复杂,不引入“倒放电影”的办法,根本就玩不转。据菜九所知,最早倒放电影的是明人何伟然等,如明人何伟然所纂、吴从先所定之《史轮 广快书》卷八《韩信论》就以为,“信固知汉王之必不杀也”,但他成为吕氏篡汉的障碍,所以招致杀身之祸。确实,从刘吕斗法的最终结果看,以吕易刘是吕氏的终极追求,而且最终布局几近完成,只是功败垂成而已。菜九曾作《吕太后的婚前协议》及《汉孝惠帝身世成谜》,其中花费了不少笔墨讨论了刘吕两家的恩怨及刘吕斗法的内容。具体详情可以查找查看,现略述一二。刘邦因与吕氏家族可能有约定在先,所以给了吕后这个合伙人的代表以较大的权限及崇高的地位。但刘邦觉得惠帝刘盈很可能不是自己的骨肉,便起了换太子之心,此举也是阻止刘氏江山落入吕氏手中的最有效手段,事情在韩信死案之前就开始了,据传一直持续到刘邦临终之前,因吕氏家族的顽强阻挠,最后刘邦不得不放弃此议。从吕后揽权到主政时期的作为来看,以吕易刘工程始终在大力推进,吕氏子弟大批无功封王封侯,而韩信这样的大功臣的存在,无疑会使此类事情颇不方便。所以将吕后定性为韩信一案的受益者,并非无稽之谈。
至于吕后为何没有利用汉七年韩王信之叛刘邦出征这个机会除掉韩信,是因为当时其兄吕泽还活着,刘邦也还没有开始废太子行动,吕家的地位稳如泰山,根本未显现权力地位行将丧失的任何迹象。所以,那个时候是没有必要杀韩信的。而到了杀韩信的汉十一年,吕泽已死,刘邦废除太子之举虽然受挫,但据传,其废除太子之心始终未泯,所以吕后也在伺机削弱刘邦的势力。杀韩信一事,虽然不触动刘邦的核心利益,但可以造成对刘邦的某种损害,所以吕后就抓住刘邦不在的时候出现的机会下了毒手。
再从吕后与刘邦的比较来看,无端杀害韩信也符合吕后的为人,而不像刘邦的为人。后世之人常常以为刘邦是个心狠手辣之人,这显然是一种误解。刘邦的长者风范,在他的时代是个招牌式的标志。既然是招牌,显然不是靠做作所得,而是发自本性的一种一以贯之的行为模式。刘邦的这种禀性在当时是众所周知的,所以其近臣可以对其不敬,而无须担心会出现不可收拾的局面。像周昌就敢于顶撞刘邦,但面对吕后的责骂,则一声也不敢吭,原因很简单,就是刘邦不会真的跟你过不去。而吕后就不同了,那可是真正的心狠手辣,什么歹毒的事都能干得出来,所以万万不可得罪。所以,韩信临死前料定是吕后而不是刘邦要锄掉他。因为韩信久居都城,对刘吕斗法的事应该有深刻的认识,他的存在显然不利于后刘邦时代。而这个所谓的不利,就是对违背刘邦的路线另搞一套的不利。所以,吕后杀韩信是有利可图的,定其为杀韩信的主谋,并不能完全视为菜九个人的想当然。
是否可以做这种考量,即因为韩信的存在被吕后视作日后把持国柄的某种障碍,所以招致了杀身之祸。或曰:韩、吕两造素无交叉,看似风马牛不相及,何以至此?韩信的存在不是韩信的错,但韩信的存在碍了某些人的事,这就是韩信的错了。此论是耶非耶,姑且聊备一说吧。
8.吕后让刘邦吃苍蝇
原本可以不死的韩信让吕后莫名其妙地杀害了,刘邦对此也束手无策,而且还要为其善后。因为在此前的将韩信废王为侯事件中,刘邦也没有过硬的证据这样做,但也还是这样做了。现在轮到吕后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杀害韩信,刘邦还能怎么样呢?说不定吕后还会以为君解忧的名义向刘邦邀功请赏呢,这样更让刘邦哭笑不得了。你不是不放心韩信吗?他不是有谋反的前科吗?干脆把他干掉。证据不足?那以前证据也不足啊。所以,刘邦对韩信之死是有苦难言,毕竟他自己也做过对不起韩信的事,如今吕后所为,看起来只是更进一步而已。
其实处死韩信与将其废王为侯根本不是一个性质的问题,刘邦吕后所为,还不能用你做初一我做十五来的角度各打五十大板。说到底废王为侯还只是一种游戏,而杀人则不是游戏了。韩信之死,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打破了汉政权与异姓王共天下的和谐局面,成了汉政权清理异姓王和同盟者的标志性事件与开端。另一方面,因为汉政权对韩信一案的罪名拿不出有说服力的证据,使得异姓王产生了对汉政权的极度不信任,从而引起恐慌,难免会有相应的异动,这种情况的出现,又加剧了汉政权对异姓王的清除。彭越之死与黥布之反,就是在韩信案发生后的大背景下催生的,甚至日后的卢绾之叛也与此有关。可以说,刘邦生命的最后一年基本上在平叛中度过,忙得焦头烂额,全是拜吕后杀韩信所赐。
在韩信死前,各异姓王按惯例都要入都朝见的,彭越、黥布也不例外。这种情况说明,这些异姓王对汉政权是信任的,没有感到会有安全上的问题。《魏豹彭越列传》记彭越于汉六年、九年、十年皆朝长安,就说明了汉与各异姓王相互之间有着充分的信任。而彭越与其属下扈辄谋反的商议,可能发生在韩信将死之前或与处死同步。当时的情况是陈豨反叛,汉“徵兵梁王。梁王称病,使将将兵诣邯郸。高帝怒,使人让梁王。梁王恐,欲自往谢”。汉征陈豨,梁发兵至邯郸,汉派人责备梁王,这样的过程为时不短,可能于此期间,韩信已被吕后处决了。彭越因刘邦生气,所以拟前往谢罪,但遭到扈辄的反对,便有了一段谋反对话。从史料上看,这种谋反对话,只是彭越属下发起,旨在怂恿彭越造反,彭越本人并没有做出明确表态,估计也不会有相应动作。彭越最终被定罪为反叛,是其内部人的告发。这个内部人,即梁王太仆的告发过程也使人摸不着头脑,贸贸然就来这么一下子,而汉抓捕彭越的过程更奇怪,像是老鹰捉小鸡一样,派了若干人,空降到梁地深入王宫,一下子就把彭越给抓走了。如果真要谋反,哪能像这样疏于防范啊?彭越轻易就被抓获一事,也从侧面提示了要谋反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而汉政权调查确认彭越反状的记载,也并不令人信服。汉政权的审讯是怎么回事呢?这有赵王张敖的审讯为参考,为得到赵王张敖反叛的实据,赵相贯高被拷打得体无完肤,像贯高这样经受住严刑拷打而不松口的硬汉千古罕见,如果彭越的反叛证据也是这样得出的,则根本不具备可信性。不过,在韩信冤死的形势下,彭越是非常有可能为将来的事做出某些准备的,换言之,就算彭越当初没有承允其属下的造反提议,但后来还是为了防范突发事件做了相应准备的,这个准备时间,或者就在韩信死后进行。推测一下,大概韩信之死,让彭越感到不安,便做出相应准备以求自保。所以汉廷的调查审讯的所谓有异心的证据,极有可能是彭越为自保而做出的一些自我保护措施,只不过这种自保措施实在是出于迫不得已,而非真正意义上的谋反。
到了所谓的案情大白后,对彭越的处理形式,也体现了刘邦的为人——“有司治反形已具,请论如法。上赦以为庶人,传处蜀青衣”,所谓如法,就是可以问斩。但刘邦念彭越有过大功,就没有按制度办,而是赦其死罪废为庶人,留他一条命,发配四川。联系到韩信案,如果让刘邦处理,即使谋反证据被确认,可能也会赦其死罪,免为庶人的,何况还没有查到过硬的证据。所以说,嗜杀不符合刘邦的性格,总会给人留活路的。刘邦的这种特性,我们在彭越案的发展过程中还会看到。
也该彭越倒霉,在从洛阳前往四川的路上,他碰到了吕后,因为彭越可能确实没有反意,所以其自觉冤枉,想通过吕后向刘邦讲情,改变流放四川,争取回到故乡昌邑。吕后假意承应,但到了洛阳见到刘邦,吕后提议杀掉彭越。然后吕后上下其手,重新开案,令人构陷彭越谋反,最终诛杀彭越,且夷其宗族。这里的冤情是显而易见的,赋闲在家的高官韩信都没有可能反叛,废为庶人的彭越要反叛岂不是天方夜谭?刘邦最终听信了吕后之谋而族灭彭越,表明刘彭之间原本并不融洽,至少刘邦对彭越的生死并不十分介意。可能汉政权自认为把彭越一案做成了“铁案”,所以明令无论官民,不得祭奠彭越,违者重处。彭越的部下栾布,甘冒朝廷禁令前往哭祭彭越,刘邦原本要烹栾布,及听其解释,不仅释放了栾布,还封他做了朝廷的都尉。栾布是怎么解释的呢?无非是为彭越表功,其曰:“方上之困於彭城,败荥阳、成皋间,项王所以不能西,徒以彭王居梁地,与汉合从苦楚也。当是之时,彭王一顾,与楚则汉破,与汉而楚破。且垓下之会,微彭王,项氏不亡。天下已定,彭王剖符受封,亦欲传之万世。今陛下一徵兵於梁,彭王病不行,而陛下疑以为反,反形未见,以苛小案诛灭之,臣恐功臣人人自危也。今彭王已死,臣生不如死,请就亨。”应该说,栾布所说的事情是人所共知的,并没有什么新的内容。就彭越的重要性而言,其实也没有达到栾布所说的程度。战争期间,彭越与刘邦结盟,但这种关系并不稳定,彭越主要在楚汉之间搞骑墙,有时候他也会投靠项羽那一方,而更多的是偏向刘邦一方,无论其倒向哪一方,都没有出现“彭王一顾,与楚则汉破,与汉而楚破”的局面。刘邦可能认可的是“垓下之会,微彭王,项氏不亡”的说法,而即使是最后的决战关头,也没有看到彭越的作用何在。决战的战场情况《史记》有专门描述,没有提到彭越担当了什么任务,可能彭越的作用主要在战场以外,即后勤保障方面。分析彭越战争期间的表现,旨在说明栾布所说并不完全切合实际,而即使是这样的说辞,刘邦也接受了。可见刘邦的厚道,其内心深处是感念那些立有大功之人的。但彭越没有彻底享受到刘邦的宽厚,他在战争中的具体功劳还是被历史泯灭了。
黥布之反,是紧接着韩信之诛与彭越之死而发,其列传记此事曰:“(汉)十一年,高后诛淮阴侯,布因心恐。夏,汉诛梁王彭越,醢之,盛其醢遍赐诸侯。至淮南,淮南王方猎,见醢,因大恐,阴令人部聚兵,候伺旁郡警急。”此记载表明吕后诛韩信一说是当时的共识,是为公论。刘邦所起的作用,可能就是默认了吕后的做法,一切由吕后做主施为。依菜九之见,刘邦当时最耿耿于怀的大事是更换太子,对于诛异姓王兴趣不大,所以刘邦不应该是这种事件的主使人。如果刘邦身后吕后真的搞出以吕易刘的把戏,异姓王的存在,反而是一种巨大阻力。因此,族灭彭越之后又搞这种惨无人道的人肉酱把戏,无异是激变黥布。这盘棋下的也实在太大了,太过匪夷所思了嘛。刘邦与彭越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啊,看其义释栾布,应该有矛盾也远没有到切肤之痛的程度。根据日后吕后对戚夫人的残忍行径,将彭越剁成肉酱的做法,更像是出自吕后之手。只是不清楚刘邦怎么就会允许如此惨剧在光天化日之下发生,难道刘邦的权力在其生前就部分度让给了吕氏,无解。
黥布之反的情节非常类似韩信、彭越之“反”,只不过黥布是真的反了。其导火线也是部下告发。刘邦与萧何并不相信前来告发黥布的淮南国中大夫贲赫,甚至将其关进大牢。但韩信、彭越之死对黥布的刺激太大了,加上贲赫的逃亡加重了黥布的恐惧,于是真的反了。
黥布反后,卢绾也与尚未被平定的陈豨取得了联系,为自己的未来作退步打算,这里面也有韩信死于非命及彭越结局的影响。虽然刘邦与卢绾关系笃厚,但韩、彭事件,让卢绾及其部下看到吕后已逐渐在政坛上发挥影响,他们担心自己会步韩、彭的后尘,开始为自己的未来做一定的谋划,这既符合人之常情,也是当时情形下的应有之义。
纵观彭、黥之反的过程,不难看出这里有一个问题,即韩信被废王为侯之时,彭、黥等人并没有恐慌,照样定期前往长安朝见刘邦,全然没有安全问题的顾虑;而是到了韩信被处死后,他们才开始恐慌。其中的原因应该是彭、黥两人与刘邦的关系,与韩信有所区别。韩信是刘邦真正意义上的部下,而彭、黥只是刘邦的盟友。刘邦处置韩信,即使不甚得体,那也是汉集团内部的事,对彭、黥等盟友影响不大,所以彭、黥等仍然可以安心做他们的王,该干什么干什么,像前往汉廷朝拜皇帝这种事照做不误。尤其是刘邦在擒获韩信的当下,立即就赦免了他的罪,在彭、黥等人看来,更像是汉集团内部的一种游戏,他们做看客可矣,心惊则毫无必要。但到了汉无故诛杀韩信,事情的性质就变了,不再是集团内部的游戏了,而是动真格、开杀戒了。彭、黥、卢等人,可能在韩信死后,开始启动自保的预案,而这种防范措施,也就授人以口实,最终或者因此构罪,或因此而进行实质性的反叛。完全可以说,韩信死案改变了游戏规则,成了多米诺骨牌倒下的第一张牌,引发了一连串的反叛事件。
菜九以为,虽然彭越的所谓谋反,实质上是当权者的猜忌,并没有能摆上台面的反状,但刘邦处死彭越的意愿肯定强于处死韩信。按菜九的判断,彭越与韩信有一不同之处,即彭的领袖气质强于韩信。菜九理解的领袖气质,就是有相当大的个人魅力,可以迅速在自己的周围形成一定的凝聚力。从彭越的发迹史来看,这种判断不算离谱。可能正是因为这种原因,即使是彭越蒙冤被贬黜后,刘邦仍然听信了吕后之言,要了彭越的命。大概像彭越这种容易激发人气者,即使远逐到四川,也让人不放心。所以彭越虽然也像韩信那样属于可杀可不杀,而刘邦最终不仅选择了杀,而且还把功劳抹杀殆尽。至少在彭越问题上,刘邦的责任是不容推卸的;而删除彭越功劳,保留韩信功劳,也应该是刘邦的主导。  
比较一下韩彭案的情况也很耐人寻味。注意一下吕后的杀韩信过程,连基本的审讯都没有,直接杀掉,这是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把生米做成熟饭,不留下一丝让韩信存活的可能性。与彭越经过复杂残酷的刑讯过程,完全不一样,真正是从严从重从快的急如风火啊。什么事要那么急啊?不就是不给刘邦留下时间吗。刘邦回到朝中,只能面对杀掉韩信严阵以待的吕后,他能怎么办?救不活韩信,还要得罪吕后?所以刘邦选择了退缩,顺应吕后,替其善后。刘邦放过蒯通不治罪,可能也有让其将对韩信有利的编造散布出去的意思在内。所以后人看到韩信的功劳超常出奇地多而大,就有刘邦布局的成分。
9.韩信之死表示吕后在刘吕斗法中赢了一局
刘吕斗法是以太子刘盈的地位保卫战为中心内容展开的。此斗争为刘邦一方挑起,旨在废除太子,而以吕后为核心的吕家势力当然要全力以赴力保太子地位不动摇。刘邦为发起方,吕后为应战方。刘邦一方在吕泽于汉八年刚死,就发起了废除太子运动,拟立如意为太子。在吕后为首的保卫方全力周旋下,刘邦的目标没有实现,刘邦方面就以封如意为赵王作为退让,使得此一斗法告一段落。但史料中多处记载,刘邦并没有因为此一受挫就彻底放弃这一念头,所以保卫一方的吕氏的弦始终是紧绷着的。以吕后的为人,她也不甘心一味被动应付,肯定想找机会反扑。这样的机会到陈豨反叛时出现了,刘邦亲自出征,吕后留守中央,她就利用这个掌权便利杀害了韩信。应该说吕后的选择是比较巧妙的,韩信是刘邦集团的重要人物,又处在失势时期,什么权柄也没有,杀掉韩信既削弱了刘邦的势力,也不会导致刘邦与她翻脸,还可以通过杀人立威。
吕后杀韩信一事,刘邦得利只是一个表象,实则受害了,最终还受污了。韩信完全没有反叛的可能与迹象,整个事件就是栽赃陷害,估计当时的朝野上下基本上没有人相信朝廷的说法。杀掉毫无危害的韩信,在让刘邦的名誉严重受损的基础上,又加剧了当时政局的动荡不安,刘邦最后又在平息黥布的叛乱中受伤,也成为促使其死亡的重要因素。而刘邦方一驾崩,吕后就起了杀光功臣之念头。虽然没有得逞,但吕后之凶悍毕露,与无端杀害韩信作为是相通的。
10.韩信死难简单总结
刘吕斗法很复杂,韩信死案也很复杂,要把无比复杂的韩信死案,镶嵌进无比复杂的刘吕斗法中,难度之大,自不待言。何况后人面对的史料又是基本不可靠的史料,这样的状况,不止是梳理艰难,还会动摇梳理的信心。但是尽管困难,也还是要尽最大努力将此层关系理清。
简单说来,就是韩信死难不是什么刘邦要杀功臣,而是吕后打击刘邦的手段。
韩信原来是个王,被废除王位、降格为侯后,收在刘邦身边没有实封,韩信一直心情不爽,常说怪话。如果刘邦身后要封吕氏子弟的话,韩信的怪话还不知会有多少,说不定直接撕破脸骂大街的情景都会出现。这样的前景,吕后当然不愿意面对。所以趁刘邦健在的时候,吕后利用人所共知的刘韩矛盾为掩护,趁刘邦不在的时候,捏造罪名,迅速处死韩信,以此报复刘邦要废除刘盈太子地位的种种举措,并预先消除今后的麻烦。
韩信事件极其复杂,因史料的模糊不实,丰富多彩的韩信史料实际上是一笔糊涂账,想要说清刘邦在死难一事里是受惠还是受害都很困难。韩信与刘邦的关系是投缘加上韩信立了大功。当韩信有自己的追求私心又有实力的时候,刘邦对韩信有所忌惮,到了韩信没有实力的时候,刘邦的忌惮心就不存在了,所以刘邦没有理由杀害韩信。最终韩信之死也让刘邦在一无所获的情况下,名誉严重受损,形势骤然变坏,简直是有百害而无一利。高明如刘邦,当不会出此下策。历史记忆中韩信的功劳奇高奇大,估计是蒯通的文学创作起作用了。而蒯通就是刘邦刀下留人的。虽然不能说刘邦预见到蒯通会大肆编造韩信事迹,但其中的关联,何尝不是刘邦对韩信之死的某种愧疚与补偿呢。日后汉政权删除了一些确凿反叛者的功绩,使得一些无主功绩或被当局系附或被后人想当然地安排到韩信名下,久而久之,造成了韩信战功的虚高。从这种意义上来说,这种局面的形成,也算是刘邦对韩信冤死的一种补偿吧。
11.题外话 韩信死案让人相信世上真有报应
韩信没有谋反,被戴上谋反的帽子废除了王位;韩信仍然没有谋反,又被戴上谋反的帽子杀害了。这样的套路在韩信时代并不陌生,甚至韩信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形。早年的魏王豹的结局与韩信的结局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真是一样一样的。当年魏王豹不可能反汉——因为国家被赵代武装深深地侵入差点亡国了,也被戴上反汉的帽子废除了王位;废除王位后,根本没有本钱威胁到汉,魏豹也被戴上不可靠的帽子被杀害掉了。如果给魏王豹戴上反汉帽子的真如菜九猜测的那样是韩信的主意的话,韩信的报应未免来得太快了,前后也就十年光景啊。
前些年菜九作《千古奇冤话魏豹》就提出魏豹根本没有反汉,魏豹之死是冤案。魏原先是在梁地的,因为项羽看中了梁地不封给魏豹,将其挪到西边的旧魏之地。刘邦讨伐项羽分封不公,就拉魏入伙,魏豹为了返回故土,就率领主力加盟。到了汉败彭城后,赵代武装在对汉开战的同时,也对空虚的魏进行侵占。魏豹虽然率魏军主力从反楚联盟回国救亡,要将深入到魏之腹地的入侵势力驱除还颇不容易。当此之际,魏可能会向汉求救,请汉出面驱逐赵代势力,而这个求救正好与汉平定赵、代的需求碰到一起。韩信从这个乱局中看到一举平定北方的绝佳方案——趁援魏之际,兴兵灭魏,灭魏之后,再攻赵、代。刘邦当然看出这是一个绝妙的计谋,但难题是魏是汉的盟国,这样的做法说不过去啊。估计韩信提出何不给魏安一个反叛的罪名,这样对魏用兵就名正言顺了。日后魏反汉的罪名大概就是这样出台的。根据菜九分析魏之情状,魏怎么可能在自己国家被侵占的情况下,再得罪强大得多的汉呢?非常不合理啊。所以菜九想破脑袋,才想“明白”,大概韩信受重用是这样一回事啊!韩信此前没有带兵的经历,因贡献出这样一个奇计,所以当韩信开口毛遂自荐愿意领兵作战,刘邦当然也就同意了。而且曹参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配给韩信,名为配合,实为辅导。
魏豹被莫名其妙地灭国了,当了俘虏,但待遇与其他当俘虏的诸侯王有异,刘邦还是给他安排了工作,在荥阳的防守中承担了若干职责。荥阳战事不利,刘邦出逃,可能就把处置魏豹之事交付给周苛,最后于城破之际,周苛杀害了魏豹。
韩信的剧情与魏豹接近,但在没有城破风险的情况下,被匆匆忙忙杀害,到底是剧本出了问题,还是导演出了问题呢?菜九已尽力剖析过了,乞列位看官明察。
「知乎 X 中文在线」联合征文活动:有哪些烧脑的宫廷故事?-2.jpg 五个月的过山车——秦王子婴炫丽的殒落
本文小目
解题
引子
两千年前的顶级讨论
子婴其人
天上真能掉馅饼
馅饼的毒馅,陷阱
识时务者为俊杰
有形的入狱与无形的出狱
难逃一死的结局没有改变
解题
炫丽的殒落,实为炫丽与殒落。
说炫丽,两千多年前子婴的出现真正是闪亮登场,默默无闻几十年,一走上舞台就是王,相当于天上掉下来个王位,砸头上了。
说殒落,是他那个王也就当了一个半月就投降当俘虏了,并最终死于非命。
本来当俘虏也不意味着穷途末路,还是有机会再度炫丽的,可突然落到了权力强人项羽手里,只好殒落了,横死了。
秦王子婴生命中的最后五个月,难道不像是在坐过山车?峰巅谷底来回几度,最终摔死在谷底不算,还几乎被历史淡忘了。因为子婴其人的身世及其出场后关联之历史脉络较为重要,菜九始终不能忘怀。就着鸿门宴事件曹无伤提到的子婴相关线索,简单钩沉这段历史往事。
引子
秦王子婴从登上历史舞台,到最后的惨遭屠戮,首尾只有五个月,实则可能不足四月,不可谓不短暂。但这四五个月时间,历史的迭宕起伏,令人眼花缭乱。套用司马迁形容秦楚之际动荡剧烈的“五年之间号令三嬗”,可用“五月之间号令五嬗(秦二世、赵高、子婴、刘邦、项羽)”来形容事关子婴的关中权力交替,其场景也真正是目不暇接,惊心动魄。子婴在这个风云变幻中位置居中,不仅仅是承上启下,而且其承载的历史事件决定了历史的走向,所以子婴有非常重要的地位,是历史焦点,不过是个长期被漠视的焦点。尤其是在历史记载相对丰富的情况下,不知何故,秦王子婴竟然硬生生地淡出了历史的视野,可能连个配角的地位都没有。菜九实在看不下去了,因为汉明帝与班固着重讨论过子婴,就循着他们的讨论,看看子婴的作用,并揭示他们讨论中没有涉及到的隐秘。
两千年前的顶级讨论
汉明帝与班固的讨论,被后世的编辑家加载到《秦始皇本纪》之末,司马迁没有想到他过世百年后,其巨著居然又会有新的膨胀。虽然这个百年后的场景荒诞不经地记录到了司马迁的书里,我们还是要感谢这样的好事者,没有他们,这个精彩绝伦的讨论就会彻底埋没。这个讨论涉及子婴的部分如下:
子婴度次得嗣,冠玉冠,佩华绂,车黄屋,从百司谒七庙。小人乘非位,莫不恍忽失守,偷安日日。独能长念卻虑,父子作权,近取于户牖之间,竟诛猾臣,为君讨贼。高死之后,宾婚未得尽相劳,餐未及下咽,酒未及濡唇,楚兵已屠关中,真人翔霸上。素车婴组,奉其符玺以归帝者,郑伯茅旌鸾刀,严王退舍。河决不可复壅,鱼烂不可复全。贾谊、司马迁曰:“向使婴有庸主之才,仅得中佐,山东虽乱,秦之地可全而有,宗庙之祀,未当绝也。”秦之积衰,天下土崩瓦解。虽有周旦之材,无所复陈其巧。而以责一日之孤。误哉!俗传秦始皇起罪,恶胡亥极。得其理矣。复责小子云,秦地可全,所谓不通时变者也。纪季以酅。春秋不名。吾读《秦纪》,至于子婴车裂赵高,未尝不健其决怜其志。婴死生之义备矣。
这场两千年前的讨论由不同意贾谊、司马迁对子婴的评判而引发,因没有看到班固的表态,实际上只是汉明帝的独白。汉明帝对子婴是赞赏有加的,他与贾谊、司马迁唱了反调,以为子婴不得为秦社稷的覆灭负责,如果追究责任的话,也应归咎于秦始皇与秦二世。在这段讨论中,子婴无位、得位、失位的转换栩栩如生,汉明帝这个近二千年前的皇帝语言造诣如此了得,不由得令菜九佩服之至。菜九想补充的是这些大致轮廓之下的细节。
子婴其人
子婴的身份,在《史记》中也被记为秦始皇弟与二世兄子,现多从后者,真是纯属搞笑。秦始皇去世的时候不过五十岁,二世兄子,即秦始皇的孙子。
从子婴与其子共同诛杀赵高一事推算,子婴的年纪无论如何也要在三十岁以上,五十岁的人有三十岁的孙子,中国人的不认真简直令人无法可想。所以子婴的真实身份只能是秦始皇弟。秦始皇十二岁即位,则子婴的年龄下限比秦始皇小十二岁,在秦二世三年,其年纪应该大于四十岁。也正因为他是秦始皇之弟而非二世兄子,所以子婴躲过了秦二世继位后对秦始皇其他子嗣的屠杀。否则,他年纪比秦二世还要大,又是秦始皇的后人,明显处在权力继承的顺位上,怎么逃得过呢?所以子婴肯定不是二世兄子,而是秦始皇弟。至于有说其为秦始皇弟之子,及二世兄者,也是不靠谱。前者仍然是年龄上不可能,后者除了年龄不可能以外还得加上必然是秦二世的屠杀对象。
虽然不是秦二世的屠杀对象,子婴一家在秦二世的暴虐统治下也肯定非常低调且显得平庸,所以才会被赵高毫无防范地推送到秦王的位置上。
天上真能掉馅饼
子婴度次得嗣,如同天上掉馅饼,子婴闭门家中坐,馅饼天上来,实属意外,只不过是包含阴谋的意外。
因为赵高杀害秦二世之后,本来是想公然称尊的,怎奈心里有鬼,同僚不服,就从王室成员中挑出子婴作为过渡。说白了,子婴起先就是个替死鬼,估计转眼之间就会被赵高杀害。大概赵高对杀害秦二世后应该怎么做是有预谋规划的,只是得手之后,没能衔接好,才推出子婴上位,不是真的要子婴来当这个王,无非先糊弄一阵子,赵高以为只需几天时间就会摆平一切,然后让子婴挪开或者直接干掉。
补充一下汉明帝宏论中没有涉及赵高杀秦二世的内涵。当时秦王朝在关外的战场上节节败退,当朝掌权的赵高难辞其咎,在秦二世的暴虐统治下,拿赵高问斩治罪是个可能性非常现实的前景。赵高肯定不想坐以待毙,正好楚将沛公进攻到武关之下派员来与秦朝当政联系,专程就是奔赵高去了,赵高与刘邦使者拉上头后,赵高就有了挟敌自重以应对秦二世死后的朝廷局面的选项。《秦始皇本纪》称刘邦发起联络在破武关之后,误。应从《高祖本纪》,是破武关之前发起联络。如果破了武关,就入关了。入关之后,一切都构不成障碍,刘邦也就没有必要联络赵高了。
馅饼的毒馅,陷阱
沛公刘邦跟赵高联络的意图是什么?史料中没有丝毫痕迹,但不影响我们推测。因为当时的情况明摆着,刘邦急于进关,其发起联络无非是要减少阻力,可能会开出空头支票允诺赵高,不仅不治其罪,反而与其探讨关中势力范围划分的前景。如果刘邦什么甜头也不给,也就没有必要发起联络了。刘邦的联络让赵高看到了退路与前景,这也是他当时走投无路的出路。刘赵联络的这个内容,通过子婴与其子探讨诛杀赵高的密谋中交代了——我闻赵高乃与楚约,灭秦宗室而王关中。这个记载表明,赵高接受了刘邦的意向,并且提出了具体内容。在此前提下,让子婴为王是个急就章,什么手续都没有办,所以子婴甫一为王即被赵高安排斋戒五日以为缓兵之计。而原本就知道赵高没安好心的子婴大概就在这五天里面想清楚了一些后手。因为赵高自己欲为王的意图已经昭然若揭,子婴就是个替代性过渡人物。那么斋戒过后,子婴的死期也就到了。所以汉明帝夸奖子婴“独能长念卻虑,父子作权,近取于户牖之间,竟诛猾臣,为君讨贼”的行为,实际上也是子婴为自己争取到了活命机会的举措。从赵高杀秦二世到子婴杀赵高这个阶段,关中之地是赵高掌握,在二世朝中,虽然赵高大权在握,毕竟还只是权势熏天,还不算关中的统治者。杀了秦二世虚立了子婴,赵高才是关中的无冕之王,不过也就短短几天,就被子婴用计杀掉。赵高是关中统治时间最短的统治者。
说点题外话。如果赵高诛杀子婴,刘邦杀到咸阳真的会与他平分关中吗?菜九以为不会,刘邦此前发动联络,无非是想减少进军的阻力,如果赵高配合,最多饶他不死,再给划个小区域给他。平分,休想。在与赵高接洽的使者返回之前,刘邦的人马已经攻克武关,进攻阻力既消,那么与赵高媾和就没有必要了。与刘邦使者接洽后,赵高当然要畅想一番未来,他有权利想,也想有立功表现,为自己争得更多权益。杀秦二世是一个立功表现,接下来杀子婴这样的秦宗室亦是立功表现。所以子婴的揣摩绝非过虑,而正是赵高准备实施的向楚军邀功请赏行动计划,其中肯定包括子婴的项上人头。只不过在赵高死前,他和子婴还都不知道刘邦的楚军已攻破武关。
识时务者为俊杰
清除了赵高之后,子婴就直接面对刘邦的进攻了。估计子婴坐稳了王位,便得知攻克武关后的刘邦楚军在关内长驱直入,杀奔咸阳,子婴只得安排重兵把守峣关,峣关故址在西安市蓝田县城南,距秦都已经很近了。显然,子婴这是在负隅顽抗。天险武关都守不住,峣关又岂能阻挡楚军的进攻?果然,刘邦对峣关守军软硬兼施玩弄阴谋,秦都咸阳的屏障峣关很快就不成其为阻碍。史料中克武关、峣关用计的场景似乎有点纠缠不清,实际上都是描写的克峣关记录,武关怎么攻克的没有具体描写。峣关一克,秦亡就在呼吸之间了。诚如汉明帝形容的那样,“高死之后,宾婚未得尽相劳,餐未及下咽,酒未及濡唇,楚兵已屠关中,真人翔霸上”——子婴锄掉赵高,部署防御,喘息未定,刘邦大军就兵临城下了。真人翔霸上,汉明帝的这个句式真应该好好学学,不愧为吹捧自己的祖宗的最高境界,而且言下无虚——大兵压境形成的镇慑力,子婴不降又能如何呢?还不是一样没有前途。当然,不会刘邦兵临城下,子婴就投降了,肯定刘邦有政治攻势。因史料未载,只能参考刘邦攻打沛县的模式,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
刘季乃书帛射城上,谓沛父老曰:“天下苦秦久矣。今父老虽为沛令守,诸侯并起,今屠沛。沛今共诛令,择子弟可立者立之,以应诸侯,则家室完。不然,父子俱屠。无为也。”
刘邦攻沛未必能得手,所以要号召百姓起来响应。而攻打秦都的情况又不一样了,因为刘邦已经是百战雄师,秦朝守备部队根本无法抗衡。秦廷也没有能与刘邦抗衡的人才,即使是白起转世,估计也非刘邦之敌,因为刘邦、项羽这样的军事天才,是上天派来灭秦的。所以刘邦如果有逼降书的话可能会说秦王朝气数已尽,罪魁祸首秦二世已亡,城守主事者及早归降,或可得到宽大处理。到底怎么讲,已经无法还原了,但可以肯定的是,刘邦并没有因为兵力雄厚就直接攻城,而是用统战手段成功招降对方。子婴的归降,使得秦王朝首都和平解放,避免了刀兵之灾,这是子婴的功德一件。
有形的入狱与无形的出狱
子婴的功德并不能成为他铁定的救命符,毕竟他是秦王朝反动派的代表,世世代代受尽暴秦残虐的关外人民要放过子婴不诛还是有点难度的。所以在楚军上下要杀他的呼声中,投降后的子婴真是命悬一线。应该说,刘邦部将的杀人冲动来自于关外人民的正常情感,天下苦秦久矣,现在秦的首脑落在人民手中,报仇雪恨是应有选项,要杀要刮还不是随心所欲。
刘邦的水平远远高于部下,他先以“始怀王遣我,固以能宽容。且人已服降,又杀之,不祥”为由,将子婴先行羁押保了下来。之后子婴记载到的历史就是被项羽屠灭。
但是——菜九又要说但是了——根据曹无伤向项羽传递的信息,子婴有被刘邦倚重为相的现实可能。因为刘邦最后屈服于项羽的暴力,拱让了王关中的权利,连同子婴一起移交给了项羽。问题是子婴在移交前是个什么状态?即他一直是囚犯身份呢,还是如曹无伤所说的那样被刘邦倚重为相呢?根据刘邦在鸿门宴之前的麻木不仁状态,我们不妨认为子婴不仅不是囚犯,而且是刘邦的上宾。即使还不是相,打算今后任命为相,也不可能是囚犯状态,必然是上宾。
这样的猜测有鸿门宴之前刘邦诡异表现为佐证。连曹无伤都知道项羽大军的趋近意味着一场血战在即,而刘邦什么动静也没有,直到张良将项伯引见给他,刘邦才如梦初醒,又不知所措。那么,对如此之大的危险迫近浑然不觉的刘邦在干什么呢?曹无伤传递的信息提示,刘邦可能在子婴的指导下专心于学习应付管理关中广大区域的各种事由,除此之外,难道还有更好的解释吗?
如果正视这样的时局背景,则子婴当囚犯的时候应该非常短。刘邦一旦清醒面对将要掌管如此广大区域的前景,向子婴学习的迫切性也就非常突出了。这样一合计,基本上可以肯定,子婴不是囚犯而是刘邦的座上客。
难逃一死的结局没有改变
如果不是项羽毁约,刘邦如约王关中后,子婴就可以在丞相的位子上服务于刘邦与关中人民了。只可惜项羽的强力介入,直接取缔了这一前景——势力超级强大的项羽必然要毁约,而刘邦见势不妙,仓促之间,选择了退让以求安全——在出让王关中权利的同时,将整个关中的管辖权移交给项羽。子婴一定是项羽点名要交出来的要犯,刘邦想藏匿不交估计项羽也不会答应。那么,此时的子婴无论是阶下囚还是座上宾,都会被交到项羽的手上。而隐忍了很长时间的项羽,就要大开杀戒报父祖之仇。此前刘邦坚拒了部下强烈要杀子婴以泄愤的要求,终于由项羽落实了。
事不过三,子婴在移交到项羽手上之前已经逃过两劫——被赵高虚立为秦王、向沛公投降。这次落到项羽手上,再也不会有逃出生天的奇迹了。
这里需要面对的问题是,在鸿门宴上刘邦与项羽是怎么谈子婴交接事宜的,不得而知。更想知道而无法知道的是,刘邦从鸿门宴下来又如何面对子婴——一旦交到项羽手中,一定是死路一条。如果刘邦与子婴与建立了相当的交情,如何交接,场面肯定相当难堪,两千年之下,还觉得真是个无解的难题啊。
如同樊哙鼓励刘邦脱离鸿门宴险境说“如今人方为刀俎,我为鱼肉”那样,子婴在刘邦处即使是上宾,实则始终为案板上的肉的性质。如今刘邦为遵守与项羽的约定,要移交子婴,子婴自己不能选择。子婴的命运由刘邦支配时,可以肯定不死;而落到项羽手里,就必死无疑。但子婴死难之前,应该把关中情状都向刘邦交代了。所以刘邦平定三秦之后,对关中地面的控制非常有效,从来没有出什么乱子。这不仅有萧何坐镇的功劳,也少不了子婴交底的功劳。此亦为子婴值得纪念处,汉明帝没有提到,菜九作点补充。
如果说子婴的最后五个月像坐过山车,那么他最后几天的情境转换,又像极了是五个月的缩影——从座上宾沦落为囚犯并旋即被杀害。日后刘邦数落项羽十大罪状时,将杀害子婴列为第五罪。此时距子婴遇难已经过了三年了。但得天下之后,刘邦对惨死枉死且可能有教授之功的子婴没有任何纪念的表示,菜九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头啊。刘邦不是不重情谊的人啊,怎么会有如此之大的疏漏呢?望有识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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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xasvaha 发表于 2020-7-4 09:03:20 | 显示全部楼层
《燕宫月》
又名《我当医女那些年》
简介:大燕后宫嫔妃皆知,太医院里的医女阿银是陛下心腹。
若是有谁不长眼的故意去招惹她,便会引来陛下不快。
轻则失宠,重则杖毙。
但奇怪的是,陛下如此宠爱她,多年以来,却不曾将她纳入后宫。
——·楔子·燕宫月·——
尚元五年,金陵。
乍暖还寒的春天,大燕天子举办的踏青宴上,百官争相献礼。
其中有世间难求的西海珍珠,有千金不换的雪中翠茶,也有延年益寿的天材地宝。
唯独天子的胞弟江陵王反行其道,献上了一名叫兰仙儿的美人。
美人儿在筵席上翩翩起舞,而周围的百官却集体陷入了沉默。
百官皆知,今日是群臣宴,天子素来就不喜这种不合时宜出现的美人。
以往也不是没有同僚献上一舞倾城的绝世美人,不过无一例外,那些美人都没入天子的眼,都成了后宫的一缕芳魂。
但谁也没想到,天子竟然在兰仙儿一曲舞毕,收下了她。
这些年来,无数美人入宫随侍君侧,只有极少数被临幸。
唯独这兰仙儿一入宫,就得到天子宠爱。
因两宫都住有嫔妃,天子也不喜待在后宫,便令工匠拆了半座御花园,要给兰仙儿修建华美的雀台殿。
在雀台殿修建之时,兰仙儿被封了兰美人,住在距宣政殿最近的芳华殿里。
又因兰仙儿极擅歌舞,天子还专门为她招了一批乐师,为她弹奏。
在天子的示意下,内务府也时常送新到的绫罗绸缎、华美的被褥皮草、以及时令的新鲜水果到芳华殿去。
天子如此宠爱兰美人,不再雨露均沾,自然就引起了后宫嫔妃的不满。
但兰美人帝宠正盛,她们都深谙宫斗之道,自己不好直接下手,便将主意打到了正被天子下令,要去给兰美人调理身体的医女阿银身上。
后宫嫔妃皆知,太医院的医女阿银是陛下心腹。
在她奉旨入宫时,陛下不仅免了她对各宫主子的礼仪,还赐给她免死金牌和出入皇宫的令牌。
若是有谁不长眼的故意去招惹她,便会引来陛下不快。
轻则失宠,重则杖毙。
但奇怪的是,陛下如此宠爱她,多年以来,却不曾将她纳入后宫。
谢皇后也曾大度的向陛下说,将阿银纳入后宫,让陛下抱得美人归。
但陛下听后却很生气,一连几个月都不去皇后宫中,还是谢皇后的表妹贤妃劝说了陛下,才让帝后重归于好。
虽然阿银什么也没做,但还是令正在观望的各宫嫔妃对她产生了一丝害怕,都尽量减少与她的接触。
所以,阿银虽是太医院的医女,却极少出诊。而一般出诊,都是陛下之令。
因此,阿银也代表着帝宠。
若她去了哪座宫殿,或要给哪位嫔妃调理身体,就代表用不了多久,陛下会临幸那名嫔妃。
所以,幕后之人便打算挑拨兰美人对阿银的不悦,好进一步让陛下厌恶兰美人。
谁知兰美人却比幕后之人想的要聪明。
她一见到阿银,便借由初入燕宫思念故乡,在陛下不曾召见她时,让阿银陪她赏月。
虽然每次阿银都拒绝了,但兰美人却不屈不饶,仍旧热脸贴冷屁股,成了后宫嫔妃的消遣。
直到八月十五中秋这一日。
由于陛下忙于政务,不会来芳华殿,兰美人便再次差人去请了阿银。
但她没想到,这一次,阿银竟然答应陪她赏月。
也真的只是赏月。
辞别之时,阿银忽然对着兰美人念了一句诗,“唯有宫墙一片月,曾照丽人入燕宫。”
就是这句话,让兰美人在赏月之后投了湖。
捞起来时,手中还攥着一支簪子,正是医女阿银的白玉簪。
谋杀后宫嫔妃可是大罪!
哪怕兰美人只是美人!阿银也没有杀她的理由!就算有陛下做保!但因为有那支白玉簪,阿银百口莫辩,还是被下了大狱,最后判了死刑。
好在有免死金牌,阿银被免于一死,也被陛下收回了随意出宫的令牌。
从此,阿银失了帝宠。
陛下给她封了个从六品女官,但念在旧恩,便打算在朝中给她许个人家,就放出宫去。
然而就在这时,某个皇后宫中的嫔妃突然发疯,癫疯之下,说出了暗害兰美人栽赃医女阿银之事,是她差人做的。
陛下立刻杖毙那个妃子,替阿银翻案,阿银又重得帝宠,拿回了随意出入宫廷的令牌。
不过,我初听这事时,差点呕出了血。
无它,因为我就是那个医女阿银,而那句诗也不是我说的,而是陛下说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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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zafeneu 发表于 2020-7-4 09:03:25 | 显示全部楼层
《青玉面》

“快走!我离叔说了不会下山就不会下山!你们别缠着我们了!”
正是春风乍起的三月,群山将最后一丝寒意隔绝于外。一个莫约十六七岁的女孩叉腰立在小山丘脚下,柳眉倒竖,粉面微有愠色。
她面前的年轻人脸上红白交杂,洁白的衣袍上沾染了些许泥土,很是狼狈。他恨恨地看了一眼刁蛮的女孩,心里早已骂了她几十遍。
“哼!”年轻人一挥衣袖,转身便走。
“把你的东西也带走!”女孩不依不饶,将放在她面前的鼓鼓囊囊的包裹朝年轻人扔去。
包裹系的不紧,刚走了两步的年轻人被这包裹砸得踉跄了一下,“哗啦”一声,包裹内的东西四下而散。
盒盒罐罐落开来,数只玉杯应声而出,还有一卷一卷的丝帛随风而舞,飘落在远处,更有数不清的金珠似流水般从罐子里滚出来。这半人高大的包裹,里面竟全是这样的珍宝,略估计其价值,恐怕是能很轻易地在寸土寸金的长安城买下一座占地惊人的府邸。
女孩见此捂住了嘴巴,显然她也没有想到沉重的包裹里面竟是这么多珍宝。但她很快便收起了惊讶,浅蓝色的眼睛漫上些许疑惑——这些东西仅仅是年轻人邀请离叔出山所赠送,而离叔不只是个种地的农夫么?
年轻人虽衣着华丽,但见此也一阵心疼,赶忙俯身收拾散落一地的珠宝,连心中对女孩的咒骂都顾不得了。
女孩拍了拍手,露出一丝笑:“别再来啦,离叔不会跟你们走的!”说着她顺着一尺宽的小径往小山丘上走去。
山上仅有两三座草屋,草屋边用篱笆围起来的苗圃倒是面积不小。
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站在高大的槐树下往远处眺望,他袖子卷到臂弯,半黑半白的头发用粗绳扎在脑后,一副农夫的打扮。离得近一些,才发现他眼角皱纹很深,由于常年耕作而显得稍黑的脸微微能看出年轻时的一丝俊朗。
他眼睛微眯,看着年轻人狼狈不堪的背影,会心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离叔,我把那个叫白轻书的小子赶走啦,”女孩小跑到他身边,她把木椅子坐得吱吱呀呀的。
他眼眉低垂,心中微讶:轻书……都这么大了……
“你在想什么呢离叔?”女孩目光扑朔,紧紧地盯着男人的脸,“都半个月了,离叔,他日日如此都被我拦住,可是这样的公子哥怎么会如此用心地请一个老头出山?”
他打个哈哈,起身往屋里走去,女孩也亦步亦趋,蹦蹦跳跳地像一只活泼的小鹿。
男人走到里屋,屋里摆设很是简陋,但是书简极多,粗略一扫便能在屋子各处发现一卷卷堆叠在一起的竹简。对于常人来说,这些刻着蝇头小字的竹书并无大用,可对于文人来说,这无异于浩瀚宝藏。
经年雨水渗透而显得发黄的墙上挂着的一副画,画中三人,是一对夫妻一齐拥着他们尚在襁褓中的孩子。细看之下,画中妻子与女孩的面貌极其相似。
“小鬼,你不早就猜出来了吗?”男人转回落在画上的目光。
女孩的眼睛却慢慢亮了起来,“你真的是那个‘赵离’!你以前总糊弄我说是重名!”女孩的腮帮子鼓鼓的,眼睛也瞪圆了。
她却转而扼腕叹息:“赵离啊赵离,咱攒了多少年的钱,才只够换来两三只金珠,可是那包裹里面……”女孩眼中几乎要溢出光,“起码有数十只金珠!还有好几只三脚玉杯……”女孩掰着手指细数。
“念宛,跟我来。”赵离穿过主厅,往书房深处走去。

长安。
“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
玉撵纵横过主第,金鞭络绎向侯家。”
一匹高头大马踩着夕阳的金光从正西门而入,与此同时,渭河边,年轻的皇帝正携百官扶灵柩而行,他们身后是百姓自发地聚集起来的长龙,天地一片素净。
挽歌随长长的渭水滚滚而远,苍白的符纸与半暖微寒的春风纷纷而落。
这盛大的葬礼属于刚刚故去的宰相,先皇故去不过七八年,这个位高权重的老人便也随之而去。
帝国与北离纠缠数十年,正是在武皇帝治下,彻底地将北离灭国。由此边关再无战事,百国献贡称臣,帝国进入了空前的盛世。不久,先皇驾崩,可新皇不过十多岁,时局眼看就要动荡。素有“诡面”之称的宰相魏巍以一种绝对的冷峻凝视着长安城的一切,他以铁腕镇压了蠢蠢欲动的旧北离人,捎带将各大家族也打压一番,从此,他大权独揽,百官惧他犹惧武皇帝几分。
魏巍坐在皇帝右首,可是满天下的权力都凝聚在他一人手里,他犹如站在世界的最顶端。他提前意识到了帝国盛况下空虚的内表与愈加腐败的官僚体系,以一己之力推动帝国的改革,贵族们的利益虽然被触动却敢怒不敢言,但百姓无不称赞魏宰相的功绩。
世人皆知魏宰相,皇帝倒是无人识。
七年时间,十九州之土轻徭薄赋,四海之民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贸易的商队络绎不绝直到远西的大漠。
天下的中心长安,八水穿城而过,连带河水都染上了淡淡的脂粉香气。士子在酒香中徜徉,艳姬们的歌舞之中篇篇惊动风雨的诗词娓娓而出。
白轻书穿过自家的府宅,一个干瘦的老者已经在那里等他了。
白轻书摊了摊手低声说:“父亲……”
老者回头看了他一眼,轻叹口气:“破虏还是没答应下山么?一座小小的山,怎么能牵绊住帝国最强大的将军?”
老人说着走上高台,凭栏而望,远处的天地交接处已经变成了浑浊的灰色。
“曾经我跟魏巍都是破虏将军手下的副官,北离灭国之战后,破虏辞官隐居,魏巍脱下盔甲转头成了先皇帝的宠臣。可我是粗人一个,只会打仗。如今天下太平,我也不求像魏巍那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求保我一家之平安即可。”
“出将入相”,是魏巍最广为人知的事迹之一。
“父亲,当年破虏叔叔真的百战百胜吗?”
老人看了眼远处的送葬队伍,接着说:“以前北离势大,破虏初为将时也是败多胜少,直到那件事情……”他挥挥手,似乎想起了什么痛苦的事情,使得他古板的脸上也抽生出些许哀愁来。
赵离,字破虏。
近一二十年,许多年轻人都听着破虏将军的事迹长大。白轻书还被赵破虏亲手抱过,只是那时候他方才五六岁。
北离的骑兵是大虞朝所有边疆将士的噩梦,几十年来从来没有虞朝将军能在北离的骑兵面前占到一丝便宜,天国上朝,却屡屡在蛮荒异族面前吃瘪。几次北征都被北离的骑兵杀得丢盔卸甲,自此守将只敢据守,任北人肆意而为,边境被扰得一片纷乱。
直到赵破虏的出现,他折断北离人狂妄的兵锋,他们再不能轻易地南下掠夺。虞朝开始转守为攻,蓄势十年,赵破虏如一把锋利的尖刀般扎进了北离的心脏。他一路北伐,竟未尝一败!
最后离都一战定天下,赵破虏轻骑破离都,以北离人最擅长的骑兵堂堂正正地击败了他们。可这个时候,赵破虏已经是破虏大将军,皇帝封无可封。灭国之战后赵破虏请辞,轻挥衣袖,无上之功禄不多看一眼,万般富贵皆抛在身后。
而他的左右副将,魏巍与白象,一个转眼成为权倾天下的宰相,另一个则官拜大司马,统四海十九州天下兵马!
赵破虏的副官且如此,他本人若以灭他国之功求圣恩又该如何封赏?所以赵破虏解甲归田之后皇帝仍每月派人好声问候,封赏的黄金绸缎玉器以车计量,先皇帝对赵破虏的忌惮由此可见一斑。
“破虏比我豁达得多,你我谁又能在那等边远荒凉地待上一二十年?”白象负手而立,转眼又露出几分疑惑,“可魏巍向来是先皇的眼线,当年破虏北上时被他掣肘颇多,为何……他临了之际要推破虏担任新宰相呢?”
年轻人神色微动,他曾恍恍惚惚地朝那座小山丘望了几眼,那个农夫模样的老头……竟真的是“青面将军”赵破虏!他朝父亲靠近了些:“父亲,魏巍任宰相时对您意见颇多,虽然均无伤大雅,但他现在已经死了,他的后辈虽身居高位却没有一个德才配位之人!不如向皇帝参上一本…”
白象不置可否,遥遥望向远处的天际,那里的天空聚满乌云,一场春雷即将到来。

旧相魏巍浩大的葬礼带来的悲伤尚未完全散去,年近十八岁的皇帝便宣布夺其官职,只手可倾天下的魏家转瞬间破碎成尘埃,同时,魏巍用了十几年才初步推开的“新律”也被废除。
再也没有了那个冷眼旁观面目冷峻的宰相老师,初品尝到权利的滋味的小皇帝开始肆意妄为,将陪伴他长大的宦官封以各种官职。早些年被魏巍打压的大族纷纷抬头,他们再次垄断了官途与财富,露出尖利的吸血獠牙!
大虞安业七年,长安的繁华空前,三街九巷金银外露,高楼大宅歌舞难休。盛世的烟粉尚未散尽,乱世的阴云已在长安外层层堆叠,几欲摧城。

“念宛,我教过你,想要的东西越难得,所付出的代价就会越大!”男人轻声说,他推开书房深处的门,这门把上满是灰尘,看得出来已经好些年未曾打开了。
赵念宛跟在男人身后进门,眼中满是好奇,家里的房间不多,古灵精怪的她唯一不被允许进入的,便是这座小房间。
火烛的光缓缓地将房间点亮,到处都是灰尘蛛网,却有一个高大的人影矗立于灰尘弥漫之中!
赵念宛心底一惊,不过被一只大手抓住了手腕。
再定睛看去,那哪是活人呢?竟是一副落满灰尘的盔甲!这是一整副的甲胄,想必能将赵离整个人套进去,而头盔的面部,竟在烛火的照耀下闪着诡异的青色光芒。
赵离手持烛台,走近盔甲,摘下它面部的那一抹绿意,那竟是一副青色的面具!
“念宛,我只教过你虞朝字,却从不曾告诉你,你的身世。”赵离轻轻地摘下放置于甲胄上的青色面具,往屋外走去。
闻言女孩心底震动起来,小时候她把这个只会种地的男人当做父亲,后来稍微大一点她叫他叔叔,直到现在她已经隐约知道自己恐怕……与他并没有血缘关系……
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茫然,赵念宛忽然觉得那副立在漆黑中的甲胄像极了冷峻的鬼魂,她逃一般地随男人走出偏房。
走出昏暗的偏室,女孩才看清了赵离手中拿的那副青色面具,面具应该是以软银打造,其上镶满了青玉片片,恍然间,她想起了那个传说——当年虞朝对北离的战争无往不利,正是由于青面将军赵破虏的存在!
那不成那青面,就是离叔手里的青玉面?
灯火摇曳之中将两人的影子拉的很长,赵离轻抚手中的面具,却只摸到了满手灰尘,他的语气像他的面容一样平静:“我还记得你小时候总是问我为什么你的眼睛是蓝色,因为你根本就是不是虞朝人,你是十九州之外的北离人!”
赵离摘下墙上的画小心摊开,他看着眼前满是灵气的女孩,终于长叹口气。
赵念宛舒了口气,满不在乎:“赵离,你可总是教我,离国归于大虞治下已经有十五年,天下可再也没有离国了。”女孩探探手,故作轻松,说着她的手落在了画卷上,她看着画中一家三口,仿若呢喃:“所以这个小女孩并不是我了……?”
赵离看着画卷,眼中不由地露出几抹温馨的光来。
“算算日子你也快要十七岁了,总不能再把你当做小孩子糊弄了,”赵离苦笑。
女孩撇了他两眼,满是灵气,她噘着嘴说:“你这个老头子!以前问你这两个人是谁,你竟然总骗我说是捡来的画,可谁会对着捡来的画一发呆就是一天?”
“画是不是捡来的先不说,你确实是我捡来的,”赵离伸出大手摸了摸女孩乱糟糟的头发,“你总把头发梳得这么不整齐。”
“所以说那些说书人说的都是真的喽?你就是破虏将军赵破虏!”赵念宛的眼中忽然爆发出光彩,“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大将军!”
可转瞬间她整个人蔫了下去:“咱家的房子都破成这样了,我连件好看的衣服都没有,皇帝以前不是赏赐了你很多宝贝吗?我怎么一件都没有见到?”
赵离笑着摇头:“富贵身外事,我们现在虽没有钱,过得倒也不错吧?”
在女孩的巧笑嫣然之中,赵离似乎回到了三十年前。那时候的他还不到二十岁,便碰到了一生的贵人。
那个年轻人带着他走遍南北,最后到了北方的最前线,他也第一次见到传说中妖魔一般嗜血的北离人。那时候边备疲敝,北离人能轻松地撕破边疆的防线进入内地,烧杀抢掠无所不为,而后留下一地疮痍。
最后年轻人显露出了真正的身份,刹那间,赵离终于想明白了,这么庞大的战事,一人之力是无法改变战局的。但是有一个例外——年轻人是太子!未来的皇帝!
戍北三年,赵离成了小有名气的将军,年轻人回归长安继承皇位,第一道圣旨便是封赵离为凉州刺史!赵离从小将军一步登天到封疆大吏,他没忘记对皇帝的承诺,开始囤积物资选拔精锐的将士。
皇帝在长安励精图治,初登帝位的他下了一道奇怪的命令,一改前朝打不过仍要打的的战略,命北方各州面对离国时只准坚守,绝不准出战。
虽然朝堂上抨击闭门不战的策略的谏书如雪花般纷扬,但是皇帝从来不听——身为主君的他虽保留年轻时候的热血,但更清晰地知道,打仗不仅要人,更是要钱的!
与北离多年撕扯下,虞朝虽地大物博,却也疲惫不堪。
避战的十年时间,虞朝内地愈加繁华,边疆却由于皇帝坚守的战略丢失了大片国土。士子们往往叹息流离,朝官也大多不解,为何我大虞朝繁盛至此,却要在蛮夷之邦的淫威下服软?国人们的愤懑已经快压不住了。
皇帝要的就是这一刻,他当即拜赵离为大将军,还给他塞了个魏巍,宣告天下,征讨北蛮!
在皇帝毫无保留的支持之下,赵破虏显露出千古名将的资质,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两军对垒时,赵离虽身在中军,却喜佩青玉面立于高台,“青面将军”的名号愈来愈响。压抑了十年的虞军强大了太多,一改孱弱,锐不可当,在大将军赵破虏的率领之下失地也慢慢地收复。随着大量的物资投入前线,捷报也一条条传来。
最后一条是,青面将军击破北离都城!
皇帝下急令命赵离不准进入北离皇宫,他抛下政事,单骑北上千里而来,这位堪称明君的皇帝想要亲手完成覆灭敌国的伟业!
女孩撑着脑袋,耳边是男人几乎不夹杂一丝感情的陈诉。
“然后武皇帝就将北离皇宫包围,下旨其内所有人皆斩!”赵离用了十几年养出的平和眼眸显露出浓重的杀伐气息,他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喊杀声震天的战场上,“而你,就是唯一幸存的那个孩子。”
赵念宛眸中露出震惊之色,她的脑子乱糟糟的,自己是皇宫内的幸存者?
“不过,我当时抱起不过两三岁的你时,发现你并不是什么贵族后辈,应该只是宫中杂役的孩子,却平白糟了无妄之灾……”
意气风发的君王坐在北离皇宫内的王座上,一眼望去,皇宫上万被俘虏的北离人如待宰的牛羊般蜂拥阶下。历经十几年,皇帝终于完成了几代君王都不曾做到的伟业,他已经能想象到史官们会如何将他的事迹大书特书。
果然,他死后被谥为大虞武皇帝。
武皇帝朗声长笑,而后宣布将北离皇族皆斩!他虽春风得意,却没忘了不留余孽!
北离皇族的脑袋就这样在地上滚来滚去,鲜血铺满整个奢华至极的皇宫。直到赵离看到那个不过一两岁的小女孩,看起来那应该是个仆役的后代,却……与他已经死去的女儿长得一模一样!
百般滋味涌上心头,心如坚铁般的青面将军对皇帝说:我要这个孩子!
在皇帝还未反应过来时,他向前半步,将兵符恭恭敬敬地交出:攻破离都已经是破虏此生的愿望!如今愿望得以实现,不求更多的官职富贵,只想解甲归田!
皇帝的眼神从错愕到惊讶再到爆出狂喜的光,赵破虏此时已经是破虏大将军,他正愁如何给这个老伙计封赏。莫说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孩,就是他想要离国所有的妃子,皇帝恐怕也会当即答应下来。
皇帝再三确定之后,龙颜大悦:准!
“原来是……这样么?”赵念宛看着画上与自己极其相似的妻子的笑,心中却有莫名的酸意涌出,原来自己一直都是一个替代品么?
“这个红绳你从小戴到大,应该是北离人的饰品,”说着赵离指了指女孩手腕上的红绳,他的眉忽然皱了起来,“你要是想回到北边寻找你的亲人,我肯定不会强迫你留下。”
赵念宛忽然笑了起来,她浅蓝色的眼睛在烛火下闪着熠熠的光:“你就是想赶我走了!我才不走!”她半是哀怨半是调侃地说,“我可是你用一整座皇宫换来的,这么轻易地跑了,你可不就亏大了?”
女孩声音灵动,她的眼睛像蓝宝石般闪亮。

赵念宛提着一大袋东西走过小镇的酒馆,说书人的声音很具有渲染力,她不由地竖起了小耳朵。
“且看这魏巍,当了一辈子的宰相,死后却栽了跟头……”周围的行人也大都被吸引,往小酒馆靠近。
“魏巍以前,虽然是破虏将军的副官,却给他平白添了许多麻烦……”
宰相魏巍的死仅用一个多月便传遍天下,随之而来的是皇帝宣布魏巍谋逆之罪,新律也被废除。如今半年过去,人们对旧相的好坏尚未完全论断,失去了铁腕压迫的北离各部落却已经异心暗起。
令他们胆战心惊的人魔赵破虏已经数十年不见踪影,武皇帝早化作一抔尘土,就连魏巍也在北离灭国的第十五个年头死去。
这个骨子里就带着骄傲的种族很快意识到了此时正是复国的良机!
不过这一切对于边远南方之地的赵离两人来说,甚是遥远。
“这位姑娘,需要帮忙吗?”赵念宛一回头,却看到了一双浅蓝色的眸子,是个面容俊朗的年轻男子。他一袭长袍,身上还有幽香传来。
赵念宛摇摇头,费力地提着大袋子扭过头就要往前走。
“异乡见同族,也是莫大的缘分了。”年轻人说着率先抢过沉重的布袋,“我叫慕容確,敢问姑娘名讳?”后半句年轻人以北离语说出。
“什么?”
慕容確愣了一下后恍然察觉,改为纯正的中原话:“我叫慕容確,姑娘是在中原长大吧?”
原来北离人也不是都如野兽一般,这个慕容確看起来与长安的翩翩公子并无两样“我叫赵念宛,我没有去过北离。”
“原来是这样,”慕容確微微颔首,而后接着说,“姑娘手腕上的红手绳,倒应该是产自北离,上面编制的,乃北离神兽朱末。”
赵念宛好奇地看看自己打小便戴在手腕上的红绳,没有多说。
“念宛,念宛,赵姑娘母亲的名讳中应该有宛字吧?”
慕容確的笑被转瞬间愤怒起来的女孩的羞恼的目光打断了,赵念宛从他手中夺过袋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后头也不回地跑开。
慕容確尴尬地笑了笑,仍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了女孩不开心,他站在原地摸了摸鼻头,自言自语:“倒是个有趣的姑娘。”
夏末的灼热尚未完全散去,赵离坐在槐树下看书,一手摇着蒲扇,悠闲自得。
篱院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可是没有像往常一般清脆的声音传来,赵离斜着眼睛穿过竹简的缝隙偷偷看去。
女孩如炸毛的猫一般冲进来,将布袋扔到一边,看也不看赵离一眼,她跑进了自己的房间。
直到日落时分,赵念宛都房门紧闭,一声不吭。
“这孩子是怎么了?”赵离的目光虽然落在竹简上,可用了一个下午都没能看完一卷,他的心思完全地落在女孩身上。
“罢了罢了,等着妮子来做饭恐怕得等到明天了,”赵离说着抛下竹简走进灶屋,炊烟袅袅升起,饭香很快就弥漫在小山上。
“小鬼,该吃饭了。”
却传开女孩闷闷的声音:“不吃!”
赵离不由地皱起了眉头,他走到赵念宛的房间外:“念宛,你怎么了?”
赵念宛不答。
“受欺负了?”
过了一会,女孩故作凶狠地答道:“对!”
“那也得先吃饭,吃饱了我带你报仇去。”赵离笑着说,语中没有一丝不耐。
“好啊,你先把赵破虏收拾一顿,就是他欺负我!”房间开了一条缝,女孩的头发乱乱的,屋里也是乱乱的,她的脸从门缝中露出来。
赵离粗糙的大手轻抚赵念宛软嫩的脸,他心中没来由地一痛:“你怎么哭了?”
“赵离!我要改名!我不要再叫什么赵念宛!”
赵离扭头离去,声音不高却异常坚决:“不行!”
“赵离!因为我与你的亡妻长得像,也因为你,我才能从几万人中活下来,但是我不是慕容宛,以前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赵离的手微微颤抖,面庞因为愤怒而抖动。
赵念宛夺门而出。
赵离紧盯着她的背影,那背影娇弱狼狈。他粗粝的手向她的方向轻抬,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一句话。

“离,这一次你要多久才能回来?”年轻的女人穿着一袭洁白的长裙,怀抱襁褓,浅蓝色的眼眸满是担心地问。
稍显寒酸的庭院之中,男人穿着擦拭得发亮的甲胄,眼中满是明朗:“宛儿,这次偷袭北离,定然能立下大功!届时我会向将军请赏,你想要什么,衣裳锦缎,珠宝奇物,大可跟我说!”
女人摇摇头,眼中的担忧更甚:“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平安归来。”她轻蹙眉头,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开口,“上一次,隔壁王家大哥,就没能回来……”
“别担心,宛儿,神会保佑我。等我攒够了钱,我们就搬到长安去,在那里买上一块地,再也不用打仗。”
他靠近自己的妻子,小心地取出一支红绳,套在熟睡的女儿粉嫩的手腕上。
看着这红得鲜亮的绳,慕容宛有些好奇:“你从哪里买来的红绳?”
他呵呵一笑:“昨日路过东市,买了这么个小玩意,据说上面编织的是北离的神兽朱末,希望它能保佑我们的女儿快快长大。”饶是铁血的武士,眼中也不禁流出脉脉的柔光。
不舍地看了几眼襁褓中的女儿,赵离提过包囊,解开拴在树上的缰绳,迈步走出院门。慕容宛抱着孩子跟在他身后,匆忙慌张地叮嘱他要记得吃饭,要小心战事,要记得往家里捎平安的口信……
慕容宛站在长街的尽头,看着一步三回头的赵离慢慢远去。
赵离猛地回头,目光穿过人群的缝隙,慕容宛站在原地,从她的口型中依稀可以辨认出几字:我等你回家
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有暖意从里面冒出来,游走在四肢百骸。
这是赵离最后一次见到妻女。
赵离十几岁便到各地闯荡,最后参军去往北方的最先线——凉州。
那时候的他什么都没有,过了两三年,邻家早已落户凉州的北离夫妇将小女儿慕容宛许配给了他。
慕容宛并不因为他穷困潦倒一事无成而嫌弃他,从小感情便匮乏的赵离很快与慕容宛成了婚,就连婚礼都简陋到了极点。
赵离曾在大冬天拥着慕容宛,许诺以后定会给她一切——他们贫穷到买不起过冬的炭火,在酷寒的凉州之地,这样的冬天是难以度过的。
虚无缥缈的“爱”,与赵离火一般的胸膛使得年轻的夫妻俩度过了那个冻死了好多人的寒冬。
直到他们有了女儿,赵离除了一副盔甲外还是一无所有。
后来凭借着战场上血腥的杀伐而获取的官阶,他慢慢有了钱,在凉州买下一座普普通通的庭院。在先皇帝的有意提携之下,他很快有了个将军的名号。与北离的战事愈演愈烈,赵破虏的名号也越来越响亮。
这次偷袭北离顺利到不可思议,大胜之后,他还在幻想着这次能获得多少封赏的时候,后方传来了可怕的消息——这次的大胜只是个诱饵,北离人精心准备了攻城器械,强袭凉城,一城之居民都被屠尽!
天下震动,这些北离人竟狂妄血腥至此!
回家的路几乎一步都走不下去,遥遥望见凉城的废墟时,赵破虏眼中尚存的一丝希望破灭了。他几乎想要提剑只身杀向北离国,却被年轻人拦住了。
那个年轻人对他说:赵破虏,我看到了你眼中火一样燃烧的东西,那是世界上最恐怖的力量,远胜北离人的高头大马骁骑悍将!给我一些时间,我会帮你复仇!
回应他的是赵破虏刀一般的目光,那目光像极了饿得眼睛血红的北方苍狼。
赵破虏!你若是现在找北离人复仇,又能杀几个?
他缓缓地冷静下来。
武皇帝轻轻一笑,赵破虏,给我一些时间,等我登上龙椅,我给你全国之兵!
多久?
十年!
好。我等你十年,十年之后你给我数万披甲之众,我会献上北离都城!
那一年赵破虏二十五岁,却已经背上了深海般的仇恨。
往后就是漫长的十年隐忍,赵破虏的痛苦将他的心打磨成了一块坚硬的寒冰,眼前的失败与胜利都不能让他再有一丝动容,他每每静思时,都能回忆起妻子与女儿,她们满身血污地站在时光的尽头。
北离人虽然凶残,但在更加凶残的青面将军面前仍是节节败退,赵破虏之名声名鹊起。直到将北离雄伟壮阔的百年之都狠狠毁灭后踩在脚下,赵破虏摘下了古往今来少有的丰绩。
可是偶然间见到的赵念宛……她是如此地像自己的女儿,可是她长大之后,又是如此地像自己的妻子。
已经……十五年有余了……
层层叠叠的时光盖过悲伤,与妻子颇为相似的女孩带来了他生活的几乎所有乐趣,也使得他慢慢地收起锋芒,变成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男人。
恍然间从记忆中醒来,赵离手指轻轻摩挲画卷上小女孩粉粉嫩嫩的脸,只是画卷也难敌时光,画中人的面颊已经有些模糊了。
赵离俯坐在桌边,看着这副三人同框的画卷,这也是他所能怀念的唯一的物品——除了与女儿妻子都极为相似的赵念宛的脸。
念宛,念宛,即是念念难忘的慕容宛。
而他们的女儿,还未来得及起名字。赵离眼中满是暗淡,如果女儿按时长大的话,现在应已有二十多岁了吧……

小湖边一棵古木的枝条斜斜地伸到湖面,赵念宛坐在其上,两只小脚摇摇晃晃。一轮圆月倒映在漆黑湖水中,最后的蝉鸣回荡耳畔。
一颗小石子将水面荡得满身波纹,圆圆的月也破碎开来,身后传来隐隐约约的脚步声。
赵念宛回头,看到的不是熟悉的身影,而是一袭带着寒意的白衣。
“姑娘,又见面了。”那人隐藏在黑暗中的脸或许在轻笑,竟然是早些时候碰到的慕容確。
“是你?慕容確,你们北离人都姓慕容吗?”
“慕容、拓跋、元……虽不比中原的百家之姓多,但也绝不止慕容一家。”
赵念宛轻轻点头,又问:“那你们难过的时候会做什么?”
慕容確眉尖微挑:“跳舞,放歌,喝酒。”
“小姑娘,你似乎与我白天见到的时候不太一样,走吧,我带你去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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