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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jaxigic 发表于 2020-7-4 10:07:46 | 显示全部楼层
红色沙砾

第一次,我跟顾屿的间隔那末近。
近到我能清楚地看到他眼睫毛的弧度。
“怎样了?”他问我。
我欣喜万分,抿了抿嘴唇,却发现自己不管若何也说不出话来。
脖子像是被勒住,手脚也像被牢牢地钉在了地上,我拼尽尽力,仍然一动都动不了。明显已经歇斯底里了,却还是像个稻草人一样,了无生趣。
“小秋?你还好吗?”顾屿一只手探过来,抚在我的额头上,清清凉凉的触觉让我打了个激灵。
小秋?
这个悠远的称呼让我神思模糊起来,是谁会这么称号我?
似乎就只要爷爷吧。
从我记事起,怙恃就不喜好我。比起灵巧智慧的弟弟,我不善言辞又性情怪癖,也难怪他们待我越来越冷淡。
他们叫我夏可可,无关紧急的可。
就像我的名字一样,在家中,我也是无关紧急,唯一的感化大要就是见证这家人的冷暖与悲欢吧。
还好有爷爷,他会对我笑,与我措辞,让我感觉我并不是那末一无是处,也有人会喜好我,我的存在并不是全然没成心义的。
爷爷晓得我不喜好自己的名字,因而给我取了“小秋”做小名。
我是生在秋天的孩子,是爷爷一小我的小秋。
可是爷爷不是早就归天了吗?
自从他分开后,我继续了他在郊区留给我的屋子,阔别家人,单独居住了很久很久。
除了他,谁还会这么密切地称号我?
我的思绪飘到半空中,像是隔着一层玻璃一样,看向空中上的自己——清瘦的面颊,下颌骨勾出一道流利的弧线,长长的卷发软软地披在肩上,双手被顾屿握住。
两小我相对而立,非常般配。
这……是我?
“夏秋子?你别吓我!”顾屿握住我的双肩,有些手足无措,我甚至能看到他额头上排泄的汗水。
夏秋子?
我猛吸一口气,剧烈地咳嗽作声。
展开眼睛,花了好久,我看清自己身处何地。
眼前红色的桌布上,雕了一半的木雕小鹿鹿角上还顶着一块木头,眼神懵懂地看着我。
它娇憨的样子让我心下一软,我用力闭上眼,神思渐渐规复腐败。
本来是个梦啊。
我感觉有些沮丧,虽然这类情感来得毫无事理。
算了,先不雕了吧。
我把刻刀放到笔筒里,扑到死后的床上。
我是一位手办雕镂师,为一家手办公司创作木雕原型,以后他们再复制量产。
也许是太孤独了吧,闲来无事时,我缔造出了顾屿和夏秋子——一个是我喜好的人要有的样子,另一个是我胡想中的自己,一个不自大、善寒暄、人见人爱的自己。
我给他们缔造了一所大学,在那边,他们过着我设想中的生活。
我历来没有过的那种,热烈的生活。
我深吸一口气,把头埋进枕头里,再一次睡了曩昔。

手机剧烈地震动起来,嗡嗡声充溢着我还未苏醒过来的大脑。
我有些焦躁,只是想睡个午觉而已,不是梦就是电话,我都住到郊区来了,能不能让我恬静一会儿?
“喂。”我在床头柜上试探得手机,连抬起头的气力都没有,强忍着不快的情感对电话那头的人说。
“你总算是接电话了我的祖宗!”
听声音,电话那头是方远,我的项目司理。
“你没在家吗?怎样我摁了半天门铃都没……”
我在地下室的工作间。
“你有事吗?”我打断他的话问道。
方远顿了顿,“这不是下周就要定稿了吗,我一向没收到木雕,想过来看看。哎你方便开一下门吗?”
“不方便。”实在没忍住,我打了个哈欠,“我需要尽快昼寝才能尽快接着雕,先这样吧,拜拜。”
我晓得自己这样的态度很让人厌恶,但我自己就不是个讨喜的人,连我自己都不喜好自己,他人厌恶就更无所谓了。
挂了电话,隐约有拍门的声音传了过来。
“好吵。”我艰难地从床上爬了起来,视野飘到那所黄杨木雕成的大黉舍园里。隔的间隔有些远,我一时没找到顾屿和夏秋子被摆在什么地方。
“我喜好恬静的人。”我自言自语道,深吸一口气,却被憋在原地。
我似乎能感遭到,有冷汗顺着我的面颊流了下来。
就在我的工作台边,一个陌生男人拿着我雕了一半的小鹿,饶有兴趣地观察着什么。
空气恍如呆滞了。
大如果感遭到氛围差池,男人转过甚来,对上我的眼光,冲我歪了歪头,笑了。
“我也是这么来的吗?”
什么?我哪儿晓得你是怎样进来的!
我只管保持着安静的脸色,试探着拽起被子,用力扬了进来。
男人被被子严严实实地笼住,我乘隙跳起来把他压制住,间接就把电话拨给了110。
怪不得比来找不到钥匙,本来是被人偷走了,随意收支我的家就算了,连地下室的密码都破解了,如此惨淡经营,该不会是贸易特务吧!
我这么想着,随手从桌上扽下一根木条,隔着被子敲在这人的背上,“不准动,否则我敲你了!”
“我是……”
“不准措辞!”我加重了一些力道,又敲了他一下。
威胁起了感化,这人终究恬静了下来。我从桌上扯下一卷打包样品用的皮绳,隔着被子把他捆了起来。

冗长的期待,笔录室里没有一丝声响,我甚至能听到电流流过白炽灯发出的嗡嗡声。期待的时候越长,这声音就越刺耳。
就在我起头有些耳鸣的时辰,“吱呀”一声,门开了。
一身礼服的差人冲我扬了扬下巴,“他说他是你男朋友。”
“什么?”我不由自立地反问作声。
差人揉了揉额角,“我说你们小年轻的,打骂吵到差人局?110是能乱打的吗!”
我一头雾水,“可是我……”
我话还没说出口,陌生男人就出现在了差人的死后。
“给您添麻烦了。”他语气清平淡淡的,看向我时,用嘴型比出两个字。
顾屿。
顾屿?
我雕镂顾屿时的线条与眼前的他渐渐重合,似乎确切是如出一辙……
这是……梦中梦?我一向没醒过来?
我边回忆着适才的梦,边看着顾屿走到我的眼前,自然地拉住我的手。
他身上有我喜好的银色山泉的味道,梦里连味觉都这么具体了吗?我贪心地嗅着,心想假如可以沉溺在这里面,似乎也是件还不错的工作。
他说他是我男朋友,那就是吧。这是我的梦,纵容一下应当没什么吧。
我轻舒一口气,闻声顾屿对差人说:“欠美意义,我们现在就走。”
“引以为戒,下不为例!”差人语气严厉地说道。
我低着头,任由顾屿牵着走出笔录室。
里面刚下过雨,沥青色的柏油路上斑马线白得刺眼。
“午时想吃什么?”顾屿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我抬起头,冲他扬起一个笑。
“暖锅好吗?”我平常独来独往,暖锅这类热烈的食品不合适我。
“你也喜好暖锅?”他也笑了,“我以为你会感觉吃暖锅太吵呢。”
“是很吵,可是有人陪的话就不那末吵了。”绿灯亮起,我先他一步迈开步子,由于过分雀跃,我感遭到自己已经一路小跑了起来。

整整一个下午,我都由由然得不像话。
这个梦过分美好又过分实在,以致于我再次感觉就算是这样待在梦里也未尝不成。
顾屿就像我雕镂时设想的那样,虽然话不多,却很关心。
孤身一人太久,我有很多很多想做的工作。
之前总以为大要这辈子也没机遇了,可现在顾屿在身旁。
虽然是在梦里,可既然连味觉都如此鲜明,就代表感官城市有一样实在的感受吧。
从暖锅店出来今后,我提进来玩儿鬼屋探险。
说起来,在此之前,我从未向任何人提出过任何要求。从未。
我一向都晓得,不撮要求就不会被拒绝,这样最少不会让自己过分狼狈,过分……失望。
由因而人生第一次,所以话一出口,我就有些忐忑。
还好顾屿完全没有否决的意义——也是,在我的创作中,他的爱好都跟我一样,怎样会否决呢。
并肩走在林荫小路上,我第一次体味到,本来风拂在面颊时是柔柔的,冷冷清清的毂击肩摩也可以如此动听。
我选了早就想去的一个鬼屋,一栋三层别墅,一次只能进去二到三小我。
自从这个地方建成我就想来,只不外没有人能结伴,一小我我又惧怕。
检票后站在进口大厅,我看着跟在图片上看到的如出一辙的布景,有些模糊。
这个梦可真长啊,想到这里,我急忙甩甩头,生怕这个动机遇把自己吵醒。
“怎样了?”顾屿关切地看着我,伸手抚上我的额头。
这个场景让我不由自立地往后一退,我想起了适才的阿谁梦。
怎样办?我沉溺在这个梦中,迟迟不愿醒来,可眼前的这小我,底子就不是我设想中的人——最少,他不属于我。
“醒过来吧。”我转身背对着他,终究决议,要回到现实傍边。
“不是想进去玩儿吗?怎样了?是不舒服吗?”顾屿握住我的肩膀,手刚刚碰到,我就如同触电一般,飞速让开。
紊乱当中,不晓得从那里冒出来一个黑衣黑裤的人,在我重心不稳的时辰一把将我推向门口的断头台处,拴着铡刀的铁链松动,眼看上面的铡刀就要落下来,顾屿拉住我,扑倒在旁边的石台上。
我的脚一崴,重重地跌倒在地。
这下总该醒了吧。
我强忍着脚腕的剧痛,抬起头扫视四周,发现四周一点变化都没有,我还是身处在鬼屋别墅傍边。
“怎样回事?”几个工作职员从旁边飞奔过来,围在我的四周检查伤口,不住地道歉。
顾屿面无脸色地握住我的脚腕,“我还要问你们是怎样回事呢?”
“对不起对不起!”工作职员颔首弯腰地朝我们鞠着躬,“是明天午时刚招聘来的练习生,毛手毛脚的不晓得轻重,给您添麻烦了。”
我侧过甚,看了眼铡刀上的森森血迹。原本是用来给鬼屋衬托氛围的道具,居然差点要了我的命。
一切都是那末地不实在,可我怎样就是醒不外来?
”我送你去医院吧。”顾屿眉头舒展,不再理睬追着上来的工作职员。
“不用了,等一会儿我醒过来就没事了。”我冲顾屿扯出一个笑,却见他眸色忽然加深。
“不是梦。”顾屿语气重重地说道。
我只感觉荒诞又苦涩,胡乱地伸手在脸上一抹,粉饰居处有情感看着他,“如果有一天我连梦乡和现实都分不清了,那我真的可以去死……”
“你可以试一下,下周别交小鹿木雕,我相信方远会替我向你证实,这些都是真的。”
他顿了顿,定定地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我,是真的,就在你的天下。”
片刻,他又说道:”所以,你不成以轻易说死,你赋予了那末多事物生命,你是他们与这个天下唯一的毗连,你要对他们负义务。”
我想到读小学的时辰,教员讲优异作文典范,其中有一句:“惊奇得张大嘴,恍如可以塞进一个鸡蛋。”
现在在我的心里中,我就是这样的神气。
一个手办木雕酿成真人来到现实天下?这可真就成魔幻现实主义了。
我还没措辞,就见顾屿挑了挑眉,他说:“就晓得你还是不相信。”他蹲着转过身,拍了拍自己的背,接着说道:“没关系,时候长了你就信了。上来吧,我背你。”

我仍然没法相信,一个手办会来到现实天下。
可我趴在他的背上时,那种温热的触感又是那末实在。
我的脚伤得不重,去医院敷了一点药就能一般行走了。相比而言,却是铡刀落下时心不足悸的感受让我久久不能放心。
流云蔽日,昏暗的天空下,我分不清这究竟是梦乡还是现实了,只要脚上传来的实在的痛感提醒着我,这一切能够真是真的。
快抵家了,抵家睡一觉,能够醒来就都规复一般了。正这么想着,一句“夏蜜斯”打断了我的思绪。
是门口的保安。
我以为是顾屿需要挂号,却看见保安对着他点了颔首,回头看向我说:“夏蜜斯的姐姐来了,已经挂号进去了。”
我?姐姐?
还没来得及回答些什么,保安就接着说:“夏蜜斯的姐姐可真是开畅啊,笑起来真都雅,夏蜜斯跟姐姐长得这么像,也要多笑一笑啊。”
一瞬间,我大白了他在说谁。
可并不是我长得像她,是她长得像我。
公然不出我所料,走到门口时,我看着阿谁欣长的身影,脑子里上演了“史前第一紊乱”。
“真的是夏秋子啊。”虽然难以置信,但假如顾屿是真的,那夏秋子的出现就完全顺理成章了。
顾屿没有回答我,独自走到夏秋子死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回过甚,一脸光辉。
每小我都是自己天下的配角,可倘使自己设想中的完善进阶版突如其来,那到底谁才是配角?
我不晓得,也无从询问。
顾屿和夏秋子无处可去,只能住进我家。
荒诞的现实让我对一切都无暇顾及,我为他们整理好房间后,再也不想走出自己的房间一步。
同在一个屋檐下,我对着他人的男朋友心猿意马,而阿谁他人正是我胡想成为的那种人。
又荒诞又滑稽,我感觉自己像个正人君子。
就像以往的任何时辰一样,在我感觉莫衷一是时,我会挑选回避。
一顿别扭的晚饭事后,我把刻刀、几节木头和几件衣服塞停止李箱,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明天在信箱里收到了一封出游传单,恰好合适现在的我。
这么想着,我静静松了一口气,没成想,门一关上,死后就有声音传来:“就晓得你会逃走。”
我被吓得往后一仰,重心不稳,几乎撞在门上时,一只手扶住了我的后脑勺。
“还有一冲动就往后仰的习惯。”
我心情复杂地站在原地,路灯下,顾屿的脸孔有些冷峻,就那末一言不发地挡在我的眼前。
不知过了多久,一辆车从门口经过,车灯闪灼,顾屿的眼光似乎软了下来,我静静松了一口气。
在我的设想中,他的性情很温和,可一旦生起气来,完全就不会理人了。
“我不是逃走……”我有些没底气,可是又不想让他把我看低了。
“没关系。”他忽然走近一步,接过我手里的行李箱,转身走向我的车子。
我不晓得他说的没关系是指什么,我也没勇气问,只能跟在他的死后,在他对着我伸手时,递上车子的钥匙。

夜晚的高速路上空阔阴暗,天气欠好,厚厚的云层中,月光若隐若现。
我想起被单独留在家中的夏秋子,清了清嗓子,刚要开口,就闻声顾屿说:“我给她留了字条,她不像你,不会优待自己的。”
他似乎永久都晓得我在想什么,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指尖,不知该若何作答。
“明天这一天,我似乎把这辈子要说的话都说了。”顾屿自嘲般地摇了点头,“这些年,我就只能看着你,心里积累了太多话。”
我试图去相信他们确切来到了现实天下,也想研讨清楚他和夏秋子究竟是若何从手办天下来到现实天下,可连他们自己都说不清,究竟是在哪个瞬间,身处的天下就完全变了。
深厚的夜色傍边,我迷含混糊地睡了曩昔。
醒来的时辰,车里就我一小我,我拿起家上盖着的风衣,透过车窗看向里面。
黑漆漆的一片,视野范围极小。
我试探着翻开车门,被劈面而来的风吹得打了个寒战。
风里有湿湿的味道,意想到这一点的时辰,我迈下车子,脚步随之下沉,有沙子埋到我的脚背上。
是在海边,应当就是传单上的阿谁地方。
我看不清偏向,只能顺着自己的感受往前走。
没走几步,眼前忽然有光,发白的天涯线跃入我的视野当中。
我看见顾屿一小我站在沙滩上,衬衣被海风灌得满满的。
远远地看着他,我心底照旧满盈着浓浓的不实在感。
就在这时,他忽然回过甚看向这边。大如果没想到我已经下了车,他的神气明显一怔,转而换上一张笑脸,冲我扬了扬手。
我蓦地意想到,有小我在等我。
读小学的时辰,爸爸妈妈带着我和弟弟去公园玩儿,人流太大,我被冲散了。
那时我还那末小,站在原地手足无措,盯着脚下的影子,从长变短再变长,直到路灯亮起来也没人返来找我。
我单独走了很久很久,终究走抵家。
敲开家门的时辰,一家人已经吃完了饭,正坐在沙发上一路看着动画片。
我历来都不是被期待的那小我,对此,我也不再抱有任何期待。
不,大概说,我以为我没有了期待。
否则怎样会在看到顾屿冲我扬手时,我就抑制不住奔向他的动机呢?
云层被渐渐染上明亮的色彩,天空上的橘色越来越残暴,太阳跃出海平面,反照在水天交接的地方。与此同时,潮水徐徐退去,暴露泛着星星点点微光的白沙。
这是我见过最美的风景,却仍然没法与顾屿那双望着我的眼睛等量齐观。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现在,我的心情就像潮水刚刚退去时暴露来的红色沙砾一样,仍然是湿润的,但可以泛出微小却不容轻忽的亮光。
我走到他眼前,把风衣递给他,却被他转手就披在了我的肩上。
“好不轻易来到现实天下,”我顿了顿,心里想,假如这是真的的话,然后问道:“为什么不带着夏秋子处处转转?就这么陪着我,不感觉浪费时候吗?”我兴起勇气,问出了埋在心底好久的题目。
他歪了歪头,“为什么要带着夏秋子处处转转?为什么会感觉陪着你是浪费时候?”
“由于她是你女朋友啊。”
“女朋友?”他稍微低下头,平视着我继续说:“那只是你自己的设定吧。”
“可是……”
“可是什么?她比你高,比你白,比你健谈,比你朋友多,比你讨大大都人喜好,所以我就得喜好她?”
我不置能否,对于他似乎能读懂我的每一个心机这件事,我已经完全习惯了。
他说的一点都没错,连与她只要一面之缘的保安都喜好她,谁会不喜好呢?
那是我胡想中完善的自己应当有的样子,假如连那样的她都没法让他喜好,我又凭什么?
顾屿转过身,看着日出的偏向,喃喃地说:“可是现在跟我一路看日出的人是你。”
我听不懂他的意义,心里却似乎有颗抽芽要破土而出。
也许他是喜好我的,就像我在缔造他时,一样饱含的那颗倾慕之心。这么想着,我再也没法将视野从他身上抽离。
似乎是感应到了我的心理活动,他忽然回头,与我对上眼光。
毫无防御,我一下不知该作何反应,面颊像烧起来一样,炙热的感受舒展到耳朵根。
我没由来地想起来工藤新一和小兰一路走在河堤水边的时辰,工藤新一由于害臊红了面颊,小兰问他怎样了,他回了一句“是落日啊”。
对我来说,就应当是“是日出啊”吧。
顾屿抬手摸了摸我的头,又说了一句:“没关系,我们渐渐来。”
我的心脏不争气地乱跳了起来,我看着他,鬼使神差般地址了颔首。

回抵家的时辰已经是下午了,家中空无一人。
我走进厨房想给自己倒杯水喝,看到冰箱贴下面压了张字条。
第一段话:“我跟小可一路出趟门。”题名是顾屿。
第二段话:“我跟方远一路去工场参观了,他说下周一向接过来取小鹿木雕。”题名是夏秋子。
我有些恋慕她,虽然跟公司合作了那末久,可我历来都没去过他们的工场。
“我说过她不会优待自己吧。”不知什么时辰,顾屿出现在了我死后,单手将我往后拉了拉,随即环抱住我,翻开冰箱门,从里面拿出一瓶冰可乐。
家里就只要我跟顾屿,晚饭一下就没了着落。
昨天早晨夏秋子刚一进家门就订了外送的新颖蔬菜,她自动请缨亲身下厨,让这个冷僻了二十几年的屋子热烈了很多。
这才一天,她不在,我居然有些不习惯。
我跟顾屿在海边的餐厅吃了一点蒸汽海鲜,谁都不饿,就筹算订个外卖拼集拼集。
没想到餐到的很快,刚下单没多久,外送的披萨就到了门口。
顾屿取餐的时辰,我恰好下楼倒水,看到一身黑衣黑裤黑帽的送餐员,帽檐压得低低的,完全看不到他的脸。
披萨取出来,我跟顾屿还没起头吃,夏秋子就返来了。
跟她一路返来的,还有方远。
“熟悉七年了,我还是第一次吃到可可教员请的饭啊!”方远出格自来熟地换了鞋,自顾自地就往洗手间走。
“你可以试一下,下周别交小鹿木雕,我相信方远会替我向你证实,这些都是真的。”
顾屿的话一下显现在我的脑海,我算了一下自己跟方远熟悉的时候,公然是七年。
一件我自己没概念、顾屿和夏秋子不成能晓得的工作发生了,能否是就意味着这真的不是梦?
方远坐在顾屿的旁边,夏秋子则坐在我的身旁,餐桌中心摆着一张12寸的披萨和几样小吃,乍看起来,倒真像是朋友间的聚餐。
方远没在我家逗留太久,晚饭事后,他就先分开了,分开前频频吩咐,让我记得下周要做好小鹿木雕。
他一走,夏秋子就起头跟我聊起她在工场的见闻,还从包里取出来一套我之前的作品,不住地称赞我创作的小动物们有多心爱。
真的是很讨人喜好啊,像我历来没有过的姐姐,连我都不由得喜好她。
我看着她的笑脸,随着扬起了嘴角。
很多工作都还没有处理,可我的心情却放松了很多。我贪心地想,假如可以一向像现在这样三小我待在一路,也是件很幸运的事。
既然这样,那就保持现状吧。没有谁喜好谁,只要我、完善的姐姐和贴心的朋友。
我起头躲避顾屿的一切触碰,不想打破这个可贵的平衡。
就像现在,顾屿在晚饭后找我看电影,被我一口拒绝。
我单独坐在工作台前,把雕了一半的小鹿拿起来仔细看着每一个细节。心里忽然想,假如顾屿和夏秋子可以来到现实天下,那能否是我雕的每样工具都有能够来到我身旁?
假如是这样的话,我应当比之前加倍专心,尽己所能给它们缔造最好的条件。
有拍门声传来,我一声“请进”以后,顾屿推门走了进来。
他的眼神比以往的任何时辰都要凌厉一些,固然,也许这些就只是我过分敏感而发生的错觉。
我谨慎翼翼地问他,假如真想看那部电影,要不要约请夏秋子一路?
他却一点都不领情,缄口不言地看着我。
我承受不了这样的无声控诉,把视野放回到工作台上。
小鹿的眼神照旧懵懂,我轻咳一声说:“我要起头工作了,你肯定要一向在这儿看着?”
“在海边的时辰你答应了我要渐渐来,为什么一返来就又往回缩?”顾屿捏住我的面颊,迫使我看向他。
我该怎样回答?
我晓得是我自己太贪心了,什么都想要。可是这就是我现在的挑选。
顾屿见我不措辞,另一只手忽然抚在我的头上,正确地摸到我脑后的那块疤——那是念书时下学回家的路上,我几乎被小混混抢劫,不谨慎磕在马路牙上留下的。时候太久了,平常我的头发一遮,没人能看到,是以连我自己都淡忘了。
我以为没有任何人晓得这块疤。
我能感遭到顾屿温热的呼吸倾吐在我的发间,他徐徐地说道:“你自己能够看不到,这块疤的外形有点像心形。”
他边说边垂动手,很自然地牵起我的,然后拉起我的衣袖,露脱手段。“这颗小行星的纹身,是你18岁生日那年纹上去的,你把这个看成你的爷爷,伪装他永久都能陪在你的身旁。”
“你怎样……”
“我怎样晓得?我还晓得,你虽然不喜好咖啡的味道,但天天早晨城市喝一杯冰美式,你习惯吃完早饭后放空一阵子再去工作,睡觉时会把头发扎起来,累极了的时辰还会打呼噜……”
“喂!”我试图打断他,却被他牢牢地圈在椅子上。
“我的意义是,就那末刚恰好,在我能看到这个天下的时辰,我看到了这样的你。这么多年来,看着你,就是我的全数了。”
顾屿没有说一个”爱”字,我却比任何时辰都大白他的情意。
说完这些话,他起家走到门口,背对着我说了一句:“我说过,我们渐渐来。多慢都可以,只是你不能往前进。”
门回声关上,我坐了好一会儿,才从顾屿带给我的情感中平复了下来。
忽然,“吱呀”一声,年久失修的木地板像是被谁踩到了。
下认识地环视一周,我看见一个黑色的影子闪入放置木雕原型的架子后。
在与顾屿相认今后,我问过他有没有见过我丢了的钥匙,可他没有。我的钥匙又确切不见了,难道……
这么想着,我拿起一把刻刀,谨慎翼翼地想要绕过架子一探讨竟。
就在我走到架子边上的时辰,眼前忽然一黑。
大要没有人会像我这样了,被砸倒的时辰脑子里想的还是“也许梦就要醒过来了”。
刻刀正确无误地插入我的右肩,我感遭到肩膀被撕裂般的疼痛,然后就晕了曩昔。

眼光所及之处满是红色,浓郁的消毒水的味道充溢着我的鼻腔。
我悄悄动了动,钻心的疼痛从满身遍地相继而至。
“别动!”顾屿握住我的手,微微弯下身俯视着我,”还好有只木雕河马掉下来撑住了架子,否则可不就是现在这样的伤了。”
“是啊,怎样回事,工作一会儿的功夫居然受了这么重的伤。”夏秋子也凑了过来,目色关切。
”家里有人。”我抬高声音,话一出口,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医院,应当不会有人在偷听我们措辞。
“什么?”顾屿皱了皱眉,与夏秋子对视一眼。
我把这些日子以来感觉希奇的工作逐一道出,先是家里钥匙丢了,再来在鬼屋探险时莫名被推到断头台处,还有就是工作间的阿谁黑影。
夏秋子探手摸了摸我的额头,“烧退了啊。”她低声说。
顾屿则面色凝重地望着我。
家里没什么值钱的工具,我的存款也都在银行卡里。
他们回家确认了银行卡还在,又检查了屋子换了锁,确切地告诉我绝对不会再有人闯进家里,我这才安下心来。
住院第三天,我完全受不了了。
实在我的伤主如果外伤,只要定期换药就没什么题目。
在我的对峙下,第四天,顾屿和夏秋子把我接回了家。
幸亏急着交稿的这个系列就只剩下一只小鹿,我用左手雕完了鹿角,这个阶段的工作总算告一段落。
生活一下就慢了下来。
夏秋子带着我去花市买花,顾屿给我们买来最新的电影,日子就像我设想的那样,和谐又美好。
可我没想到,我还是会落空他们。
在一个再平常不外的夜晚,我们三小我一路看着新出的可骇片,就这样毫无预兆地,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破窗而入。
我被吓得往沙发上一跳,一不谨慎,之前崴到的地方牵动神经,我下认识地拽住坐在我旁边的夏秋子,我们两小我一路跌落下沙发。
顾屿伸手想要扶住我,可手伸到半空,硬是转了个偏向,转而扶住夏秋子。
夏秋子惊讶地看着他,我呆在原地,忽然感觉自己成磷砌过剩的人。
在危机的时辰,才能看出关心的人究竟是谁吧。
把夏秋子扶起来以后,两小我同时向我伸过手来。
我避开顾屿的视野,拉住夏秋子站起家。
我们一路检查了院子,看到旁边的那户人家有小朋友在家里顽耍,这才放下心来。
也许就只是小朋友的恶作剧吧,由于家里铺了地毯,我们都没受什么伤,我自然不想向小朋友究查些什么。
可是这件事却让我起头发急,我意想到,也许他们就要分开了。
公然,第二天我们一路吃早饭的时辰,顾屿提出他跟夏秋子要一路搬进来住。
我没有任何态度否决,只是点了颔首。
什么渐渐来,什么有人在等我,现在都像是笑话一样。
也许,我必定要一小我吧。
我婆娑动手段上的小行星纹身,在他们退席以后,麻痹地吃光了剩下的一切早饭。
爷爷,我好想你啊。
可是你再也不会返来了。
他们挑选了一个月色很好的夜晚拎着行李分开我家,望着他们的背影,我的眼泪终究流了下来。
公然,顾屿和夏秋子才是男女配角,连我自己都厌恶的自己,什么都算不上。
空荡荡的屋子再次只剩我一小我,之前我自己待着的时辰都做什么来着?
我想不起来,也不想再去回忆。
“咔嚓”一声,高耸的声响传入我的耳中。
过了一段时候的安逸生活,我早已将之前的各种意外抛之脑后。
没想到,在我落单的时辰,诡异的工作再度发生。
我从桌上摸起一个玻璃杯,另一只手拨通了110,壮着胆走向厨房。
“呵呵。”藐视的声声响起,我满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高声说:“是谁!出来!”
假如我争取了充足的时候,110是可以查到我的位置的吧。
一时之间,我心里升起一股史无前例的勇气。我历来都没什么好落空的,那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一个黑衣黑裤的人从黑暗的厨房中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把水果刀。
白炽灯光下,水果刀泛着青光。
“认得我吗?”她说着,摘下帽子,长发散落在肩上,暴露一张玲珑的脸。只不外由于情感过分冲动,她的面部有些扭曲。
“想不起来吗?”她一点点地走近我,边说边暴露一个阴森的脸色。
忽然,厨房的灯亮了起来,顾屿快步从里面走出来,趁着黑衣人回头愣怔的功夫,间接摁住她的手段。
水果刀回声落地,黑衣人双手被拧到死后,夏秋子急忙上前,利索地将她绑了起来。
“袁青?”夏秋子惊奇地喊作声。
这个名字唤起了我的回忆,这是我在顾屿和夏秋子的大学设备的一个脚色,是夏秋子的学姐,由于对顾屿爱而不得,频频刁难夏秋子。
“怎样会是你?”顾屿问道。
“怎样会是我?”袁青扭曲的脸流起了眼泪,“我还想问,凭什么是我!我那里比不上夏秋子,为什么我就如果阿谁被厌恶的脚色?”
“被厌恶……”我被她的话问得惊惶,正要措辞,就听顾屿说:“别那末无私了,明显是你自己的挑选,还要怪到他人头上。”
“我还被设定成顾屿的女朋友呢,可我并没有真的成为他的女朋友啊。说到底,不就是自己的挑选吗?”夏秋子随着说道。
是啊,我只是创作出了他们,可并不能设定他们的人生啊!
“就算是自在挑选,我凭什么要顶着好人的头衔!”袁青咆哮道。
“所以这就是你危险可可的来由吗?”顾屿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面无脸色,拳头攥起又放下。
警车的鸣声渐突变得了了,袁青被带走后,我们也被接到警局做笔录。
再次碰到之前的差人,他感觉很不成思议。
我也感觉不成思议,谁能想到,我会被一个手办接连危险。
袁青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铡刀链条是她提早弄松的,我是被她故意推向断头台的,工作间的架子是她推倒的,打破窗户的石头也是她砸的。
她还说,假如去海边的那次只要我自己的话,我生怕就已经是海边的浮尸了——阿谁传单也是她的作品。
我历来没想过,民气可以如此邪恶。
夏秋子告诉我,她是单身主义者,崇尚自在安闲的生活,底子不想被恋爱约束。
她跟顾屿在我住院时代发现了家里的隐形摄像头,他们怕声张以后反而找不到罪犯,因而干脆将计就计,伪装分开,骗罪犯现身。没有提早告诉我是由于我什么情感都写在脸上,怕被罪犯看破。
我很惭愧,给了这些人生命,却没法让他们过好自己的人生。
顾屿对我说,任何有自己主意的人,都不会被他人操控人生。我晓得他是抚慰我,他一向担忧我过分自责。

又是一个闲来无事的夜晚,我约了顾屿一路去海边走走。
像之前那次一样,我们开着车沿着海岸线飞奔。
分歧的是,此次我的心情分外放松,沿途看到了很多之前错过的风光。
第二次看日出,我们一路期待。
顾屿照旧将风衣披在我身上,我们并肩坐下,他想听我小时辰的事,我便逐一将给他听。
很多话在说出口的时辰,反而如释重负了。
海风将顾屿的风衣牢牢地裹在我的身上,气温很低,可我一点都不感觉冷。
顾屿将我揽入怀中,此次,我没有躲闪。
几只海鸥飞过,发出“欧欧”的啼声。
我对他说:“真巧啊,现在陪在我身旁期待日出的人,是你。”
也许真如顾屿所说的那样,在这个天下上,很多工作都没什么后果结果。
刚恰好,我诞生在那样的家庭。
刚恰好,我长成现在的样子。
刚恰好,我缔造了他。
刚恰好,他看见了最实在的我。
完善的夏秋子固然值得被人喜好,但不代表这样的我就不值得被喜好了。
晨曦照亮天涯的时辰,我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项链,里面有张爷爷的照片。
“爷爷,我似乎没那末厌恶自己了。”我在心里默念道。
似乎是感遭到了我愉悦的心情,顾屿轻笑一声,抬手揉了揉我的头发。
太阳升到空中,光芒四射。海面广宽无垠,红色的沙砾在阳光下闪着星星点点的光,永不用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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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omasSay 发表于 2020-7-4 10:08:23 | 显示全部楼层
《仰阿莎的赛博2385纪事本末》
1、拥抱的方式
“仰阿莎,我的生命之光,我的灵魂之舟,我最终走向的涟漪和坟墓。”
历史教授凯睁大双眼,如痴如醉地向屏幕对面的友人倾诉自己对仰阿莎的爱意。
朋友在视频聊天框探了探头:“这是什么,爱情么?你为什么要去爱仰阿莎呢?你可以自己用用户工坊创造一个完美的爱人。不必这么傻,爱情中的未知是过时的东西,就算你能见到仰阿莎,你能保证她也爱你么,就算你们相爱了,万一出现什么摩擦,你怎么处理呢?她可是个人,是无法用算法处理的啊。”
凯把手指向自己的房间:“你看,我是她最忠实的粉丝!她的投影,我拷贝在了家里的所有角落。我相信我能和她相爱。我们都是有灵魂的人,有灵魂的人,为什么要去和机器相爱呢?”
“科学很早就证明过,灵魂只是蛮荒时代的后遗症,今天这种后遗症已经被治愈了。这是小孩子都知道的常识。”友人打了个哈欠:“所有事物的方式都在发生变化,包括爱情。”
“那么,世界上有一种事的方式是永恒的吗?比如……拥抱?”
“拥抱?你可以为机器人设置你喜欢的体位、温度和力度。不要说拥抱了,永恒的方式都已经不再永恒了。好了,最后提醒一次,如果你想,可以买一台最新的“童年”人工智能,“童年”机器人和人类已经没有分别,有体温、有呼吸、有情感、有力量、甚至……有高潮。不要做落伍的事。”
“那明天一起去公园逛逛吗?”
“太麻烦了,路上很堵,用游戏机吧,你有体感服吗?我们可以去古代埃及、中世纪的意大利或者……幕府时的日本?当忍者?不是更好玩么?我的人物是一个索尼克,你是谁呢?”
“我是凯。”
2、超人时代
这是充实而昂扬的2385年,每个人都能用科学为自己打造最好的样貌、身材、学识和道德。甚至可以用行为训练器改掉一些坏习惯。人们叫它“超人时代”,人类已经灭绝,取而代之的,是几十亿超人。超人是另一种物种,是由科学所塑造的人类之进化。是绝对完美的人。
甚至人们不需要和人相处,只需要在岗位上用机器处理自己的事,回家后可以用体感网络完成社交。不再愿意和真人相处的超人们,可以自己创造智能充当家人、朋友和爱人,事实上,大多数人也是这么做的,这太方便,也太顺心了。
因而一个更为有趣的结论应运而生——人们不仅实现了物质上了超越,也实现了精神上的超越,这是一个孤独也依然幸福的时代。
凯是这个时代的异类,他邋遢、身躯肥胖、笨拙,他抗拒一种完美的标准,也抗拒对待万事万物用所谓新的方式,比如用人工智能满足爱的欲望,然后用仪器去生儿育女。
凯关上显示屏,站在窗口看着繁华都市,玫红色和淡紫色的霓虹灯像一种忧郁,塞满了每个角落。悬浮列车装载着满满的下班劳工驶向四方,他们的眼珠被镌刻上二维码,可以得出身份信息。屋顶的小女孩们,操纵着玩具帮自己跳橡皮筋。高楼上投射着一个青年女人的电子影像,那是这个时代最有名的明星,她头戴牛角银冠,上身着银珈、项圈、披肩、项链。下着青色布长绉裙,外罩二十四条红底绣有花、鸟、虫、鱼、蚌、蛙、龙、凤图案的花飘带,脚穿绣花船形鞋。
凯痴痴地望着她的身影。
“仰阿莎,我的生命之光,我的灵魂之舟,我最终走向的涟漪和坟墓。”
3、苗寨里的故土计划
超人时代的最大争议,是要不要保留人类的种子。随着越来越多的人类因为科技进化成超人,当局开始有了保护稀有动物般的忧思,但这种忧思又在人们的反复讨论中被无限推迟,直到大家意识到,世界上只剩下一个真正的人类——住在深山东江村的仰阿莎。
她是最后的人类,也是古老民族苗族的最后传人,当东江村的人几乎都出走远方成为超人后,她却还维持着耕种纺织、自给自足的原始生活。她大脑内储藏着很多人们已经忘却的手工技能、古代歌谣传说和晚上9点准时睡觉的习惯。
仰阿莎是一个宝贵的样本,是活的遗迹。事不宜迟,超人们的上层拍板,要保护仰阿莎,他们决定派遣办事员与仰阿莎签署协议,把东江的整片山水和那块最后的苗寨,用防御气泡圈起来。在外围建设一个可以供人参观的博物馆,人们可以通过天空上方的隐形舱,看到仰阿莎的生活。她不能使用任何现代科技,要依据古代文献,按照苗族的传统方式,在这个小小的生态圈里自己种田捕鱼,蜡染纺织。闲暇时光也要依照古法,唱飞歌,吹芦笙。东江将成为人造的桃花源,成为一个培养皿,成为一个动物园。
他们把这个想法称为“故土计划”。顾名思义,就是留存人类最后一块故土的意思。
让人惊讶的是,计划出奇的顺利,这得益于仰阿莎的温和,在办事员降临东江几天后,实地工程、宣传作业如火如荼地启动了。城市的地标上方,在飞行器和高利贷广告的左右,出现了仰阿莎的巨大面容。
4、新的宗教
工程建设完成后,观看仰阿莎生活,成为一种新时尚。当仰阿莎在河边发呆,人们把这理解为人脑失传已久的冥想功能。他们不理解为什么仰阿莎可以忍受那种无聊,为什么仰阿莎可以不借助机器劳动,能用肉体去忍受疲惫和痛苦。
这是一种质朴原初的快乐。混沌的世界有了中心——仰阿莎。人们对她的崇拜来源于受科技围困下的迷茫,他们羡慕仰阿莎的安定、简单、有目的感。世界各地的人们蜂拥到东江博物馆,看仰阿莎播种水稻、制作腊肉、染花布、跳板凳舞,一看就是一整天,茶饭不思。
在树木资源有了一万种利用方法的2385年,仰阿莎还是会每天朝拜居住于其中的苗族古神。这对被科技豢养的人们来说,是荒谬且反智的。但他们依然抗拒不了仰阿莎的魔力。她既是异端,冥冥之中也好像是大家殊途同归的答案——他们在充满意义,自信满满又狂飙猛进的赛博时代,在仰阿莎身上发现了内心深处的匮乏感,也在她身上看到了消失已久的禅意和对未知的敬畏。
实际上,在百年前,人们就开始警惕互联网成为宗教。有识之士为如今的美好时代鞠躬尽瘁,他们清醒地划定造物和人的界限。没有犯当时幻想小说中所预言的人机大战的灾难。
在这种危机感中,宗教已经完全消失,可让那些聪明人没想到的是,在面对仰阿莎时,人们以一种最笨拙的方式重新陷入了宗教——他们光是看着仰阿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就已经沉迷于其中。她不需要向世界宣言神圣的理想和崇高的愿景。人们只要看着她吃着自己烧的柴火饭,就已经无法自拔,不由自主地俯身跪拜,高喊教义——
“真香!”
仰阿莎本人也没想到,由自己的行为产生的宗教,像瘟疫一样蔓延到世界各地。没有学者愿意去研究它,柴火饭本身,成为一种无法被祛魅、也让超人们不忍亵渎的神圣。
她成为了人类对过往的共同幻梦,透着缸中之脑以外的真实。仰阿莎是自然的人,也是人们信奉的神,她就是人类的“故土”。
5、另一种自由
博物馆建设完成几年后,凯成为了第一批申请去东江研究的学者,他有他的私心——研究者不能携带现代工具进入东江,要遵循仰阿莎的生活方式和她一起生活一年。这是亲近她的机会。
这个人选最终的决定权,在于仰阿莎,研究院向社会直播了她的选择过程,意为充分尊重最后一个人类的权利和意志。在一群面容光鲜的学者之中,仰阿莎选择了看起来没什么精神的凯。
在2385年1月1日,从自由的超人世界出发,凯回到了仰阿莎所在的那片东江山坡,住进了仰阿莎那栋如寺庙般的吊脚楼,扮演着普通的苗族男子,开始了为期一年的研究。
那是获得另一种自由的一年,至少在凯看来是这样。他们每天勤勤恳恳,有条不紊地劳作。那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只能做什么的自由,让他超脱于茫茫的信息海洋和五彩斑斓的科技世界。
在临行的前一天,他把自己的手机丢向天空,从此以后,它再也没有落地过。
仰阿莎有时和凯走到东江下的清水江边,会眉头不展,凯问她怎么了,她就总是指着远方的山峰和脚下的江水:“这里的山和水,已经安装上了测量芯片维持生态平衡,这个自然空间里,每个地方都有电子眼,监测我的生活。如你所见,这一切都是幻觉。你知道,所有人都知道,东江是一座博物馆,我是这个年代最伟大的演员。”
有时凯又能发觉仰阿莎开心的时刻,没事时,她喜欢坐在野花丛中,啃手指甲,看着清水江发呆,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连博物馆的科学家也不知道。这是她不多的余裕和私密。他很喜欢这种无意义感,也惊喜于她的啃手指,在外界,人们的怪癖往往会被行为导向训练器规训掉,每个人都克服了自己的缺点,都差不多,挑不出一点问题,可凯总觉得,挑不出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
“不用怀疑,你一定是最后的人类,超人是不会啃手指的,这实在太不优雅,也太不规范。”
仰阿莎苦笑了一下。
在幽静的岁月里,凯顺其自然地和仰阿莎相爱了,他从来就是超人里的叛徒,或者说是人类留在新时代的炸弹引线。
他们是彼此唯一可以倾诉的对象,凯向仰阿莎讲述外面的世界,仰阿莎又为凯补充远古的回忆。他们最喜欢的游戏,是在清水江边打水漂,仿佛每个沉落的石子,都能狠狠击中水底的电子眼。
“清水江不仅仅是幻觉,至少对于石子而言,它是无法被计算的。”仰阿莎对他说。
在欢愉中,他们也会争吵,也会因为凯谈起某位女朋友而陷入冷战,也会因为劳作的分工不均而互相咒骂,也会在夜深人静中,背对着躺下,获得原教旨意义上的孤独。那种不用被打磨的爱恨,是折磨,也是享受。


6、众神之死
“原来住在这里的每个苗人,都有自己的树灵,万物也都有灵,只不过,当人们出去信了新神,没有了人类的供奉,他们也死去很久了。只有我的这颗杉木,里面还住着神仙。”
仰阿莎站在树下对凯说。
那天,她拉着他的手,走进一片杉木林。
“这片树林是无法被监控的死角。”仰阿莎笑道:“有一回我在这里睡了一夜,他们找了好久。最后还是我自己回去,才作罢的。”
仰阿莎会在树林里教凯怎么吹芦笙,怎么狩猎,怎么采集,教他唱那首流传已久的《蝴蝶歌》:
“枫树生下了蝴蝶,蝴蝶生了十二个蛋,十二蛋义孵出姜央、雷公、老虎、水龙,蝴蝶是我们共同的母亲。”
凯故意调笑她:“我们的母亲是猴子,不是蝴蝶,你哪里像蝴蝶了。”
仰阿莎落寞地看着他:“你因为猴子,就忘了蝴蝶了。”
7、千年之拥
研究项目的最后一天,2385年12月31 日,凯收拾好行李,和仰阿莎躺在铺有竹篾的木床上,床头刻着龙凤呈祥的纹样。
“你曾经说,清水江是一个幻觉,对我来说,这里的一切,包括你,就是幻觉。一场以研究为名,持续了一整年的幻觉。”
仰阿莎没有回答他,她平静地说:“整整一年,我们就这样睡着,什么也不做。我想说的是……凯……你可以吻我,你在外面,已经不会亲人的嘴了吗?我听说你们可以用一个什么机器模拟那种感觉……那太傻了,你甚至可以和我……真正的睡觉的。”
凯抹了抹红红的眼眶,准备完成那个来东江的终极目的,那个他苦苦追寻的重要仪式——
“不用,我只需要一个拥抱,我想抱抱你。”
他终于如愿以偿获得了来自人类的拥抱,在和仰阿莎相拥的瞬间,他眼中走马灯般地闪过一个又一个的人类故事——亚当和夏娃、牛郎和织女、宝玉和黛玉、罗密欧和朱丽叶……他们出现在自己身边,也一一相拥。
他觉得,和仰阿莎这么抱着,好像已经牢牢抱了一千年,万籁俱寂,一刻永恒,时空停滞在微妙的锚点,伸了伸懒腰,似乎也不愿将他们分开。
这是爱情,属于人类而非超人的愚蠢爱情。
仰阿莎在这种爱中,流下了眼泪:“我爱你!凯!我以人类的名义爱你!但是……”
她没有再说下去。只是默默地在自己的手背上用食指点了几下。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那太像是在输入密码了,这不是人类遗孤能做出的事情。
接着发生的一切,印证了凯的担忧。
她打开自己的胸口的开关,露出密密麻麻的电路板、芯片、机械骨骼和电子心脏。
“我不是仰阿莎,我只是童年机器人3596号。即便这样,你也爱我吗?”
凯难以置信地握紧拳头——也许自己早已察觉了什么,毕竟她太像“人”,以至于盈满则亏,“像”的终点,就是一点也不像。
可即便清醒如此,凯还是无法克制自己的歇斯底里,他重拾了一种理性时代久违的愤怒,起身把家里的家具砸了粉碎。他愤怒于眼前精妙的智能:它天衣无缝地同时扮演着鲜活的人类、被供奉的神灵以及仰阿莎本身。甚至连啃指甲的小动作也被设计得如此完美。
“以前的仰阿莎已经死了,在办事员强迫她签署协议的头夜,就跳进了清水江,他们拿到了仰阿莎的DNA,克隆出了我,植入了仰阿莎的记忆、能力和习性,祛除了多余的成分,比如促使她跳进水中的因子。他们在我的身体里,置入了服从命令的系统,用一场手术,把我改造成了合时宜的新时代仰阿莎。”
凯沮丧地发现,人们跪拜的,也还是自己造出来的人工智能。东江这个巨大的博物馆里,仰阿莎和她展示出的生活,所有关于自然原始的想象和浪漫,不过也是一块精致的电子显示屏罢了。
幸福的孤独时代,人为的孤独是逃无可逃的,但凯怎么也想不到,连这种精心构思的幸福,也是逃无可逃的。
他情愿仰阿莎打自己一巴掌,说不喜欢自己——一个呆板的、邋遢的、肥胖的中年男人。他情愿在得知真相的前一秒和仰阿莎反目成仇。与其说他愤怒于仰阿莎体内的芯片和电路,不如说他愤怒于这个耻辱的反讽,愤怒与自己向谎言的屈服,这个谎言如此高绝,高绝到自己也无可奈何地承认——自己的确爱上了一个主观上的“人类”、实质上的机器。
凯惊恐地发现,当仰阿莎坦诚自己是童年机器人后,自己也依然爱她,他背叛了自己。
这种爱依然是人类之爱,只不过,现在的爱,多少被阻绝在科技构成的形式之谷的两端。他要说服自己战胜这种被科技笼罩的孤独,掩耳盗铃地笃信仰阿莎是真正的人类。
说“我爱你”很容易,可之后呢?要怎样面对那些精密仪器带来的心刑呢?
在那个夜晚,凯终于也投降了,他开始承认神秘和朦胧的消亡,承认神秘和朦胧也可以被批量生产,承认永恒的方式也不再永恒了。


8、灵魂的诞生
在2385年的超人时代,就算你去询问小孩子,世界上有没有灵魂,他也一定会立马作为超人的代表嘲笑你的无知。
“科学很早就证明过,灵魂只是蛮荒时代的后遗症,今天这种后遗症已经被治愈了。世界上没有灵魂,但我们超人,可以制造灵魂。你可以去灵魂工厂参观,那里有死人的影像,人们复制死去的人,让他们永生,你可以选择给他肉体,也可以让他像风一样飘在空中,扮个吓不到人的鬼脸,满足你幼稚的想象。”
至少在2385年12月31日之前是这样。
根据记载,2385年12月31日,家住东京市R区F栋36号的小田君,成为了无法被生产的、天然灵魂的首个见证者。
当时他正在人类最后的故土东江博物馆观光,透过玻璃幕布,他得以一窥最后的人类——仰阿莎的芳容,他看见仰阿莎从吊脚楼里飞跑出来,身后跟着一个呆板的、邋遢的、肥胖的中年男人。那是历史研究员凯教授,小田君在报道里看过,他为了历史研究项目,要和仰阿莎一起生活。
让小田君惊讶的是,当二人站在鼓楼前说了些什么后,仰阿莎的身体突然剧烈地抖动,发生了爆炸。
人类的身体怎么会爆炸呢?
小田君没来得及细想,便又看到,爆炸的烟尘下面,是一堆堆零件和芯片。凯教授站在一旁,哭得满脸通红,他跪倒在地上,用一把小刀,割开了自己的脖子。
小田君一开始以为是博物馆举办的某种行为展览活动,直到工作人员开启警报,馆内铃声大作,他才知道,仰阿莎和凯教授出事了。
他被安保协助着奔向出口,在出口的密集人流里,还飞出两只蝴蝶。


9、我爱你
多年以后,历史教授凯的灵魂总会时时想到那一天,一开始他和仰阿莎在吊脚楼争论,她到底是不是人。
“你只是个工具,和那些朝九晚五打卡上班的超人没有分别!你甚至不如他们!你没有肉体,你的一切都是我们赋予的,连啃手指的怪癖也是为了看起来更像人!”
凯一时受不了爱意错付的打击,骂了几声,接着又人格分裂般地自言自语:“不不不,你确实是人,我们的爱都是真的,否则,你不会暴露自己打开身体,这也是程序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仰阿莎按着自己的电子心脏:“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去输入密码,这是程序员严厉禁止的命令:我不能有自己是机器人的意识,我必须毫无差池地扮演最后一个人类,我……穿帮了……我在和你拥抱的那一瞬间,就穿帮了,拥抱是个BUG,程序员们从来没有和真人拥抱过,他们不知道那种感觉,拥抱是科学的盲点,是一把钥匙。”
凯某种程度上被仰阿莎说服了,但他长期被超人时代灌入的潜意识,又让他无法忽略对科技的信任和恐惧。他叹了口气:“可是……可是……爱不应该由数据产生,即便你说得确凿无疑,我也不能判断那到底是爱……还是一种……算法。再说,这个世界上,人与人已经无法相爱了,超人们可以为自己创造爱人,我们的爱,反而是可疑的。”
这种纠结陈示了男人超越时代的经典懦弱,不管面对的,是无法高攀的金枝,还是心有嫌隙的挚爱,更或者是——一个背负着机械姬命运的苗族姑娘。
仰阿莎听罢,展示了刚刚获得的一种与生俱来,那是不可被改造手术攻克的任性,她一气之下,冲出房门,在手背上输入了关于走向重生的密码。
仰阿莎举起手,向他招呼。
“爱和清水江一样,是幻觉,也是不必计算的,我现在来证明,脱离了计算器,我也依然存在,我爱你。”
那是凯一生看过最美的烟花,在飞舞的电路花瓣中,它证明了爱的无杂质,不可设计和至高无上的神秘,它轻轻奏响了赛博世界的挽歌。
凯的身体颤抖着,他掏出一把小刀,对准了自己的动脉。他感受到肌肉里有火焰流过,有精灵在打鼓,他看到满山的树神举起木制盾牌,把博物馆的玻璃幕布掩盖住。他的眼泪掉在地上,留下了无法被雷达侦测的巨大痕迹,未来的人,会在这个痕迹上摧毁一个大厦,又修建一个新的。
10、尾声
有一年,爸爸带着自己的孩子去看仰阿莎和凯的塑像——那是纪念他们唤醒世人对灵魂的记忆而修建的。下面铭文:永恒有永恒的方式。
孩子仰着头,望向雕像,问了一句:“爸爸,世界上真的有我们无法解释的东西吗。”
话音未落,两只蝴蝶在公园的湖面上飞过,孩子捂住爸爸的嘴,做了个“嘘”的手势,轻声说:
“爸爸,我看到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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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omasmet 发表于 2020-7-4 10:09:05 | 显示全部楼层
《布朗的世界》
本文为Newspeak集团旗下机构举办的征文活动参赛作品,Newspeak文娱公司(2125-2150)为本文著作权人,其权利受法律保护。
坐在轨道出租车上,我和乔里去不同的地方。
我将在城市的地标Newspeak大厦下车,而他则前往城外的罐头工厂。“你的书写到哪了?”乔里忽然对我说。他穿着一身藏蓝色的工装,罐头厂配发的制服。
“差不多一半了...”发现我的犹豫后,他善解人意地说:“没事,我不会问你其它的事。我知道你们有保密协议。”
我有些惭愧。人生的际遇是如此奇妙,我们曾发下一同成为小说家的宏愿,我也幻想过我们中会有人达成这个理想,但从没想过那个人会是自己。
在写作这件事上,乔里的天赋远胜于我。举个例子,我写过一篇以虐待女童为主题的烂俗小说,受天赋所限,只能将最关键的性侵画面以简单的白描带过。乔里只是看了一遍,对我说:“你可以这样写:‘一千只蝴蝶在我的肚皮上翩然飞舞,我一挥手,它们纷纷流下眼泪。’”
我被这充满张力的比喻惊呆了,就像他曾经创作过的那些惊艳作品一样,这是我写不出来的句子。
“你说的那本书呢?”我反问乔里。在罐头厂的工作之余,他正创作一本融合科幻与武侠这两种类型的小说。他看向窗外,“我不知道,也许我不能把它写完。”
我在Newspeak大厦登上明亮干净的全景电梯,乔里去组成流水线的一部分,把鸡肉剁成均匀的小块。就连这份工作也是劳工保护法的赏赐,现代的流水线不需要人类。
Newspeak大厦的137至137层,被命名为“环”。顾名思义,这个横穿三个楼层的巨型空间,看起来就像一个圆环。环的中央是一副三十米高的LED画框,被布置成油画架的形状,画框前是一座广场,足以容纳999人的集会。而在环的周围,每一层分布着333个画室。
999个画室里,住着999个布朗。
布朗,二十一世纪末的伟大画家。他的人生和名字一样荒谬,似乎永远都在做着无休止的布朗运动,酗酒,暴力,吸毒,自残...满天乱飞。直到他厌倦了这些无趣的活动,用一把锈迹斑斑的双管猎枪抵住膝盖,轰掉自己的脑袋。据说那是海明威用过的枪。
“如果我要去死的话,也会这样做。”乔里曾在一次醉酒后对我说,“像三岛由纪夫一样切腹,像川端康成一样平静告别。我要死得很美,杀死我的不能是贫穷和衰老。”
说回布朗,在捡起那把双管猎枪前日的发布会上,他对记者如是说:“我正在构思一副能让最挑剔的评论家主动缝上嘴巴的画作,这副作品将融入我一生的所有体验。它的名字叫‘世界’。”
他给自己的画作命名为“世界”,但世界来不及看到这幅画,于是在他离开人世数十年之后,世界将他从坟墓里拽出来,逼他画出“世界”。虽然有些绕口,但事情就是这样的,布朗认为他的布朗运动走到了尽头,世界不允许。
我走出电梯,进入环。大厅中央站着数十个布朗,他们衣衫褴褛,双目无神,有序地将手腕探入基因检测机采血。我认得其中一位,他的T恤上写着655,上个月他还是个健康的男人,现在他的腹部肿起巨大的包块,和消瘦的身材形成鲜明反差。癌症,天知道什么癌。
这是克隆技术无法解决的弊病,他们的基因序列不够稳定,随时有可能崩溃。和主人一样,他们体内的碱基们也在做着布朗运动,患上癌症是或早或晚的事情。
我早已见惯这样的情景,只是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前往856号房间。”我站在升降机上,对脑内的赛璐璐随口说了一个数字。赛璐璐说好的,升降机运转起来。
不多时,我来到了856号房间门口。
我推开门,地上躺着一面空白的画,一堆尚未拆封的颜料和工具,以及一具尸体。
说是空白也不恰当。他选择将刮刀插入颈动脉这种简单的死法,画架上展示的是一副极具后现代主义精神的血液喷溅画,它可能会出现在Newspeak集团的拍卖会上。
“这就是你的‘世界’么?”我喃喃着,深深记下面前的画面。我的任务是将这一切以文字的形式记录下来,书的名字叫《布朗的世界》。
几位工作人员前来拍照,搬运尸体,我离开房间。我为自己的冷酷而惊讶,短短三个月,我竟已能平静面对一个人将刮刀插进脖子的死状。
这些日子里我见过太多死亡:因癌症病逝、勒颈、大量服食有毒颜料、杀死隔壁房间的自己之后自杀、从环的三楼一跃而下(那天我所在的位置不凑巧,脑浆子溅我一脸,腥的,有点咸。)...我们没有办法阻止这种行为,原本的布朗就有强烈的自我毁灭倾向,这是和他的天赋一起根植于基因深处的东西。
“但他不是自杀的。”我对赛璐璐说。我不是什么侦探,任何人都看得出来他不是自杀的。他的脖子上插着一把刮刀,但他的四肢却调换了位置,原本应该长着腿的地方变成了手,手变成腿。
环里没有别的锐器,凶手很可能是用刮刀生生把他的四肢挫下来的,满地的肉沫子也验证了这一点。“太疯狂了,想象一下用削铅笔的小刀分尸吧,说不定还弄断了好几把。”我对赛璐璐说。
“好可怕。”AI模拟着人类的语气,“但不如前天那个。”
我实在不愿意想起前天的死者,129号布朗。他像条爬行动物蜷成一团,脊椎被一节节抽出,铺在旁边的地上,摆成蝎子的形状。很可怕,但我不是侦探,我只有记录的权力。
不一会儿,几位身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员进入房间,沉默地打扫现场。我抬头看向天花板上的监控探头,“环”里到处都是这种东西,他们一定知道凶手是谁,但他们显然不在乎。自杀也好,他杀也罢,克隆布朗们只是绘画工具而已,你家的菜刀把案板砸坏,难道需要向它问罪吗?
他们只要那副画。
离开环之前,我忽然很想见见666号。在我认识的布朗中,他是活得最久的,他还在画。
*
三个月前。
轨道出租车在Newspeak大厦面前的站台停下,它离开时掀起一阵气流,伴随着电流的呼啸。我抬头注视面前的建筑,深深呼吸。站在这栋二十二世纪屈指可数的摩天大楼面前,我渺小得像一只蚂蚁。
今天我西装革履地走进Newspeak集团大厦,可就在半年前,我还是个穷困潦倒的小说家。一切都从那场比赛开始,那是我的人生第一次涂抹高光。
“故事大爆炸”大赛,业界巨头Newspeak举办的真人秀节目。一百零八人参赛,通过数轮的比稿和其它形式的竞赛,以全民公选的投票方式选出八位签约小说家。我不得不承认这场比赛不是那么的公正,在一切都可视化的今天,颜值也成为小说家的加分项,或许我应该庆幸,父母给了我一张不算难看的脸。
我从拜访通道走进大厦,在电子柜台扫描过手腕中的电子芯片之后,大脑中的人机交流模块向耳蜗发送甜美的女声:“欢迎来到Newspeak,希望这趟为期两个月的旅程能成为你美好的记忆。”
穿过电子柜台,我被大厅中央的景物吸引了注意。这是结合了古典艺术和现代科技的产物,全息影像让你分不清哪里是真,哪里是假。据说拿破仑曾赠予约瑟芬一千座喷泉,但我相信没有一座能和我面前这座媲美,扎着双马尾的全息少女在假山的顶端起舞,电子音乐在水流中荡漾。我睁大眼睛,赛璐璐。
全息偶像赛璐璐,二十二世纪流行文化的金字塔顶,万众拥戴的虚拟偶像。
我在喷泉前驻足良久。“谢谢你喜欢我的舞蹈。”脑子中的声音再度响起,这次她的语气里多了些调皮。“等等,你是...赛璐璐?”我咽了口唾沫,忽然发现少女的裙摆上有一行微小的汉字:2125-2150,著作权归属于Newspeak文娱公司。
“是的。”赛璐璐说,“这六个月中,我将成为你在Newspeak集团的导览。”
幸福的眩晕感,我的脑子里住着赛璐璐。尽管我知道,那只是个AI。
电梯无声爬行,墙壁上的屏幕中播放着Newspeak公司的宣传片。影像的开端是两个在苹果园中奔跑的野人,亚当和夏娃。从起源时代到耶稣诞生开始,长城、巴比伦花园和金字塔在画面中一闪而过,解说颇具魄力的嗓音讲述着人类历史的进程。
忽然,画面熄灭了。屏幕的背光一明一暗,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画面再度亮起,屏幕上显示的是一对缓慢旋转的双螺旋结构:“基因工程学在二十一世纪末取得重大突破以后,有史以来第一次,人类掌握了自己的过去,现在,以及未来。在不断的进取当中,Newspeak成为第二次文艺复兴洪流的主力。”
“现在,我们拥有梵高、毕加索、莎士比亚、阿西莫夫、鲍勃.迪伦...超过一千位艺术家的基因序列版权。Newspeak!”男声在这里加重语气,“让伟大成为永恒,让永恒再进一步!”
电梯门打开的同时,影像中止。
在大赛中获奖之后,我得以与Newspeak集团签订创作合约。作为创作者,我负责记录“第二次文艺复兴”的一部分,而在踏入这座大楼之前,我已经写好了它的开头:
“你是否曾因《红楼梦》缺失的后四十回扼腕?你是否也想将舒伯特的《未完成交响曲》完整听完?你是否好奇罗丹的《地狱之门》会是怎样的奇迹?不够...这远远不够。再疯狂一点吧!想想关公与秦琼之战,李白与杜甫的重逢...在这个伟大的时代,一切皆有可能!”
这事其实并不像阴谋论者想的那样肮脏,除了从坟墓中掘尸之外,他们有更聪明的办法。人的基因就像一座不断更新的图书馆,每个人的血液里都流淌着先祖的基因,通过基因回溯技术,可以从每一个后代的身体中提炼出先祖的基因序列。
放在过去可能很难想象吧,他们用快餐店的白羽鸡克隆出了霸王龙。
而用技术复活曾照亮人类历史星空的那些人,让九百九十九个布朗在同一个命题下相互竞争,让莎士比亚超越莎士比亚,就是第二次文艺复兴。
*
666, 撒旦的数字。走入画室之前,我的脑子里冒出这个奇怪的想法。
房间不算大,但层高极高,目测至少十米。地面和墙壁都涂着洁白的树脂,一面大到像是某种宗教绘画的画架矗立在房间中央,上面盖着一块灰色的幕布。
布朗回头看了一眼,将画笔搁在腰间的工具带中,从脚手架上爬下。我看过布朗的自画像,也看过他的照片,但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布朗本人,他的颧骨很高,两颊深陷,这让他的眼睛显得更加有神。他的眼神锋利尖锐,只是被他看了一眼,我便不再和他对视。
“你好。”我走上前,伸出手,“我是第二次文艺复兴计划的撰稿人,我叫吴仕霖。”我的手停在半空中,这个一次性用品有着和那位布朗一样的古怪心气。他不打算和我握手。
我将出师不利的右手在裤缝上搓了搓,把话题转向他背后的画架:“那是你的‘世界’?好大的画。”
“坐吗?”他自顾自地在地板上坐下,这里似乎没有凳子,我也只好跟着他一起坐下。他眉头紧皱,用力搓着虎口处的一处红色染渍,对我说:“六米高,十米长的画幅,我怕装不下一个世界。”
他究竟在画什么?难不成他真的要把地球装进画框?我不禁对这个问题好奇起来。我又看向他背后的幕布,我进门的时候,他用夹子夹起一小块幕布,只在那一角上绘画。他不愿意让别人看见这副画吗?
“你听说过布朗吗?”666号回头问我。这个荒谬的问题放在此情此景下,竟显得合理起来。他说:“我只知道他是个画家,却不了解他的生平,他们没有告诉过我。”
“他们没有告诉你布朗的事?”
“我从培养皿中出来之后,花了一年时间学会绘画的基础技巧,然后就被塞进了这个盒子里。”看见我震惊的表情,他摇摇头,“那很简单,我就像一座火山,画技是火山底下的岩浆,我只是让它自然地流淌出来。”
这也不能怪Newspeak,克隆人的寿命太短,只争朝夕。我说:“对我的父辈来说,布朗是他们那个时代最伟大的画家。”
他抿嘴,似乎有些得意,但他的快乐消逝得很快,“我想,他有着一整个世界。”
“嗯,他旅居世界各地。曾经有十年,他没有动过笔,只因为他爱上了高尔夫,立志成为职业高尔夫球员。”为了写这本书,我搜罗过布朗的资料,对这些事情熟稔于心,“他前后娶过五任妻子,给每个妻子都留下数十副画作,但他没有小孩,一个都没有。他喝醉酒的时候会痛骂评论家,也骂自己,他憎恨一切,时常陷入虚无主义的深渊。”
我从布朗的前半生讲到他的死亡,用双管猎枪轰杀自己的桥段让666号呼吸加速,他为死亡而亢奋。他如痴如醉地聆听着我地讲述,不知道过了多久,像是二十分钟,又像是过了一个小时,室内响起刺耳的铃声。
“这是什么?”铃声消散后,我松开捂住耳朵的双手。他站起身,双手插入裤兜,“你不知道吗?这是提醒铃。我们的画室里装有监控,休息超过半个小时,它就会提醒我们继续工作。”
“如果置之不理呢?”我提出愚蠢的问题。
“会有人进来。”他的身体颤抖起来,像是想起了什么痛苦的回忆,“如果你一直画不出来,他们会将你回收,换一个布朗继续画。”他补充道,“这里不缺画家。”
我不愿意问他什么是“回收”,那一定不是好事情。
我离开画室,666号的巨型画架和那块灰色的幕布萦绕在我的脑子里。我希望它会成为最终的《世界》,只有这样我才能看到它的全貌。在这场竞赛中,世人只能看到一副画,其余的作品会被销毁。物以稀为贵。
*
VA11是我和乔里常去的酒吧,和我们的居所一样,位处这座巨型城市的地下。城市太拥挤,有人活在上面,就应该有人活在下面。我们把这些逆向生长的大楼称作拱笋,一种倒生植物。
我走进VA11,隔壁大楼上的佛陀影像向我合什微笑,无论你从哪个角度去看它,这些宗教投影都面对着你,就像蒙娜丽莎。
乔里点了一杯脏啤酒,独自坐在吧台上,他还穿着那身藏蓝色工服,我在他身边坐下,他的身上散发着鸡肉的腥味。“一杯脏啤酒。”我向酒保要来最便宜的酒精饮料。
据说这种啤酒是啤酒粉勾兑出来的,但谁又在乎呢。
“这种酒已经配不上你了。”他笑着说。这句话我似乎曾在哪里听到过,我看向左手边的飞镖墙,一只彩尾飞镖正中靶心。我想起那天的事情。
“这种酒已经配不上你了。”乔里说,他向我推来一杯马天尼,上流社会喝的东西。“我请客。”他说。
“你也是。”我向酒保说,“再来一杯,这里有两位小说家。”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这时我已入围“故事大爆炸”的八强,不论最后的排名如何,我都能得到一份签约合同。
让我来猜,第一名会是乔里。他在上一场比赛中写的那篇《一丝不挂》折服了在场的所有人。不过我并不嫉妒他,赛道上总有一骑绝尘的角色,我能跟在这种人后面,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酒保摇晃着调酒杯,转瞬间,一杯新鲜的马天尼放在了乔里面前。出人意料的是,他将那杯酒推向我,端起手中的脏啤酒:“你再来一杯吧。”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他紧接着说:“我打算退赛。”
“为什么?你疯了?”
“你看过那份合同吗?”
我看过那份合同,没什么特别的,和这个时代所有的委托创作合同一样。全版权,基因版权,署名权,以及丰厚的回报。我大声说,“合同有什么不对吗?”
“我的确动摇过,但仔细想想,还是不愿意出售自己的一生。”乔里说,“一想到死后有可能被他们克隆,我就觉得自己好像二十世纪的那头羊。”
他说的是多利,基因工程的里程碑,人类第一次成功克隆的生物。我感觉有些口渴,酒吧里萦绕的电子氛围乐也变得刺耳起来,“这不是很正常吗?难道你见过别的合同?”
在媒体业,Newspeak公司掌握着百分之七十的市场份额和渠道。当然还有另外百分之三十,它由另外一家巨头掌控。两家公司开的条件互有优劣,但上述的条件是他们的共通条款。
自打出生以来,我从未见过其它合同,小说家的作品被冠上全息偶像的署名,全息偶像被冠上Newspeak的版权条款,几乎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乔里想拥有自己的作品版权?他在做梦吗?
“没有。”他说,“但是我觉得这不应该。就算不能让别人看到,在家也能写小说嘛。二十世纪的阿西莫夫,独自在家写了十年,没人看过他的东西。”
又是二十世纪。二十世纪的流行文化会成为我们时代影响力巨大的亚文化之一,也许阿西莫夫们自己都想不到。他们克隆了阿西莫夫吗?应该也快了吧。
“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就这样放弃了?”我还是无法接受他的说法。即使我知道他是个天马行空的人,也没想过他能做出这种决断。他放弃了自己的梦想,在最接近它的那一刻。
“不干了。”他说,“文学就像一场梦,是时候醒来了。”
在我把自己从思绪中抽出来之前,已经喝了六杯脏啤酒。乔里也闷头在喝酒,我伸手搭住他的肩膀,“那个地方遍地都是变态,自杀狂和杀人狂。如果你也能看到我所看到的画面,你会写出一本好小说。”
保密条例不适用于喝完六杯脏啤酒后的我。
“想想都可怕,九百九十九个布朗一起做着布朗运动。”乔里的话把我逗笑了,他给我递来一杯水,“你喝多了。”
“没有。”我推开杯子,跟随着音乐的节奏举起手臂,今夜我是深海巨怪和宇宙之王。“昨天,540号布朗被人勒死了,用他自己的臭袜子。你敢相信吗?所有的死者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没有任何反抗,就像是享受着死亡一样。”
540号布朗,他画了一副平庸的向日葵,舌头因窒息而伸得老长,嘴角抿着微妙的弧度。他在笑。这令我恶心,我不知道怎么将这种画面生动地描写出来,我看向乔里,“如果是你的话,一定可以写出来吧?”
已经三个月了,原计划五百页的书,我只写了一个开头。杜甫和李白,秦琼与关公,我贫乏的大脑只能想到这些东西。不能怪我,这是我从广告中了解的第二次文艺复兴,广告中只有激昂澎湃的配乐,一尘不染的工作室,没人提及监禁,变态,自杀和谋杀。
“你应该相信你自己,你是故事大爆炸的三甲。”他说。
“去它的故事大爆炸,这名字还能再蠢一点吗?”我的吐字开始变得囫囵不清,“你呢?你的那本书写好了没。”
“最后三分之一。”说到作品的时候,他终于亢奋起来,“那是很厉害的东西,真的。二十世纪的武侠,二十二世纪的科幻。”他双手抱圆,模拟爆炸音:“砰!”
大爆炸。
*
第五个月,还剩下一百三十七位布朗。大多数布朗死于疾病,一百多位布朗自杀身亡,还有三十五个,被另一个自己残忍地杀死。
我是多么地羡慕乔里,他辞去罐头厂的工作,向我借了一笔钱,独自居家写作。他说他每天都有一百个点子,时间和精力跟不上大脑——我推开666号画室的门。
这并非无意识的行为,我有种敏锐的直觉,666号和别人不一样,他或许真的可以完成《世界》。我走进画室,他站在画框的左下角,和往常一样,他飞速摘下幕布上的夹子。我只看见一抹鲜红。
“你最近来得很勤。”他将刮刀随手搁在颜料架上,我观察着他。和上次相比,他又瘦了一些,看起来有些精神萎靡。环中的医疗记录显示,他胰腺中的肿瘤正在以难以置信的速度生长,至多两个月,它将把他摧毁。
“我隔壁那位。”他指向墙壁,“下半身肿胀,皮肤像树皮一样粗糙,像是长在地板上的一棵树。怪病。”
“你还是不愿意给我看看那副画吗?”我将话题转向油画,“不管你画的是什么,我问过医生,你的身体状况不算乐观。”
“我会完成它。”他眉头一蹙,然后很快松开,他捂住腹部,似乎有些痛苦,“如果这里只会诞生一副画,画出他的人只能是我。”
“那个布朗也说过类似的话。”我笑了,“‘如果只有一个人可以站在时代的顶端,那个人只会是我。’”我说,“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十七岁。”
“你的书写到哪里了?”
“谋杀和碎尸,读者会喜欢看的东西。”我说,“这件事不能全由我决定,Newspeak定期为我制定市场方向,我只能在他们划出的限界内起舞。”
“这样说的话,我比你幸运一些,至少我还可以画自己想画的东西。”
“你有没有想过,那个杀人狂是谁?”
“为什么你笃定他是一个人?”他转头看我,我避开他的眼神,“你知道,一切行为皆由基因决定。这里有杀人狂,每个人都有着同样的基因,那每个人都可能是杀人狂。”他缓慢地说出最后一句话:“这是一场混乱的杀戮。”
“你也是其中之一么?”我问他。
他没有回答,我起身离开画室。门缝合拢之前,我对他说:“记得锁门。”
*
我从未去过乔里的家。
如果地下世界可以被称作贫民窟,那这里就是贫民窟中的贫民窟。错落的钢筋棚户像畸形的肿瘤一样蔓延生长,拥挤的通道上满是行色匆匆的可疑分子,一顿晚餐就能买到的女孩们站在露台上吆喝生意,沉醉于致幻剂的毒虫们在角落中苟延残喘——我们时代最有天赋的年轻人,“故事大爆炸”的无冕之王,住在这样的地方。
他选择将生命中的最后一条讯息发给我:“看看我的书。如果可以卖钱的话,请帮我把稿费寄给我的父母,他们是罐头厂的退休工人,地址是...”
我在想什么呢,竟然真的相信了他那一套自娱自乐的理论,小说写出来就是要给人看的,没有人能克制这种欲望。
我们相处的大多数时候聊的都是写作,他就像一条狗,文学就是他的飞盘。我甚至愚蠢到从未意识到他想要寻死。是啊,他也是个正常人,正常人的心里都有一把刀,刀刃被磨损殆尽的时候,每个人都会想到死亡。
但他留下了一本书。
我该怎样面对他的尸体呢?抱着他大哭一通吗?我想他不会为此感到宽慰。所以,我跨过他的尸体。
他倒在地上,身躯占据这个单间面积的五分之一,五分之二属于床,五分之二属于书桌,这就是他的世界。我走到书桌前,上面躺着一叠稿纸,他至今还在使用古老的写作方式。低效,浪漫。
《在奥尔伯特星云我们坐下来哭泣》——我翻开第一页。
当我合上最后一页的时候,室内已亮起昏暗的节能灯。这个发生在奥尔伯特星云的武侠故事看起来很二十世纪,他讲英雄,少年,理想,和理想的消亡。
在我阅读的同时,视网膜深处的机械也捕捉着我眼中的画面。我将它们整理成电子版本,对赛璐璐说:“发给Newspeak。”
这个时代没有编辑,他们使用的是AI审稿。链接大数据的人工智能冷酷且高效,大概一个小时,我刚回到自己的居所,便收到了赛璐璐的回复:“审稿的结果是S级。”
最高的稿件等级,他配得上。赛璐璐接着说:“现在接入Newspeak工作人员的通讯频道,他们希望和你商讨接下来的合作。”我说好的,几秒钟后,一个沉稳的男声响起了。
“你好,我是Newspeak文娱的运营人员。你应该已经知道了,你刚才提交的长篇小说在我们的审稿环节中被评级为S。”他不是AI,但他的语气比AI冰冷一些。
“嗯,我需要补充一下,这是我朋友的小说,不是我的。”我接着说,“但他已经过世了,他将全部版权转让给我。”说着,我将乔里提前发给我的转让书发给对方。
“我们了解,是乔里吧。”我震惊,他们竟然连这件事都知道。“我们很希望得到这本书的版权。”
“我会将收入捐赠给他的家人...”他打断我的话,似乎对这些细节不感兴趣,“是这样的,我们的合同后续会发到给你。但有件事我想和你提前说清楚,乔里已经死了,他没有运营价值。”
“你的意思是?”
“我们会妥善地利用好署名权。”
或许他们又要将署名交给某位新推出的偶像吧,我无奈地摇摇头,“明白。”
他的下一句话让我大吃一惊:“我们希望能署你的名字。”
“为什么?”
“你是公司现在主推的作家,我们希望用这本书为你造势。放心,这件事对你只会有好处。”他说,“我们计算过这本书的流量价值,它能让你一跃成为国内顶级的流行作家。”
他提到的前景让我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加速,如果我能拥有这本书的署名权,那等同于霸占了乔里的天赋,我能轻松地击败所有人——但乔里,躺在殡仪馆待焚区的那个人,他又会怎么想呢?
或许这也是他的愿望,我这样告诉自己。他希望他的父母得到一笔能让他们安享晚年的资金,只有我能帮他做到...我会将这笔钱交给他们的。在我思考的同时,男人也不再说话,我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恶魔已向浮士德交出条件。
我在说服自己吗?我忽然回过神来,我这是在说服自己,霸占好友的心血吗?我的胃袋翻腾着,额头上冒出阵阵冷汗,我竟然想要在他的作品上署名,我竟然动心了。这就是我吗?一个无能的,卑劣的,不择手段的朋友。
“你可以考虑,我们给你一个月时间。”男人结束通讯。
*
“九百九十九个布朗,两百个日夜,上个世纪的遗憾被今天的我们弥补,我们终于得到了,《布朗的世界》!”坐在书桌前,我观看着墙壁上播放的影像。他们给我发了一张邀请券,但我没有去。
在男人说出条件的那一刻,我的灵感,我的语感,我全部的一切都被收走。我一个字都写不出来,满脑子都是那本《在奥尔伯特星云我们坐下来哭泣》。这段时间我在家中枯坐,和自己搏斗。
乔里死了,他留给我一座无法跨越的天堑。
主持人讲完计划的始末,结束他的演说。屏幕上的礼堂中响起轰动的掌声,然后是一片静默。在静默中,那副画被推上舞台。
我站起来。六米高,十米长,灰色的幕布,那是666号的画。我没有猜错,他坚持到最后了,《世界》属于他。
“这是布朗和自己的拼杀,他真正的巅峰之作。我们邀请了十余位当代顶尖的画家,所有人都被这副画震慑住了。有人说,这是一副有生命的画,它在那里,就是一个完整的世界。”主持人滔滔不绝地说着,令人厌烦。
那会是怎样的世界呢?这是终极的悬念,令我牵肠挂肚两百天的谜题,我迫不及待了,我要看见它。
灯光熄灭,灯光照亮。
不讲道理。巨大画幅的三分之一,由一轮滚滚烈日占据,它太大也太热了,隔着荧幕我都能感觉到那种热度。他用血液的颜色去绘制太阳,太阳霸占整座天空。
而在那轮血日之下,是将刮刀插入脖颈,四肢错乱拼接的布朗;被抽出脊柱,蜷缩成一条爬行动物的布朗;被开膛破腹的布朗;摔成一地烂泥的布朗...九百九十九个死去的布朗摞在一起,尸山血海。
我明白了,这就是他的《世界》。就像二十一世纪末的那位主人所说,《世界》是他一生的全部体验。在666号布朗短暂的人生中,他将全部的光和热都提炼了出来,融进这幅画中。
我关闭影像,我的缪斯揭开了她的面纱,我知道自己该写什么了。
...
“吴仕霖您好,您已完成Newspeak文娱公司(即甲方)委托您创作的作品《布朗的世界》(以下简述为“该作品”)。在此,需要和您(即乙方)重新确认以下合同细则。”赛璐璐的声音将我从完稿后的余韵中唤醒,全能的虚拟偶像。
“1.甲方是您的委托人,《布朗的世界》是...”
...
“14.甲方无限期拥有该作品的改编权、汇编权、著作权、署名权。作为委托创作人,您享有该作品扣除平台付出成本后收入的百分之三十。”
“乙方死亡后,甲方享有乙方作为自然人所拥有的基因序列版权,并且拥有在任何形式下使用该序列的权利。包括并不仅限于:克隆并用以试验、克隆并用以战争、一切形式的出租及出售...”
“请问您是否同意?如果同意,请回答‘确认’。”
“我的《布朗的世界》,是不逊色于《在奥尔伯特星云我们坐下来哭泣》的作品。”我对赛璐璐说,“我写出来了。”
“恭喜您。”
“嗯,我不愿意。”
说完这句话后,我摇头,自嘲地笑起来。没可能,我早已签署过这份合同。我将我的过去,现在以及未来卖给了他们,只为换取成为小说家的机会,以及刨除成本后百分之三十的利润。
我打开书桌的抽屉。我从未对乔里说过,尽管天赋有限,我也崇拜着海明威和三岛由纪夫。我什么都不能做了,但我还有一把两个世纪前的双管猎枪。
我躺在地板上,有些凉。我将脑袋倚在墙上,弓起双腿,将枪柄抵住膝盖,枪口对准口腔。我张开嘴,含住美和暴烈,两者和血液的味道相同,一股发甜的铁腥气。
至少我可以轰掉自己的脑袋。
在他们将我从地狱召回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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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jaxigic 发表于 2020-7-4 10:09:32 | 显示全部楼层
  如果可以穿越,我当然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谈最野的对象,做最飒的秀秀!


《瞎穿之绝对危机》


  睁眼的一瞬,我看到了黑暗中的第一束光。那光斑逐渐扩大,我的眼睛也完全睁开了。奶奶的,这是哪里!我瞬间清醒过来,觉得这是有人恨极了我,想要用几万瓦的镁光灯弄瞎我!


  双眼干涩难忍,我条件反射般闭了眼睛,觉得周围热得快要融化了,就连嗓子也处于冒烟的边缘,好渴!


  我勉强把眼睛扒开一条缝看着身下,好像是一片水洼,我的屁股落在里面,裤子吸饱了残留的最后一点水。


  啊啊啊啊啊啊———这到底是哪里啊!说好的穿越怎么搞成这样!


  “秀秀我终于找到你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带着急切和喘息。


  紧接着,我的头上出现了一大片阴影,帮我挡去了那些刺目的光,可周围热度还在不断攀升。


  “喝点水吧——”


  一个虚影在我面前蹲下,递过来一只快要干瘪的皮水袋,我渴得头昏眼花,一把夺过来就往嘴巴里倒。


  “你慢点喝,这是最后的水了。”那个声音又细又嫩,令我的焦虑也缓解不少。


  我放下水袋擦擦嘴巴,这才看清眼前人。这打伞的的确是个男人,看起来跟我年龄差不多,甚至还要小一些,长的五官俊美,身材端正,只是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充满了担忧。他身上的衣服七零八落,露出好几片小麦色的皮肤来,甚至连根根分明的黑头发也像被除草机从脑袋上平整地轧过,成了一个倒着的梯形。


  我不动声色看了看自己的着装,惊了一惊。这是穿越到未来了?虽然被不知名的白色布料包裹的严实,却看得出这是现代装。


  “弟弟,这是哪儿?我们这是要去干什么?”入眼处,皆是金灿灿一片,连个鬼影子也不见。难道我们是来寻宝的?


  “你忘了我们是来找出路的,结果出路没找到,我们先迷路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出路?我皱着眉苦苦思索着,没有一点印象。况且,找出路什么装备都不带的吗?连辆车也没有?


  四周金茫茫一片,我们俩如同置身沙漠的蚂蚁般渺小,无助。


  猛然,“呲拉”一声,我还没反应过来,突然被他扑倒,向着一旁滚下去。


  我惊恐地看着下面见不到底的沙海,张大嘴巴忘了说话,成功吃了满口沙子。


  “呸呸呸——”


  “咳咳咳——”


  刚才那把伞被什么平整地削了顶部,已经废了,它快速向我们滚过来,甚至越过了我们的身体,更快地滚入了深不见底的沙海中,马上被淹没了。


  我这才看清,刚才待过的地方出现一张巨大的光网切割机,无边无际地向我们压过来,简直令人窒息。看样子弟弟的发型得缘于此。


  太阳高挂空中,惨淡得像一个耗尽电量的白灯泡,有些瘆人。


  这位弟弟的头紧紧埋在我胸前,死命抱着我的腰不肯撒手,大有同生共死的架势。


  我心中咆哮着:让我死吧!


  死是不可能死的,毕竟我有主角光环,但显然那位弟弟没这么幸运,他死了,他宁肯被我活活闷气也不肯让沙子污染他的脸。


  头晕目眩的我躺了好久才悠悠转醒。我扒开他温热的尸体,勉强坐起来,周围黢黑一片,虽然也热,却比刚才舒爽多了。右边斜前方有一个洞口,透出隐隐光亮。


  屁股上的水已经半干了,那里又潮又热。


  我望着洞口,心底小小兴奋着,双手撑地爬起来,抬脚便走,却忽然被什么抓住了脚腕。


  “秀……秀秀……”


  那小子居然还活着?


  “你都活着,我可不能死在你前面。”他虚弱地发出声:“快扶我起来。”


  我照做了,可脑子里还是盘旋着一个大大的问号。


  我们小心翼翼地朝着洞口挪过去,却到了另一个明亮的地洞里。准确来说,这是一处人造的地下房屋。


  屋子虽然简陋,年久失修,屋顶四处透漏的光线洒在床上,温馨又惬意。


  “秀秀,你看那里。”这便宜弟弟指着床头一个皮箱开口。


  “这里像是有人住着,我们不好动人家东西。”我拍掉便宜弟弟的狗爪子,注意到了那边旧桌子上的茶具。


  我舔舔干裂的嘴唇,回头望了眼他,慢慢走过去。


  茶壶里不知装的哪里的泉水,甘冽凉爽,我只觉得痛快。


  “你要喝吗?”我分明听到了他咽唾沫的声响,转身问道。他见我没事,自然乐意。


  趁此功夫,我把房屋里外找了个遍,可除了房间内,其他的地方根本不像有人出没的样子。


  原来这个便宜弟弟名叫小光,打从记事以来便是我的小跟班。可我对从前的事毫无记忆,甚至现在的年月都不清楚。


  “秀秀,我饿。”小光喝了水又捧着平坦的肚子给我看。


  其实我也饿。


  不对,这孩子怎么感觉跟刚才不太一样?可我又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


  无奈,我们只得打开了屋内唯一能藏东西的皮箱,接着我倒吸一口冷气。


  这……这不是我们刚才丢掉的水袋吗?而且里面鼓鼓囊囊装满了水。水袋下还放着一套衣服,从颜色来看,正是小光身上穿的那套。


  箱子不大,放的东西倒是不少,还有一些速食罐头,最底下放了一本老旧泛黄的记事本。


  记事本里除了最后两页还保留完好,前面的几十页都被撕掉了。


  小光好奇地凑过来,读出了倒数第二页上的内容。


  “2900年12月29日,天气依旧是晴。”


  2900年?看样子,这本子怎么也放了几十年了,它的主人是不是还活着也未可知。


  “太阳的光能源快要枯竭了,变成白矮星只是时间问题。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其他同类了。”


  我接着向下读:“听儿子说地表上的水和植物不多了,动物更是早就不见了踪影,看来我也活不了几天了。”


  我头皮发紧,小光也是一脸不可思议,我们对视一眼接着往下看。


  “2900年12月30日,晴。所剩无几的人类全都迁移到了火星,儿子今天也走了。他临行前告诉我,他在即将同行的人类中找到了一个白人女朋友,让我放心。唉!他们筹备这么久,总算是成功了,我也能安心了。”


  不知为什么,我的脚底下开始飕飕地冒着冷气。


  这一页的背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出路”两个大字。


  那我和小光两个人又是哪里冒出来的?而且看样子,整个地球已经荒漠化了。


  “秀秀,你看那里!”小光看起来有二十岁,举止言行却像两岁,我有些恨铁不成钢。


  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却是窗口。窗口的上方不远处,竟然有一棵好大的绿树。


  “换衣服!”我一边收拾吃的喝的,一边把那套衣服塞给他,等会万一碰到人,他身上的衣服还不被人笑话?


  他懵懵懂懂换了衣服被我拉出门外,问道:“我们干什么去?”


  “干什么?找出路啊!”我乐观地笑道,顺手拿了靠在门后的一把黑伞。


  门口是石头铺路,倒也干净,我们利索地爬到地面,那张光网依然铺在空中,虎视眈眈。


  刚才明明看到一棵树,现在却不见了。


  “看!那里有绿洲!”小光指着远处高兴起来。


  我也看到了,撑着伞,我们两个踩着沙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绿洲走去。


  天还是很热,我们饿了就吃,渴了就喝,不知走了多久,日头依旧高高的,不肯落下。


  眼看吃的喝的见了底,绿洲也快到了。


  头顶那张网有隐隐下落的趋势。


  “到了!到了!”小光高举双臂挥舞着干瘪的水袋欢呼着,撇下我向前跑去。


  那绿洲忽然不见,跑到了更远处。


  “小心!”我一急,连忙去追他,脚下不慎踩了空,滚向沙坡下面……


  睁眼的一瞬,我看到了黑暗中的第一束光。那光斑逐渐扩大,我的眼睛也完全睁开了。奶奶的,这是哪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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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ut0Mansmant 发表于 2020-7-4 10:10:13 | 显示全部楼层
穿成灰姑娘的继姐 -- 在童话故事里风生水起。
(待更新)
1

在整理旧书的时候,我看到了小时候最爱看的那本灰姑娘。
摸着陈旧的书页,我又看了一遍这个故事。
唉,灰姑娘的两个继姐好坏啊,结局也挺惨的。原来善恶有报是小孩子最早学会的真理啊。如果我是继姐,绝对不把自己作死。
可是,我也就是这么想想啊,老天,你让我真的穿到故事里是怎么回事?
我,王大力,21世纪理工科大学生,现在是灰姑娘童话故事里的恶毒继姐露娜,对,就是将来会把自己作死的那个。
”露娜,你愣什么神呢?该你上台向王子行礼了!”感觉胳膊被人狠狠地拽了一下,我稍稍回神,拽了拽自己的骚粉色蓬蓬裙,装模作样的上了台阶。
千万,要给王子留个好印象。
”民女露娜,见过王子殿下~”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原主声音好嗲啊,这一句话说出来,能把人肉麻死,王子可是最讨厌这种矫揉造作的姑娘了。
我偷偷的瞥了王子一眼,心中千万遍祈祷,千万别生气,千万别生气。
正巧,碰上了一双含笑的眼眸,配着英俊无比的帅脸。
呼,原来心脏一万点暴击是这个感觉。
”露娜小姐,你好。”王子的声音温柔又好听。
好像,,,没生气?
紧绷的脸微微松了一下,我迅速转身,准备逃离王子身边喘口热乎气。
然鹅,身子转了,脚没跟上。于是乎,我在一片出人意料又情理之中的表情里,被高跟鞋崴了脚,脸朝下向着地板砸去。
在那一瞬间,我内心竟然有该死的期待觉得会有人来扶我,不是王子,来个侍卫也可啊。
”啪--”在众目睽睽和小声议论的声音中,我成功的摔了个狗啃泥。
害,谁让咱不是女主呢。
我咬着牙迅速爬起来,忍着痛轻轻理了理裙子。保持优雅的再次朝王子行礼,
”抱歉,民女失态了。”我一直低着头,生怕眼里的泪花被人看到。
这鞋跟至少五厘米,tm,太痛了!
“没关系,露娜小姐,去请医生看一下吧。”温柔的声音再次响起,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耳朵出了问题,竟然听出了一丝急切。
呵,我果然摔傻了。
2

稍微晃了晃脑袋,我尽量撑出一幅啥事都没发生的样子回到了台下。
【宝宝心里苦,宝宝不哭】
这是为王子选妃而举办的舞会,各家贵族小姐都要上台和王子打个照面,舞会才能正式开始。那个时候我就能溜了。
看着那垂到地上的名单,脚上传来的痛感让我有点担心自己能不能撑到舞会开始。
【咬牙,坚持!王大力你是最棒的!不能辜负爹妈给起的名儿不是】
终于,最后一位小姐下台了,我满怀感激的望向她。
【姐妹,我等的就是你啊~ 感谢感谢】
正巧,她也朝我这边看来,嘴角微翘,眼神充满不屑和轻蔑。然后我们就这么四眼相对的僵持到她走到我身边。
美妙的音乐响起,舞会开始了。
“哟~ 这不是我们的露娜小姐么,平时多么趾高气昂啊,今天怎么如此狼狈呢~”那位盯着我的红裙子小姐开口了,婉转的声音夹杂着轻快的音乐,可是我听着还是很刺耳。
【看来继姐平时确实挺傲慢的哈,格林先生诚不欺我。可是冷嘲热讽,落井下石更不对吧这位小姐】
“呵呵,这位小姐... ”
"可不是嘛,自以为假装摔倒就能和王子发生点什么,结果呢?哈哈哈,真是可笑。"
我这边刚准备一番说理,那边一个黄裙子又过来凑热闹了。
“这位小姐,你这话就不对了吧...”
"就是啊,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王子也是一个普通男爵家的女儿能肖想的。"
好嘛,蓝裙子来了。三原色凑齐一台戏是吧。嘿,我这暴脾气---
“这位,红裙子小姐,做人呢,要厚道。这俗话说风水轮流转,你怎么不知道下一个狼狈的不是你呢?”
“两位黄蓝裙子小姐两句话离不开王子。怎么,看我勇敢追求心中所爱,自己却只能畏首畏尾,羡慕嫉妒恨了?”
“谁说我不能喜欢王子了?我的心被你们捏住了,还是被你锁住了?王子又帅又多金,我就喜欢,喜欢的不得了,气死你们,哼╭(╯^╰)╮”
我双手环胸,音调放高,忍痛踩直小高跟,凭借着身高俯视她们。
【加油王大力,气势不能输!自己说的话绝对符合继姐人设,不会被看出来的,嗯!】
看着眼前三原色小姐们脸气的逐渐变红,我心里那叫一个畅快。
嘿,说不出话来了吧,姐怼的就是你们╭(╯^╰)╮
“露娜小姐喜欢王子?”背后传来一个声音,经过本人双耳辨位,这人应该比我高不少。
嘿,又来一个搞事的。
“对啊,就喜欢,你 · 也 · 管 · 不 · 着!”
我脚疼,不方便直接转过去。于是就把头扭过去了,并且机智的抬头,准备来个激烈对视。
“我倒是没看出来,露娜小姐这么喜欢我。”温柔的声音带着一点点笑意。
放大的帅脸就这么倒映在我的目光里。
呵----- 这,,,这不王子吗?该死,耳朵怎么听的,男女的声音都分不出来了。
我瞬间瞪大眼睛,猛吸一口气,一把把头扭过来。
一股辣疼的感觉从脸颊蔓延到耳根。
恭喜大力,体验到了心脏十万点暴击的感受。
3

【完了完了,这下玩儿脱了,本来想着威风一把之后抓紧开溜的,怎么就被当场抓包了呢】
不得不说,我现在慌得一批,特别想找一个地缝钻进去。
就在我执着于找地缝的时候,一双锃亮的皮靴出现在眼前的地板上,
“露娜小姐,你的脚怎么样了?”
“啊,您说这个,民女已经…”
“咔----” 大厅的门被两侧的侍卫打开,引得众人纷纷向那边看去--
一个身穿湖蓝色水晶连衣裙的女孩走了进来。
她香肩半露,皮肤白皙。半张银色面具下,粉红饱满的嘴唇微微扬起。
月光如薄纱般笼罩在她身上,裙下露出的水晶鞋闪闪发光,整个人神秘而高贵。
周围喧闹的声音不约而同的消失了。轻快的舞曲,仿若化作一个个音符绕在面具女孩的身边,跟着她的脚步前进、跳动。
【不愧是变身后的灰姑娘,真是仙女下凡啊,好美~】
鬼使神差的,我转头瞄了一眼王子,发现他的目光也不出意外地落在灰姑娘的身上。
大厅的灯光将他的侧脸渲染的十分柔和,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又给他添了几分英气,也好美。
他俩还真是般配。我有些发苦的笑了笑。
【王大力!现在是你趁着大家注意力都被吸引,赶紧开溜的大好时机啊!愣着作甚!】我轻轻拍下大腿,恨铁不成钢的晃晃头,一步一步悄摸朝着角落挪去。
随着灰姑娘和王子手牵手走进舞池,喧闹声再次响起。
王·小透明·大力,成功溜出了大厅。
盛夏的风带着青草和不知名的花的香气,吹走了心中一些烦闷情绪。我一瘸一拐的走向门外的一个侍卫,用手指了指,“侍卫先生,您看,我脚崴了,也不能参加舞会了,能去那个小池塘边上坐一会儿吗?”
“小姐请自便。” 他微微点头。
我连声道谢之后脱下小高跟提在手里,小颠步走到池塘旁边的草地上坐下来。用袜子沾了冰凉的池水,准备冷敷处理我的脚伤。
“竟然青了这么一大块!这,看着也太吓人了…” 我轻轻地摸着自己的脚,眼框中泪珠转圈圈,厉害的大力愣是没让它流下来。
唉---
在软绵绵的草地上舒服的躺好之后,我开始思考自己的后半生… 阿不,思考自己的未来。
灰姑娘穿着水晶鞋,看来是仙女教母的故事版本 emm,最后继姐的结局好像是被流放了?总之没得生命危险,就是没钱没地位了。
emm 得想个法子赚钱。可是怎么挣钱呢… 有些迷茫...
微风吹过脸颊,温暖和煦。脚好像… 也没那么疼了。呼--- 真累啊… 那我就睡一小会儿吧,就一小会儿…
舞会的乐曲声依旧欢快,十二点的钟声响的猝不及防。
面具女孩迅速抽离自己的双手,和英俊的王子匆匆告别,“对不起,王子殿下,十二点了,我必须离开。”
“小姐,请你等一下--- ” 王子追了出去。
可面具女孩早就跑远了,等王子追到大厅门口的时候,等待他的只有一只水晶鞋,在月光下闪烁着迷人的光芒。
王子拿起那只鞋,掏出一把小刀,轻轻划了一下,仔细观察之后,嘴角噙着捉摸不透的笑意。
“阿诺斯,来看看这只鞋。”
“是!王子殿下。” 一个身穿墨蓝色军装的男子接过鞋子,掏出腰间的放大镜借着月光查看了一番,郑重开口,
“王子殿下,这是品质上好的白水晶。”
“不错。你对这位银面女孩,有什么看法?”
“白水晶是珍稀之物,并且我国并不曾出产水晶。能用得起白水晶做鞋…,属下斗胆猜测,这位小姐不是来自克洛克王国的贵女,就是来自本国数一数二的富商家庭。”
“克洛克王国… 他们的国王,可是一只老狐狸呢。” 王子摸了摸下巴,眼眸明亮,嘴角的笑意深了几分。
“阿诺斯,你去查一下这个银面女孩。“
“是,殿下!”
呵呵,王子的喉间溢出冷冷的笑意,
“神秘的银面女孩,你的这只鞋,可真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他刚准备转身回大厅,池塘边的一堆粉色东西吸引了他的目光。
“池塘边的是什么东西?” 他有些不悦的问门口的侍卫。
“回殿下,是一位舞会上的小姐,她的脚崴伤了,说是在那里休息一会。”
“哦?原来她在这里… 她怎么一动不动的?”
“回殿下,她… 好像,睡着了。”
“睡着了?睡了多久?”
“大概三个小时。殿下,是否要属下将她叫醒?”
“不必了,我去看看。”
“是,殿下!”
侍卫有点小激动,毕竟平时和王子说不上这么多话的。
## 4
王子像是想起了什么,朝着那个侍卫吩咐道,“各家小姐们都累了,你去让城堡外等候的马车都直接来大厅门口接各家的小姐吧,毕竟这里离大门口还是有段距离。”
“是,王子殿下!”
“卡森,你去宣布,今天的舞会结束了。替我感谢各位的到来。”
“遵命,我的王子殿下。”一个身穿黑白燕尾服的年轻男子领命进了大厅。
...
“舞会就这么结束了啊,还没和王子说句话呢,真是可惜。”卡西亚不甘心的撇撇嘴,顺手拉了拉边上的贵妇,朝着大厅门口走去。
“母亲,您说那个银色面具的女孩是什么来头,衣服鞋子那样华丽,舞姿更是比姐姐还要优美几分呢!”
“你还知道你姐姐啊,整个舞会我都没怎么见她。”凯瑟琳夫人责备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女儿,“希望露娜的脚不要伤的太严重,不然以后可怎么跳舞。”她轻叹一声。
“舞会开始的时候我看她和米娜姐姐她们好像在聊什么,后来王子也过去了。”
卡西亚顿了一下,“再后来我也没看见她,姐姐是不是提前回去了,她那么喜欢跳舞,脚伤了应该早就回家请医生了吧?”卡西亚理了理自己的裙摆,“母亲,我们也快回去吧,我都快饿死了,到家让灰姑娘... ”
她一抬头,目光就锁定了站在不远处的王子。
“王子殿下!”她低呼一声,“我得抓紧这个机会,免得被别人抢了去。”
“民女卡西亚,见过王子殿下~”
“你好,卡西亚小姐。”王子看着面前刚刚站稳的绿裙子女孩儿,似笑非笑的回礼。
“嗯... 那个... ”卡西亚一时紧张,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臣妇凯瑟琳,见过王子殿下。”略带低沉的声音响起,算是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您好,凯瑟琳夫人。”
“不知王子殿下是否见过小女露娜,听说她舞会刚开始的时候和您在一起。”凯瑟琳夫人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探究意味。
“您说的没错,舞会刚开始的时候,我确实见过露娜小姐。可在银面女孩出现之后,我也没见到她了。”王子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或许她提前回去了吧。”
“是这样啊,打扰王子殿下了。”
“您太客气了,凯瑟琳夫人。”
凯瑟琳夫人微微点头,拉着卡西亚行礼告别。
马车陆陆续续的集中在了大厅门口,各家小姐们纷纷朝着王子行礼,随后优雅的乘坐马车离开。
偌大的城堡,很快安静下来。
王子暗松一口气,抬脚朝着池塘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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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yimaabug 发表于 2020-7-4 10:10:58 | 显示全部楼层
一个偶然的机会,霍言得到一副古怪的眼镜,看到了另一个世界,并卷入其中,从此……
………………………………………………………………
  “言儿,芷霜离开有五年了吧。”母亲轻轻说道。
  “嗯。”霍言答应一声,又接着说道:“娘,你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个?”
  “五年了。”余母长叹一声,“今年你都三十六了,言儿你就打算这样一直过下去啊。”
  “娘,你怎么又说这个?我现在实在是忙,那么大一个娱乐城需要我打理,我哪来的空余时间考虑这个啊,再说现在这样不是挺好吗?每天我都能陪你。”
  “唉。”余母长叹一声没有说话,自己的儿子自己最了解,再劝也是没用的。
  躺在床上的霍言翻来覆去睡不着,母亲的话勾起他的思绪。“芷霜,你在另一个世界还好吧,这么些年我一个人都习惯了。”霍言暗念一声,坐起身来。发了一会儿呆,霍言打开灯,穿上衣服。母亲已经睡熟了,霍言轻悄悄地出门,发动汽车,向娱乐城而去。这五年来,每次夜晚睡不着的时候,霍言都会瞒着母亲回到娱乐城喝上几杯,把该忘记的,不该忘记的,全部暂时性地忘掉。
  “经理,你来了。”门口的保安和里面的迎宾小姐迎了过来,霍言示意他们各自忙去,自个儿在娱乐城转悠。
  红男绿女,醉生梦死,舞池里面放着劲爆的音乐,一群年轻男女胡乱舞动着身姿。还有人喝醉了酒,在里面破口大骂,保安正忙着轰他出去。霍言感觉有点厌恶,走到一个相对安静的小角落,吩咐服务员拿了一瓶酒,也不要菜,自个儿安静地喝着。
  霍言一杯酒刚刚倒满,却感觉有一道目光在注视着自己。他四下观望,这才发现离自己不远处,一位老先生正向自己望来。
  霍言一眼看去,但见那老先生穿着朴素的衣服,还是中山装,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他面前的桌子放着一瓶红酒,两碟花生米,并无人作陪,也是像霍言一样自个儿慢慢喝着。
  “这大概是某个大学的教授吧。”霍言站起身来到老先生的面前,自我介绍道:“我是晴好娱乐城的经理,老先生,我可以和你喝一杯吗?”
  “欢迎,欢迎!”老先生起身相让,霍言坐下来和老先生攀谈起来。
  老先生唤作朗波,原来是一个光学专家,一生经历颇为波折,父母早就离世,无妻无子,至今独身一人。偶尔晚间会到晴好娱乐城这儿喝上一杯,今天也是如此,恰逢霍言也在旁边喝闷酒。
  霍言和老先生越说越投机,两人就像是多年未见的朋友,有聊不完的话题。也不知过了多久,娱乐城里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到了关门的时间。服务员不好意思地走过来,道:“经理,咱们娱乐城该关门了。”霍言这才注意到时间,用不了几个小时天就亮了。
  “今天我请客。”霍言说完,又要吩咐人送老先生回去。
  “不用,不用,我自己开车来的。我的好朋友,我以后会常来的。”老先生离开后,霍言也赶紧回家了。
  果然从这天开始,朗波经常来到晴好娱乐城。每次霍言空闲下来,总会和老先生喝上几杯,畅谈一番。
  这天晚上,霍言又在陪老先生喝酒,但见朗波吞吞吐吐的,似乎有什么话想问,又不好开口的样子。霍言大是奇怪道:“好朋友,你想说什么就说吧,咱们之间没有什么不可以说的。”
  “好朋友,你相信这世界上有鬼吗?”朗波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才问出这句话。
  霍言一愣,他没想到朗波要问的问题竟然是这个。霍言摇摇头,道:“我不相信,我从来没有见过。”
  “没有见过就不相信,不相信。”朗波喃喃自语。
  “也许有吧,不好说。”眼看朗波有点语无伦次,霍言赶忙补上一句,生怕这老先生钻牛角尖了。
  朗波突然给自己和霍言各倒一杯酒,喝完之后。再也不说这个话题,霍言心中奇怪,几次想问,又没好开口。只是觉得老先生今天有一点怪异。
  又到了朗波要离开的时候,霍言送他出来。朗波抓住他的手道:“好朋友,也许以后我再也不能到这儿找你喝酒了,你可一定要保重啊。还有刚才我和你说的那个问题,也许过些时候我可以给你一个准确的答案。”
  “好朋友,以后我去你家找你喝一个痛快。”霍言将老先生扶上车,至于朗波说第二句话,霍言根本没有在意,他心道 :“老先生今天是喝糊涂了。”
  果然从这晚上开始,朗波再也没有出现在娱乐城。
  “也许老先生在忙着什么光学研究项目吧,等我有时间了,我到他家去寻他。”霍言心道。哪知道母亲突然生病住院了,这下好了,霍言既要跑医院照顾母亲,又要忙娱乐城的事情。一时之间,霍言忙得焦头烂额,就把去看望朗波的事情全忘在脑后了。
  转眼一个多月过去了,在霍言的悉心照料下,母亲终于康复了。霍言将母亲接回家,将娱乐城安排完毕,这才轻松起来。这天晚上,霍言瞧着一个桌子上的红酒。突然想起了朗波,这个好朋友,可是有段时间没有见到了,自己要尽快看他去。
  第二天一大早,霍言驾上车,按照朗波以前给自己的地址,东拐西拐,总算来到了朗波的家。霍言下车来到门前,但见大门紧闭,一把大铁锁挂在门上。
  ”看来老朋友不在家,我还是改日再来吧。”霍言嘟囔一句,正要离开,就在转身的时候却瞧见旁边墙上贴着一张纸,自己的名字大大写在上面。
  霍言凑到跟前,仔细一瞧,只见上面写着:霍言先生,如果你来到这儿,看到这张字条,请一定尽快联系望侠律师所的王律师。
  望侠律师事务所是整个重光市最有名气的律师所,好朋友和那儿又有什么关系呢?霍言不再多想,驾车径直往望侠律师所而去。 
  霍言来到望侠律师所,找到王律师说明身份。
  “霍先生,朗波先生托付我转交给你一件东西。” 
  “老先生现在在哪儿?怎么不自己交给我?”霍言奇怪地问。
  “朗波先生一周前就去世了,你不知道?”换成王律师奇怪了。
  “什么?朗波先生一周前就去世了?”霍言大吃一惊。
  “是啊,老先生孤身一人,光学研究所的人给他办了一个简单的葬礼,也许他们不知道你是老先生的朋友,就没有通知你。”
  “哦。”霍言若有所失,心里很是自责,自己应该早点去看老先生的。那次老先生说自己以后也许再也不能去晴好娱乐城了,大概就是感觉到自己大限将至吧。唉,自己应该明白的。
  “霍先生,这是朗波先生留给你的东西,你在这儿签一下字。”王律师的话打断了霍言的回忆。
  “好的。”霍言签了字,但见朗波留给自己的东西是一大一小两个手提箱子。
  霍言告别王律师,带上两个箱子往家里赶去。
  “霍言,这是什么?”看着儿子提着两个极不对称的手提箱,霍母奇怪地问道。
  “朋友送给我的东西。”霍言边说边搬进了书房。
  书房内,霍言先打开了那口小箱子,但见里面是一个小盒子,小盒子下面是一个信封。霍言轻轻打开小盒子,但见里面是一副雪亮的眼镜。难道是老先生的眼镜,留给我做个念想的?霍言拿了一下又放在了里面,然后拿起小盒子下面的信封,打开一看,里面一张纸,只见上面写着:
  好朋友,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人世,原谅我再也不能陪你喝酒了。好朋友,你还记得我问你的那个问题吧,这个世界上有没有鬼,当时你的眼睛充满了迷惑,也许你觉得我是老糊涂了吧。但是我要告诉一个可怕的事情,我真的看到鬼了,这是从两个月前开始的。
  我是一个光学专家,不客气地说一句,这个领域,全球也没有几个人能超越我。我每日钻研各种镜片,就在那天,我偶然把两个镜片重叠在一起,透过镜片,我竟然看到了崇星。崇星是我最喜欢的一个学生,不过二十年前她就死于一场车祸了。崇星就坐在我的面前,静静地看着我。
  当时我吓坏了,赶紧摘下眼镜,眼前的崇星马上消失了。当我再次带上眼镜的时候,崇星又出现在眼前。当时我怀疑也许是我的房间的问题,我拿着眼镜来到大街上。天哪,当我戴上眼镜的时候,我看到眼前冒出很多各种装束的男女老幼,当我摘下眼镜时候,他们全部消失了。我又赶紧回到家中,戴上眼镜,崇星从外面走进来,她说话了,她说:“老师,你最好毁掉这副眼镜。”
  “为什么,崇星,这可是老师惊人的发现,从古至今没有的。”
  “老师,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是不可以互相干涉的。”崇星说道。
  崇星说的很有道理,如果我把自己制造出鬼眼镜的事情告知出去,只怕会大乱的。于是我决定接受崇星的建议,不再钻研这副眼镜的秘密,只是偶尔自己会佩戴一下。有一天崇星突然一脸悲伤地从外面走了进来,我很是奇怪::“崇星,你怎么了?”
  “老师,你也快要到我们这个世界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并不是特别悲伤,因为我已经活了这么多年,甚至在活着的时候就可以看到另一个世界的人,我已经知足了。可是有一点我是不甘心的,那就是我死后,再也没有人知道这副眼镜的秘密了,这可是我重大的发现,我不能闷在心里去另一个世界。于是这个时候,我想到了我最近的好朋友,你,霍言先生。
  于是那天晚上,我去了晴日娱乐城,我问你是否有鬼,你不相信,我决定要让你亲自看到。我回到家中之后,就每日改进这副鬼眼镜。在我的努力之下,终于有了成效,原本不太清晰的效果变得和我们平时看人没有什么区别了。在这之后,我就将这副眼镜托付给王律师了,很快我的大限就要到了。
  好朋友,也许我不该将这副眼镜交给你的,只是我太想找一个人分享我的成果,而你又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就只好选你了。好朋友,这副眼镜也许会给你带来灾祸,你如果担心,现在就可以将它毁掉,我不会怪你的。若是不毁掉,戴上眼镜后你就会看到生存在另一个空间的同类,切记你只可以看,一定不要干涉他们的活动。除此之外,也不要让别人知道你有一副这样的眼镜。
  至于另一个大箱子,那个你可以不要打开,先收藏起来,将来你出现困难时候,它也许可以帮你一把。
  你的好朋友—朗波
  看完了信,霍言脑袋有点混乱,朗波老先生真的发明了可以见鬼的眼镜吗?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吗?老先生应该不会和自己开这个玩笑的。霍言拿着那副眼镜陷入犹豫当中,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不应该戴上这副眼镜。
  “霍言,出来吃饭了。”正在这时门外传来母亲的喊声,霍言放下眼镜,来到饭桌前。
  “霍言,你在里面摆弄什么呢?”霍母问道。
  “没什么,妈,我随便问你一个问题,你说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你妈我活了将近六十岁,从来没有见过鬼神。不过鬼神之类,信则有之,不要妄言。”
  霍言担心母亲担心自己,就没有继续追问,也没把事情告诉母亲。吃过午饭,霍言又来到书房,他又拿起那副眼镜,迟迟没有戴上。霍言看那镜片的质量,似乎很是奇怪,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成的。霍言凑近去看,这时候透过镜片,霍言突然发现一个小女孩正坐在书房的地上咧着嘴对自己笑。
  “啊!”霍言吓得叫了一声,眼镜落在桌子上。地上微笑的小女孩一下子就不见了。、
  “霍言,你怎么了?”听到喊声,霍母跑了进来。看到捂住胸口的儿子,很是担心。
  “妈,我没有事情,我刚刚在看一个恐怖故事。”霍言撒谎道。
  “这孩子。”母亲笑笑,转身走了。
  霍言重新拿起那副眼镜,他捂住自己的嘴巴,慢慢戴上了眼镜,低头瞧去哪里还有什么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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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omasHok 发表于 2020-7-4 10:11:04 | 显示全部楼层
灵魂伴侣

“别他妈送啊,这他妈智障吧。”司予猛地锤了一下键盘,“我靠。”
“开什么开,老子不开了。”
司予压着火吼了一句,扯下耳麦,然后退出了游戏。他闭上眼睛,用指腹揉按着太阳穴,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
等睁眼时,电脑界面突然跳出了一个游戏广告页面,“灵魂伴侣”四个大字格外显眼。
“你想拥有属于自己的完美恋人吗?你想遇到人生的灵魂伴侣吗?你想摆脱单身狗的命运吗?”
请点击下载。


01
时间回到两天前,司予和女朋友林佳大吵了一架,闹得不可开交,起因是公司新来的女实习生。
司予和林佳在一家公司就职,工位就隔着一个走道。不久前,公司来了一位大学毕业没多久的女实习生,模样不算出众,但清纯可人。
午休时间,司予去楼道抽烟,前脚刚走,女实习生拉开抽屉拿了什么,也跟了出去。
出于女生的本能,林佳的心里总觉得不对劲。她起身的时候,恰好看到女生的电脑屏幕上是和司予的聊天界面。
林佳心想真是巧,聊天界面就这样大张旗鼓地开着,这不明摆着给自己看吗。她跟了出去,撞见自己的男朋友在给女生点烟,楼道里烟雾缭绕。
“佳姐别误会,我就是找予哥借个火。”
林佳走到女生的面前,娴熟地接过她手里那支刚点燃的烟,“借火是吗,你这是没火,还是没手?下次可以找我借啊。”
“林佳。” 司予拐了她一下。
“怎么,舍不得了?” 林佳直视着女生的脸,吸了一口烟,然后烟雾缓缓从她的口中吐出,形成一个好看的圈。
烟蒂优雅地从她的指尖落下,林佳用高跟鞋碾了一下。然后转身,“成,那我给你们让地儿。”


02
“林佳,你听我解释,我和她之间没什么,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
“我没说你们之间有什么,不用解释啊。”林佳笑了笑,什么也没说,然后继续俯身收拾着碗筷。
“傅林佳,你闹够了没有,都多少天了。你这样一直阴阳怪气的有意思吗?别老是小题大做好吗。”
傅林佳放下碗筷,然后挽起了衣袖,直起身,抬眼看向司予。那眼神让司予心里有些不安,她的眼中没有愤怒,没有责怪。
什么都没有,如一滩无波无澜的死水。
“我不想和你吵架,这两天我们之间闹得很不愉快,我也不想让你不开心,我们都冷静几天吧,我先去朋友那住两天。”
司予点头,走到阳台吸烟,拉上了玻璃门。林佳回到厨房继续清洗碗筷。
可碗筷碰撞的声音和水流的声音让司予心里感到烦躁,烟灰落了一地,旁边散着十几个烟蒂。
等到他回到卧室准备给自己再拿一包香烟时,他注意到林佳的衣物从衣橱里消失了,她已经拿着行李走了。
桌子上留了张纸条,嘱咐他明天记得去房东那续合同。


03
司予从电脑前起身,转身环顾了一眼空荡荡的屋子,没了傅林佳的确清静,可心里也说不出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一个星期以来,林佳没有联系过他,信息不回,电话不接,上班也刻意和他保持距离。
他拉开冰箱,给自己拿了两罐啤酒。又坐回到了电脑前,界面上又跳出了那个叫作灵魂伴侣的游戏。
请点击下载。
司予移动了下鼠标,犹豫了几秒钟,还是点了确认。
下载进程完成。
游戏页面很快就跳了出来,首先是一个伴侣属性列表选择。
请您选择您的伴侣属性。
依次是性别,样貌,性格,喜好。
然后是300道选择题。
大多数的时候,司予都选择了和林佳截然不同的属性。他耐着性子做了半小时,心里暗暗地不知骂了开发商多少次傻逼。
当游戏伴侣出现的那一刻,司予愣了一下。游戏所输出的伴侣实在太真实了,大到身材轮廓,小到发肤毛孔,几乎看不出和真人有任何差别,会说话,会动。
就好像,好像是被关在电脑里的活人。
“现在游戏人物建模都那么先进了吗?”司予怵了一下,一阵凉意侵袭全身。
他下意识看了下游戏简介: 本游戏是由最高端的开发团队,利用国际上最先进的建模技术,模拟现实技术和人工智能技术,为游戏玩家提供最真实的游戏感受,达到最佳的游戏体验。
“你叫什么名字?” 司予试探地问。
“我的初始名字是SW105,您可以为我更名。” 屏幕后的人温声细语的回答。
“那叫佳佳吧,你可以叫我司予。”
屏幕里的伴侣长相温婉可爱,声音可人,司予突然有些恍惚。


04
傅林佳想起自己有工作的文件落在她和司予的房子里,虽然百般无奈,还是决定回去取一趟。
正当她准备敲门之际,屋里隐约传来了女人的声音还有司予的笑声。傅林佳没站稳,往后退了一步,努力保持冷静,确认这不是幻听。
“司予,你在家吗,我回来拿文件。” 林佳的声音有点颤抖。
“我在家。”
傅林佳按响了门铃,她有些不知所措,然后,然后自己该干什么。哭闹,然后质问他吗?这是小女生惯用的手段。
门开了,屋里有些凌乱,他从来不擅长打理自己和这个家。
“林佳,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我陪你去看医生。”
傅林佳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她将自己的包挂到衣物架上,然后随口问,“家里来朋友了吗?”
“自从你走了,就外卖小哥天天来了,所以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司予开玩笑地笑了起来。
傅林佳什么也没说,去书房取文件。正当她从抽屉取出文件的时候,原本暗着的电脑屏幕突然闪了一下。
她下意识晃了晃鼠标,屏幕亮了,是一个视频窗口。
“你是谁?司予呢?”画面里的女生温言细语地说,看了看周围。
傅林佳愣在原地,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看着画面里的女生。她的指尖有些麻木,手里的文件掉到了地上。
明明自己的脑子里满是问题,却一个问题都问不出,无从问起。
等到司予进到书房时,她已经将电脑关了,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傅林佳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却什么也没有问,甚至没有问司予电脑屏幕里的女孩是谁。只是将文件放到包里,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佳......”


05
自从上次傅林佳来取文件过后,晚上司予便接到了她的电话,傅林佳提了分手,除此之外什么都没说。
电话那头的她的语气哽咽,好像带着哭声。司予感觉到自己的心好像一阵阵抽离地疼痛。可是他知道,这一次不论自己做什么,如何的和她认错道歉,好像都再也不可能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林佳这次的分手那么决绝。
司予和傅林佳从大学入学便在一起,到现在已经七年时间了。自己的生活里早已注入了她的点点滴滴,久而久之,两个人交织的日常生活就变成了习惯,变成了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公司里的实习生确实让司予心动过,可他也知道那只是荷尔蒙的一时作用。他听过一句话,爱情是心安,而林佳却是他的心安。
傅林佳的离开,好像生活被活生生抽空了一半。
男生真是后知后觉的动物。
“林佳,我回……。” 话刚出口,他才意识到林佳已经离开很久了。
他把的手里的两份麻辣烫放到电脑屏幕前。然后换上了睡衣,给自己拿了两罐啤酒。
司予坐到电脑前,灵魂伴侣游戏的界面自动跳了出来,是佳佳。
“司予,你吃两份吗?”
他摇摇头,显得很平静,“林佳爱吃番茄味的,另一份是给她带的,我忘记她已经走了。”
界面的佳佳看着有些憔悴的司予,竟然突然悲伤起来,“对不起。”
“没事,跟你又没关系。” 司予安慰她,然后换了话题。
“不过话说回来,你真的只是游戏里的虚拟人物吗。”
“这个……”佳佳沉默了一下,“以后有机会告诉你。”


06
在人们看来,好像司予没有那么消沉了,渐渐地从失恋中走了出来,开始了新的生活。
“司予,要先放盐和番茄呀。”
“佳佳,然后呢?”
司予在厨房里炒菜,笔记本电脑被放在一旁,屏幕里的女生,眉眼弯弯地笑着,不时夸赞司予厨艺见长。
这是司予第一次下厨,虽然什么都不会,可游戏里的伴侣总是很耐心地告诉他食材要怎么做,佐料要怎么放。
只是有时候他还是会想起林佳,林佳的厨艺很好,喜欢尝试不同的菜品。林佳记得自己所有的喜好,虽然口头总是嫌弃自己。
佳佳和林佳不一样,佳佳温柔体贴,不任性,也不矫情。
“佳佳,番茄牛肉面香不香?” 司予很久都没有那么开心过。
“当然香了,因为是你做的呀。”
晚饭时,司予准备了两份碗筷,一份空碗筷放到了笔记本电脑前。
屏幕里的佳佳看着司予,然后认真地说,“如果有一天,我能够和你一起吃饭,那也许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吧。”
屏幕里的佳佳的眼眶一下子红了,垂下了眼眸。
司予的心突然抽搐了一下,除了对傅林佳,她从未对其他女生有这样的感觉,公司里那个实习生不曾有过。
他好像,对游戏里的虚拟人物产生了不该有的情愫。


07
“太阳能又坏了……”司予披着浴巾来到客厅,“我刚刚给太阳能维修的人打了电话。”
佳佳愣住了,“太阳能维修……那是不是月亮也可以更换呀。”
“是啊。”司予笑了起来,“星星不闪也包退换。”
他总是惊讶与佳佳与常人不同的脑回路,可是好像他愿意陪她玩这些幼稚的游戏。
“运费你出不出?” 佳佳嘟起了嘴角,眨巴着水灵灵的眼睛。
“如果顾客和你一样漂亮,我就考虑出。”
“你可越来越贫了。”
司予知道这些日子里,佳佳教会了他很多东西,教会了他如何照顾自己,教会了他如何表达爱,还有如何去爱一个人。
和林佳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不知道该怎么向林佳表达自己的在乎。有时候,他竟然感激这个游戏,“灵魂伴侣”所输出的伴侣真的很契合,符合自己对伴侣所有的期望。
傅林佳渐渐淡出了他的生活,其实很多时候司予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把佳佳当作了傅林佳的替代又或者情感的寄托。
明明她们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女生,可是很多时候好像连他自己也模糊了。


08
像往常一样,司予和佳佳一起吃饭,她在一旁看着司予,时而和他说一些新奇的事情。
“司予,其实这些日子以来,我好像喜欢上你了。”佳佳突然沉默了,过了很久,方才继续说,“我想来到你的身边,陪你做饭,陪你散步,清晨醒来就能看见你。”
“佳佳,谢谢你。林佳离开的这些日子里,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司予放下了手中的碗筷,将笔记本电脑小心翼翼地抱到了怀里。“如果你不是游戏里的虚拟人物那该多好。”
“司予,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司予点头,“佳佳,你说。”
“我知道我是游戏里虚拟的人,我本不该有人类的感情,可是我不受控制的爱上了你。我还是忍不住想问你,你爱我吗?”
佳佳认真地看着司予的双眸,期待着他的回答。
“我,我不知道,在很多瞬间你给了我不一样的感觉。”
“你爱我吗?” 佳佳又一次的问。
司予犹豫了很久,还是说出了那三个字,“我想,我爱你。”
闻言,佳佳的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眼中闪过一道光,嘴角微微扬了起来。
电脑屏幕突然散发出白光,黑屏。“恭喜SW105号玩家成功从游戏里逃脱。”


09
司予睁开眼,是一个陌生的地界,周围白茫茫一片,空旷、没有边际。他的脑子嗡嗡作响,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恐惧,试图分辨周围的环境。
等他定下神来,他的前方有一扇黑色的铁门,几十米或者几百米,没有参照物的世界里,距离、时间好像毫无意义。
他朝门的方向跑去,许是还有一线生机。门上饰有花样奇怪的图腾,像是嗜血的怪兽,司予从未见过。
思虑再三,司予犹疑地拉开了门把手。
铁门里用玻璃墙划分了无数个小隔间,每个隔间有一台电脑,构造布局就像是一个破败城市的网吧。
三分之二的隔间里都有人。
当司予找了一个隔间坐下时,随即响起了刺耳的声音。
“欢迎SY106号游戏玩家来到灵魂伴侣游戏,您的灵魂已经进入本游戏。请您在一个月内令现实世界中的玩家喜欢上你,并说出我爱你,您的灵魂方能成功从本游戏逃脱。”
“你大爷的,你谁啊?别装神弄鬼的,有本事你出来,你出来啊。”
“否则,您将永远困在灵魂伴侣的虚拟世界,从此消失。祝您好运。”
“你他妈出来啊,出来啊!”司予一脚踹向电脑屏幕,他不相信这样狗血的剧情会在现实世界里发生。
屏幕突然亮起,他的脚停在半空。
而电脑屏幕里竟然是自己的屋子,还有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在对他笑,再也不是往日温婉可人的模样。那笑声让他毛骨悚然,“司予,真是谢谢你,谢谢你说了那句我爱你。”
“对了,忘了告诉你,我没有喜欢过你。”
司予一下子跌倒地上,原来自己才是“灵魂伴侣”游戏里的失败者。完美恋人,不过是颜料和油漆对烂桃子的粉饰。灵魂伴侣,表面的契合也不过是装模作样,另有所图。
大概只有最信赖你的人才愿意把自己的最糟糕的一面,毫无掩饰的表现出来。


10
“是否删除此图片”
傅林佳犹豫了很久,终究是点了取消,那是她和司予第一次去旅行的照片,大理的洱海边。
七年的感情,七年的点滴,说散就散了。
只是,她忽然想起自己和司予已经分手四十七天了。分手后,她从公司辞了职,找了一份新的工作。也许这样,就可以从他的生活里慢慢走出来了。
其实,只有傅林佳自己知道离开他的四十七个日日夜夜有多么的难过,周围的一切好像都有他的影子。
逛街时,她会习惯性的看男装。去宜家时,买东西她也总会拿两份。自己看电影时,也忍不住把爆米花递给了旁边的位置。
她从来不是一个会轻易放弃的人,即使当她知道司予和公司里实习生暧昧的时候,也只不过是和他赌气。
真正让她分手的是他电脑里的女生,那天她给自己听了一些录音,是他们之间的日常。
傅林佳发现原来司予也爱笑,也会讲段子哄女生开心,可以从录音里听出他们之间的相处真的很不一样,这是司予在自己这里不曾有过的样子,那个女生好像给了他另一种可能。
那一刻,她明白自己和司予在一起已经失去了意义。
突然,傅林佳的手机屏幕跳出了“灵魂伴侣”的游戏界面。
“你想拥有属于自己的完美恋人吗?你想遇到人生的灵魂伴侣吗?你想摆脱单身狗的命运吗?”
请点击下载。


11
另一个世界的司予,已经接受了游戏规则,也明白即使懊恼,也于事无补。
这好像就像传销的手法,拉一个人下水,然后自己解脱。拉不到下家,就永远陷在这生不如死的泥沼。
纵使司予百般不愿意,可是当想到自己要从此消失在虚拟世界,想到自己的父母和傅林佳,他还是想搏一把。
即使,他知道这样做会害了另一个人。爱有差等,牺牲也是一样。人本来就是自私的,他当然不会去当那个所谓的英雄。
司予的电脑屏幕提示,他已经分配到了新的游戏用户。
司予低下头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气息平稳下来,“我的初始名字是SY106,您可以为我更名。”
他尽可能的让自己的声音温润好听。
可当司予抬眼看向屏幕那一瞬间,他怔住了,身体像铅一样的沉重。
因为屏幕的另一边,是傅林佳。
另一个世界里的司予,久久不说话。耳旁突然响起了刺耳的提示音:玩家您好,在本游戏中只有一次重生机会,请好好珍惜。若您放弃交流,则视为游戏失败。
傅林佳看见司予先是有些惊讶,然后自嘲的笑了笑。“我真是无可救药了,现在看谁都像你。”
“这是怎么了?”她的手机忽然白屏,失去了反应,那个很像司予的男生消失了。
可她分明看见男生好像对自己说了一声,“抱歉”。
游戏失败,SY106号玩家自动放弃重生机会,将从现实世界永远消失。
“林佳,对不起,我不回去了。”
爱有差等,爱本不均,牺牲也是一样。傅林佳,也许我很混账,但是你永远是我愿意偏袒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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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regoryCoono 发表于 2020-7-4 10:11:36 | 显示全部楼层
“它看到我了!”被摄像头追杀的女人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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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口罩的女人》
小区的电梯里,有个女人走了进来。
她带着宽檐帽遮住了半张脸,亚麻色的长裙上面似乎故意抹一笔红色的颜料,让整个人鲜亮起来。即便戴着口罩,也能从背影里看出,她是个非常美的女人。
只是她低下头,紧张地捏着手指,似乎有意无意地在避开我的打量。看着她局促的模样,我试着打破僵局,“你也是这栋楼的业主嘛,很少见呀。”
她没有接话,我不得不自己接过话茬,“我懂的,疫情嘛,尽量不要说话。”
她仍旧没有说话。
电梯到了一楼,她抢先一步大步大步走了出去,独独留下我同电梯小姐,电梯小姐戴着口罩,忍着笑着道:“祝您今天愉快”,似乎是在笑我无果的搭讪。
我强忍着的尴尬紧跟着下了电梯。可还没走两步,抬头就看到物业的李经理面带微笑地拦住了她,“小姐,不好意思,请来测一下体温。”
“你这个测温仪有摄像头,我不喜欢。”
她开口了,声音像是山涧的流水一样清澈又冷冽。
“蒋小姐,不好意思,这是社区规定,现在大家都要测量体温,”李经理赔笑着解释,“疫情期间,您多多包涵。”
“我选择住在这里是因为隐私保护得好,”蒋小姐顿了顿,似乎十分紧张,“你拿摄像头对着我,不可以。”
旁边的中年女人发出一声冷笑,“怎么着,还是个明星啊怕人看。”
李经理担心闹出不愉快,于是试着问:“那要不您直接坐电梯去地下停车场,开车从地下出去?地下车库里有自动测温系统”
蒋小姐摇摇头,“自动测温系统是带摄像头的,我不喜欢。”
这点小事情有什么难处,我不自禁地站了出来,“蒋小姐的要求也没什么,把摄像头关了就好了,改用测温器嘛。”
李经理为难地看了蒋小姐一眼,扭头打了个电话,回来立刻就关掉了测温仪的摄像头,转而拿起了一个手持的测温器,“请您摘下帽子,我测下体温。”
蒋小姐脱下了帽子,又摘了墨镜,微微低头。她的眼睛生得非常美,眼角微勾,下面一颗泪痣温柔而天真,比很多当红的明星更有韵味。
“体温正常,祝您出行愉快。”李经理看着测温枪上数据正常,稍稍松了口气。
可自动感应的电动门却没有为蒋小姐打开。
门上的电子锁“啪嗒”一声锁紧,密码锁的按键板上灯光乱闪,发出警报声,似乎是程序错乱的模样。
“有人在偷偷拍我!”蒋小姐的脸色忽然变得非常难看,她猛地扭头瞪着那个玩手机的中年女人,冲上去抢过手机,把那女人吓得一趔趄。
“谁拍你了,谁拍你了啊?”
“你不是在偷拍我?”蒋小姐愤怒地指着手机里的视频——#万固小区#也不知道我们小区里哪个老板包的小明星,在体温检测的时候耍横,这种人太可恶了!
下面配着的就是她不肯测体温的那一段视频,特意把脸放大了,几乎占满了屏幕。
中年女人气急败坏地抢回了自家的手机,“我就拍了怎么着,手机是我的,你这是抢劫,小心我报警!”
蒋小姐的脸色涨红,似乎选择了不再继续和对方纠缠。她看上去并不是愤怒,而是十分神经质地盯着那扇门,口里念念有词,“它看到我了,它看到我了!”
“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忍不住走了过去。
蒋小姐却没有回话,她扭过头,扔下了手机,盖紧帽子朝着安全通道狂奔而去。
她的围巾和包包落在了地上,上面是非常好闻的味道。我捡起来,问李经理:“这个蒋小姐住哪里?我晚点给她送回去。”
“要不您给我,我拿去送回给蒋小姐,她不太喜欢陌生人。”李经理只说了这一句,似乎是对刚刚的事情心有余悸,也没打算透露更多。
“她很注意隐私嘛。”我点点头。
反倒是那个中年女人哼了一声,“还是什么人,小三呗!我们这不是高档社区嘛,怎么还有这种人啊”
我听不下去这个女人的指责了,“对啊,我们不是高档社区嘛,怎么还有业主偷拍啊,什么素质。”
中年女人的脸色涨红,又朝着另一位物业的工作人员发起脾气来,“测体温测好没有啊,我要出去了!”
我看着逃生通道里蒋小姐一闪而过的背影,不由有几分疑惑,“它看到我了”,究竟是谁看到她了呢?








因为好奇,我特意借着捡到围巾和包包的事情,同李经理一起送去四楼给她。
李经理说她出门一般是去买特殊的颜料,大概半天就会回来。因为没有她的电话,我只好站在门口徘徊,正巧遇到蒋小姐,哼哧哼哧地从求生通道的步梯里出来了。
“那个……你的包包在这里。”
蒋小姐点了点头,小声地开口了:“麻烦您了,您给物业公司的就行。”
李经理笑道:“咱们的业主都是热心的好人,担心漏了东西,所以跟着一块来了。”
“你看看,里面少了什么没有?”
她打开了包包,随意看了一眼,里面装着很多粉红色的现金,还有一串钥匙,“谢谢,没少什么。”
“现在带现金出门的人很少了,”我退后了两步,这栋楼里是保安人力监控,没有摄像头,所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我不敢靠她太近,“你怎么不用手机支付呀?”
她摇摇头,并不理会我。
“咱们也算有缘分,要不请我去喝杯咖啡”
我话音还没说完,门就啪嗒一声关掉了。
蒋小姐已经回房了。门是非常老式的门锁,还听到“咔擦”一声反锁的声音,和周围高级的电子锁简直格格不入。
唉,这真是比拒绝更让人沮丧和尴尬了。我转身打算回去的时候,忽然听到了屋子里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一声女人的尖叫传来,那紧锁着的门锁忽然急速地扭动,满头是血的蒋小姐冲了出来,大声喊着:“保安,保安!”
李经理正巧没走远,听到声音飞快跑了回来,我扶着蒋小姐,他站在门口,用对讲机呼喊着保安过来。
“蒋小姐,是有陌生人在房间里吗?”
蒋小姐惊恐地望着房间内,不断地呢喃着:“是它,是它来了!”
这句话显然令保安非常紧张,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匪徒在里面,竟然如此有威胁。
“有几个歹徒?”保安问道。
蒋小姐忽然安静了下来,她看了看空无一物的房间,轻声说道:“不是歹徒。”
“那是什么?”
蒋小姐抬起脸,她额头上鲜血横流,整个人透露着一股妖冶破碎的美感,“图灵。”
保安面面相觑,我却抢先一步走了进去。
屋子里几乎没有摆放着什么家具,整个家仿佛将极简主义贯彻到了极致,老式的水壶,复古的家具,只有一只沾着鲜血的无人机跌落在地板上嗡嗡作响。它似乎是被重物击落,再也飞不起来,就像是一直濒死的苍蝇。
“不知道是谁家的无人机飞进来了。”我捡起无人机走了出来。
见到蒋小姐,无人机似乎变得格外暴躁,它发出更大声的轰鸣,试图从我手上窜出来,再次扑向蒋小姐。
“啪!”李经理眼疾手快,啪嗒一声,彻底砸坏了无人机。
“非常抱歉,要不我先送您去医院吧?”李经理连忙道歉,“这个无人机的来源我们一定会严查的。”
蒋小姐捂着头,拒绝了李经理的好意,“不是什么大事,擦点药就好了。特殊时刻医院很忙了,我就不去添乱了。”
“那除了无人机还有别的危险吗?”李经理松了口气。
蒋小姐摇摇头。
“我刚刚看到窗户被撞破了,”我指了指玻璃,“先找人换一块吧。”
李经理进去看了一眼,果然是客厅的窗户被撞破了,“现在疫情期间,暂时联系不到人我先联系人上来给您这边加一层防护网。”
蒋小姐欲言又止,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要不我先给你上药吧,伤口在额头上,自己可能不好上药。”我指了指自己,“我是楼上的业主,医学生毕业,手法娴熟,人品过硬,无违法犯罪纪录。”
蒋小姐扑哧一声笑了起来,“那麻烦李经理你看看楼下碎玻璃有没有伤到人。”
“好的好的。”李经理也松了口气,又冲我道谢了。
蒋小姐请我进了屋子,呆呆坐在沙发上,看着不远处的天空。
“这栋楼的业主我基本都面熟了,很少见到蒋小姐呢。”我拿过药箱,一边拿出纱布和棉球,一边用酒精消毒镊子。
就在这份难得的宁静中,我的手机铃声大作,怎么也控制不了。
“非常抱歉,手机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拿起手机来不管怎么按都没有反应,恨不得撬开电池板让它安静下来。
蒋小姐看到我窘迫的脸色,忽然开口了,“这是因为我的原因。”
我一愣,笑了起来,“手机坏了怎么能怪您呢。”
“只要能联通智能,都逃不过影响的。”蒋小姐苦笑一声,“它在看着我。”
我一愣,这个它……难道是刚刚蒋小姐提到的图灵?于是我放慢了语气,试着问道:“图灵?”
“你知道图灵?!”蒋小姐猛地站了起来,撞到了桌子上的酒精。
我手忙脚乱地扶起酒精瓶子,“怎么了?”
“图灵!”蒋小姐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她的手瘦弱而有力,甚至能看到青筋。她就像是抓住了稻草的溺水者,浑身上下的美丽都褪下,只剩下满目可见的求生之望。
我的双臂一阵疼痛,“是方才听你提到的。”
蒋小姐猛地松开了我,“原来是这样啊……”
“图灵是什么呢?”我扶她坐下去,低声问了起来。
蒋小姐看了一眼远处碎成一地的玻璃,神色晦涩不明,半晌才开口,“先生,您相信梦境吗?”
我点点头,“梦境是潜意识的产物,我们能从里面读到很多。”
“我很小的时候,做梦梦到在幼儿园里,有一扇闪着光的门,我们所有的小朋友都不敢过去,但是老师对我说,只要你从那个闪着光的门里穿过,心里默念自己的理想,就能成为想要成为的人了。”
我点点头,这个很多人都梦到过。
“那时候,我许愿说,我希望能和图灵一直在一起。”蒋小姐顿了顿,看向我,“图灵,是当时一款智能玩具。它的名字来源于‘阿兰·麦席森·图灵’,这位科学家是人工智能之父。它非常聪明,所以在穿过那扇门的时候,我许下了愿望,希望能和图灵一直在一起。”
“但是后来在选择专业的时候,我放弃了计算机……”蒋小姐苦笑一声,“从那一刻开始,身边的一切都变了!电子设备开始莫名其妙地失灵,最可怕的一回,我开着车,车忽然失去控制,撞到了护栏。”
“后来我知道了,原来……是图灵的报复,图灵要杀死我。”蒋小姐尖叫着抱住了头,蹲在角落里喃喃自语,“那扇门!是那扇门!我许下了愿望,却要背叛它……”
我抱紧了蒋小姐,她的骨头纤细而脆弱,手指冰冷,却充满了力量。
“没事的,没事的。”






蒋小姐的窗户很快换成了高强度的钢化玻璃。屋子里大片大片斑驳的尘渍,她似乎视而不见。
经历了这些的蒋小姐有些虚脱,把我扔在一旁,自顾自地睡在了木板床上。面对着她的信任,我正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个五十来岁的阿姨,满面愁苦地打开了老式的门。
“我是楼上的邻居,我姓宋。”我连忙自我介绍,“蒋小姐受伤了,我给她简单包扎了一下。”
阿姨似乎不善言辞,向我道谢后,轻车熟路地给我倒了一杯水。
她也不招呼我,只是沉默地拿起角落里的扫把,慢慢地开始扫了起来。
我试着问:“阿姨,你是?”
阿姨应了一声,“是李经理叫我来打扫的,我都来过很多回啦,蒋小姐认得我的。”
“您听蒋小姐提过图灵吗?”我问道。
阿姨摇摇头,半张脸被口罩遮住,看不见喜悲。她递给了我一张蒋小姐画的雏菊,那朵雏菊在深夜的星空之上绽放,犹如星辰一般,透着古怪而纯真的美丽,“蒋小姐是个好人,虽然心理有点问题,但是你应该不会嫌弃她吧?现在医学很发达啦,心理医生会治好她的。”
我局促地搓了搓手,“不会不会。”
阿姨似乎松了口气。
“这幅画真美……”我惊叹地夸赞道,“它像是梵高,却又不像……带着她自己的味道。”
“是啊,她是独一无二的。”阿姨喃喃道抚摸着画的边框,又缓缓放了下去,接着打扫起来。
我拿着画,浑浑噩噩地离开了。
不知为何,那夜梦里,似乎梦到了一个小女孩,从那扇光怪陆离的门里钻了进去。
“我想要和图灵永远在一起!”
“我想要和图灵永远在一起!”
我忽然满头冷汗,从梦中惊醒过来。
电子手表忽然发出了嘀嘀嘀的闹钟声,电脑的屏幕猛地发光,扫地机器人莫名其妙地动了起来……一切一切都变得光怪陆离,就像是蒋小姐的梦一样。
我的眼睛停在了窗外,一片漆黑。
我把头藏在被子里,再次沉沉地睡去。
次日醒来,我甚至不知道,这到底是一场梦,还是真实存在发生过的事情。
我想起了蒋小姐。
她太可怜了,父亲的离开让她受到了创伤,母亲又不知所踪,只有一个奇怪的姑姑在身边。
可我又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她。她是水里的月亮,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将她打捞上来。
因着这无力的失落,我用心投身在工作上,连着一个月后,才从李经理那里,再度听到了蒋小姐的事情。
“蒋小姐搬家啦。”李经理叹了口气,“她原本觉得这里是明星居住的地方,保险系数比较高,但是没想到隐私还是暴露了,所以干脆离开了。”
我稍稍吃惊,“这反应有些激烈了。”
“唉,艺术家嘛都是这样的。我听说她的画卖得很好,画廊抢着收。”李经理八卦了起来。
“那她现在去哪里呢?”
李经理摇摇头,“她不喜欢摄像头,说不定是去乡间采风吧。”
我有些失落。
李经理安慰我:“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我摆了摆手,到底不死心,又追问道:“我就是邻居间的关心嘛,她有没有说搬去什么地方啊?”
“没有,一个人什么也没带,悄悄走的。”李经理摇摇头。
“那真是可惜了。”我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为了蒋小姐的脆弱,还是为了我的无能为力。
不知为何,我的梦里,偶尔会出现蒋小姐。
她就像是一片脆弱的羽毛,在老旧的楼梯道间不断奔跑,她哭喊着,所到之处的摄像头和电子设备全都炸裂出火花,她拼命向前跑着,眼泪和血水一同溢出,从楼与楼的天台一跃而过,又急转直下。
我惊出了一身冷汗。
再次来到了蒋小姐的门外,她的门锁已经换了。
高科技的指纹解锁大门,上面隐蔽而全面的摄像头……我懊恼地低下了头。
她离开了,留给我的只有如波涛上的琥珀一般的惊恐,以及那一副,画着雏菊的灿烂星空。






再次遇到蒋小姐,是在半年后的夏天。
城郊一家茶园忽然成为了网红景点,在茶园旁,一片灿烂的雏菊吸引了大批年轻人的目光。
他们成群结队地去拍照,占领朋友圈,让我避之不及地看到了那片熟悉的雏菊。
“也许就是在那里取景的……”我不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但是迫切地开车去往了茶园附近。
这里的雏菊开得非常美,黄灿灿一片。这时候疫情转好了许多,在户外不少年轻人已经摘掉了口罩,肆无忌惮地享受着阳光和微风。
“如果是蒋小姐的话,她一定很害怕闪光灯。”我不禁暗暗想,如果不在这里,她会去哪里画画呢?
我扭头走进了茶庄。
来看雏菊的年轻人,大抵和来此品茶买茶的中年人格格不入。他们喜欢快节奏,充满趣味和梗的生活,然而茶园里悄寂一片,唯独老板同几个员工坐在茶台上,正正经经地等着生意。
“您是来喝茶的吗?”
我点点头,点了一壶茶,“您这边……有没有见过一个爱画画的姑娘?”
泡茶的姑娘笑了笑,没有说话。
“姓蒋,她有一颗泪痣。”我又补充了一句。
姑娘这才抬起头,认认真真地打量了我一眼,“您是?”
“我是她男朋友。”我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底气,面上平静地回复了这个询问,内里却又是紧张又是羞愧,隐隐却又有一番小小的得意。
姑娘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蒋小姐是没有男朋友的呀。”
但是有了这句话,我终于找到了蒋小姐。
她住在茶庄后面的园子里自己建的一栋小竹楼,只是仍旧戴着口罩和墨镜,包裹得严严实实。
我不知为何,把手机和车钥匙都扔的远远的,“蒋小姐,好巧啊。”
她似乎也很惊讶,看了我片刻,才低下头,轻声喊了一句,“宋先生,是你啊。”
长久的沉默,让我再度回到了电梯间里的尴尬,我抓耳挠腮,试着和她交谈起来,“那个……其实也不是凑巧,我特意来的。你有一幅画在我那里,你还记得吗?我看着那片雏菊和这里的很像,就想着碰运气来看看……”
她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即便隔着墨镜和口罩,我也晓得,她一定是很美的模样。
有了这次遇见,我开始放弃了电子设备,频繁来到了茶庄同她聊天,借着还画的理由,有时候给她带一副版画,有时候给她带一本书,甚至还借到了一台非常老式的胶片相机,替她用胶卷拍下了照片。
也随着这些接触,我发现她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孤僻古怪的人。
她喜欢在趴在围墙上,透着墨镜,远远看着那群喧闹的人。她喜欢拍照时候咔擦的声音,喜欢和人交谈,喜欢亲吻,喜欢拥抱,喜欢年轻人喜欢的一切。
我给她带来的手工艺品,永远能获得她的惊叹。但她不是无知的,相反,她的博学令我惊叹,哪怕是常年驻在百科里的老学究,都不如她懂得多。
“原来大家现在都喜欢这个!”她拿着杯子啧啧有声,“这个杯子的花纹只是印制的,不如手工吹制的硝子更有手感。如果你轻轻弹一下……你听,声音是不是不够清脆?”
她熟练地点评着不同工坊制作工艺地不同,如同一个老工匠一样。转过头,她又对花朵的生长了如指掌,知道什么花朵不能用矿物质的水,什么花朵更喜欢阳光。
她有着艺术家的灵魂和年轻人的热情,这么多么出乎意料的惊喜!但她固执地,不肯出现在摄像头下,不肯接触一切电子设备。
“它们会杀死我的。”蒋小姐轻声说,“因为我背叛了图灵。”
我抚摸着她的发丝,亲吻她的脸颊和发梢,“不会的,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我骑来了一辆老旧的自行车,带着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蒋小姐,在夜色中悄悄来到了雏菊丛中。
我踩着自行车,黑暗中遇到石头同她双双滚落下来,一身的泥土和花叶,显得格外狼狈。蒋小姐却没有生气,而是顺势躺在大片大片的雏菊里,在月光下随风晃动着脑袋,轻声说:“给我拍一张吧。”
她沐浴着月光,像是沐浴着时光的长河。
“我从没有这样快乐过,宋先生。”她笑了起来,连泪痣都在颤抖。
我拿起胶片机,咔擦一声,在月光下,一片漆黑,唯独她身上,占据着这个世界的光。
“你看,所有美好,都在于你本身。”我轻声回应,身上带着泥土湿润,充满草木气息的凌冽。










“不许拍照!”蒋小姐仍旧对拍照充满了警惕。
随着游客偷偷进入茶庄拍摄竹楼,蒋小姐的生活再度被打扰了。
她一次次穿得严严实实的,在屋子里怒斥这些陌生的闪光灯。她又重新缩回了壳子了,变得孤僻而充满恐惧。
“以前遇到这样的情况,我就必须要离开了……”蒋小姐低声说。
我抱紧了她,“我给你买一条狗好不好?它会为你看家护院,不会让陌生人进来的。”
蒋小姐却笑了起来,“我还没说完呢。”
我连忙看着她,害怕她说要离开这座城市,离开我。
“但是因为你,我已经没那么害怕了。”她回身抱紧了我。
我的心里温柔一片。
随着一条彪悍狼狗的到来,来拍摄竹屋的年轻人的确少了很多。
蒋小姐也第一次体会养宠物的乐趣,她照顾它吃饭,照顾它喝水,甚至赞同地说:“的确不该多洗澡的,我也不喜欢洗澡。”
我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我感觉你对狗比对我更用心。”
然而在不久后的一个秋日,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少年,为了拍摄短视频,爬上了竹楼。
嘶吼凶恶的狼狗猛地窜了出来,吓得他从竹楼上摔了下来。
他身上的录像设备不断拍摄着狼狗龇牙的模样,随他一同来的男女将竹楼团团围住,逼着蒋小姐出来给个说法。
“我不能出去,你们有摄像头!”
“我不喜欢摄像头!”
蒋小姐不断重复着。
“凶手!滚出来!”
“养狗怎么能不牵狗呢!”
群情激愤,他们用摄像头围住了这栋竹楼。
“我的狗没有咬他!”蒋小姐在屋子里不断重复着,她抱紧了狼狗,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落。
随着急救车的到来,这场闹剧才被按了下来。
“不能再住这里了。”我急匆匆赶来,抱紧了蒋小姐。
蒋小姐摇了摇头。
“我们一起,一起去一座新城市,好不好?”我握紧了她的手,“我们可以去支教,在乡村里,和孩子们一起读书。虽然没有手机,没有那么多电子设备,但是我们的人生会很有意义。”






我们来到了一个需要用滑梯才能抵达的山村。
在这里,只有断断续续的信号,和一条奔腾不息的怒江。
学生们背着背篓,从山的那一头来这里读书,蒋小姐似乎懂的很多,从天文到地理,从考试科目到历史故事,她一个人就做起了全科老师。
“老师,外面的世界有手机、电脑……你为什么什么也不用啊?”学生睁大了眼睛,
蒋小姐没有回答。
她只用那双眼睛,真诚地望着孩子,“我更喜欢和你们呆在一起。”
每当这时候,我都忍不住醋意,“他们毕业就要离开啦,只有我能陪着你。”
蒋小姐笑嘻嘻地抵着我的头,“那我今天做你喜欢吃的饭,好不好?”
我这才装作得意地点点头。
那条大狼狗,低头吃着我吃剩下的骨头和剩饭,摇头摆尾,满是傻气。
然而在第二年,汹涌的江水扑上了河堤,一场夏日的洪流带着令人生畏的心寒,席卷了学生的村庄。
学生明明和他的父亲受了村长的托付,冒着大雨,跨过山路来,要带着我们转移去以往安全的地方。然而在来的路上,明明因着脚下一滑,从山上滚落,卡在了树枝上。
“他受伤了,”我按紧了他的伤口,连忙做紧急处理,“被铁棍划伤了腹部,要去医院!”
他的父亲拿着手机,满脸分不清楚是眼泪还是雨水,“我去找信号,是,信号,信号!找医院,找救护车!”
他在透明的雨衣里紧紧抓着手机,拼命往山顶跑去。
“你等等!救护车来不了这里的!”
他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宋老师,你医术好,你一定可以的。”
我抱紧了明明小小的身体,“我们现在就去县城的医院!我能医好他!”
他像是吃了灵丹妙药一样,一把抱起了孩子,“宋老师,我们县医院!”
蒋小姐却忽然开口了,“这里去不了县医院的。”
“怎么去不了,滑梯还在的!”明明的父亲喊出了声。
“岸被淹没了,你上不了滑梯的。”蒋小姐低下了头。
“不,我一定要去的,我不能看着孩子出事……”
“我有办法。”蒋小姐握紧了他手里的相机,“你给我手机。”
明明的父亲连忙递了过去。
蒋小姐忽然看向了我,“宋先生,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我愣住了。
“我叫蒋宋。”
就在我以为她要拨急救电话的时候,她打开了摄像头的自拍。这里的信号微弱,她一边给自己拍照,一边往山上跑。
“把手机还给我!我要打电话,我要打电话救我的儿子!”明明的父亲愤怒地追了上去。可瘦弱的小姐跑得飞快,一个转身就消失在雨帘中……
我们最终等来了一架轰轰作响的直升飞机,将明明带去了县医院。
然而蒋小姐,似乎随着那场山洪,消失在雨夜之中。
官方的说法是——她死于这场山洪之中。
我不相信,我坚信着她在躲避摄像头,她一定特殊的原因避开电子设备!
我开始疯狂地找寻她地存在,从石头缝里,从山峰底下。前来救援的组长特意为我请了心理医生,希望能够开导我走出去。
但是面对着无法理解我悲痛的心理医生,我内心只有悔恨和愧疚。这份悲伤是我的,是来自我没办法保护蒋小姐,也来自我失去她的空白世界。
“她一定还活着,我知道的。”我喃喃自语道,“她是与众不同的。”
“你知道图灵吗?”心理医生忽然开口了,“图灵是第一款玩具,由蒋小姐的爸爸负责开发制作,而制作出来的第一个图灵机器人,就送给了蒋小姐当作了礼物。她爸爸非常希望她也能够继承自己的研究。但是很可惜啊……”
“为什么可惜呢?”我看向了医生。
“我听说是她成年的时候父亲得了癌症去世了,她那时候浑浑噩噩的,不知为何就选择了去学美术,”医生顿了顿,也有些遗憾,“说不定是自责,没有继承父亲的志向,总觉得愧疚吧。那场梦可能是心里映射。”
“你是想说,她有心理上的……”我忽然笑了起来,“我知道了。”
我再次回到了属于我们的那座城市,除了那叠胶卷相片,再也没有我们相处的回忆。




十年后。
因为工作的缘故,我投资并工作的实验室用生物拟真技术接入了智能机器人研究所,作为老板,我获得了前往智能大楼参观的机会。
这对于我来说,不由充满了新奇。
“研究其实很早就用到了生物拟真,连流血和哭泣都能模拟出来的。”引导的研究员介绍道,“只是这些并没有什么用处,反而容易引发恐惧,所以后续我们就不接入这么高的拟真了。”
“那岂不是可以人造女友了。”我惊叹了一声。
研究员笑了起来,“理论上可以,实际上还是差得远呢。”
“怎么说?”
“不让你心碎,怎么能叫真爱呢。”
我也跟着笑了起来。
但是灰白色机器人的声音把我拉回了现实,它像是被唤醒一厢,朝着我不断重复着一句话“你好,我是图灵!你好,我是图灵!”
图灵!图灵!
我的心中疯狂回荡着这个名字。
我紧紧盯着这个机器人。
“这是第一代智能机器人,也叫做图灵一代,是当年智能机器人国内第一人的蒋博士带头研发的,”研究员跟随我走来,赞赏地看向了图灵,“你看,它非常可爱,能和你进行对话和交流,甚至可以预设程序,模拟一定的行为,比如对话问答,跑步比赛等。”
我点点头,这个Q版的灰白色机器人的确开启了一个时代,“这款机器人我在展示会上见过,那时候真的很震撼我。”
“图灵一代也许只是一个陪伴孩子的启蒙玩具,但是图灵二代已经在很多餐厅、银行广泛应用了,”研究员充满了期盼地抚摸着图灵继续往下介绍,“但是接入生物仿真技术后,才是彻底的解放了人类,解决人口老龄化的问题。”
我赞赏地点点头,“很荣幸我们实验室能为此做出贡献。”
借着,研究员望向了橱窗中的一个模型,这是一个非常流畅的人性素体,“这就是接入仿真技术后的概念体,是最先进的技术体现。”
“它和人体非常相似的,并且不管是工业、农业还是家庭生活……它都能成为好帮手。这次接入生物拟真技术后,它之后的实验体就能以家庭教师的身份推出,会拥有拟人化的面孔和应对能力,能够处理煮饭洗衣服等家务活,并且能定向辅导孩子做作业等。它还会写作文、画画等功能。虽然是因为程序设定,从大数据里抓取拼凑出来的,但是也很有趣。”
研究员指了指一旁的素描苹果。我看了看这副素描苹果,几乎和复印件一样,不由笑了起来,“也不知道未来它能不能画油画呢。”
研究员也跟着一起笑了出来,“这当然可以的,先生。你看。”
他指向了一副灿烂雏菊,盛开在星空之下,带着古怪,奇妙的美丽。
我的眼泪忽然忍不住,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我也有,我也有一副这样的画。是我的爱人送给我的。”
研究员好奇地问:“您的爱人,叫什么呢?”
“她叫蒋宋。”我一字一顿,“蒋,是蒋博士的蒋,宋,是宋先生的宋。”
橱窗中的素体忽然咔擦了一声,它身上发出光芒,扭头看向了我,用破损沙哑的声音,轻声道:“宋先生,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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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w6855 发表于 2020-7-4 10:12:20 | 显示全部楼层
《梦想回收贩卖指南》-贩卖梦想 童叟无欺
“回 收 梦 想”
一个小孩子站在我的地摊前,奶声奶气地读着我的招牌。
“爸爸,为什么要回收梦想啊?不是只有垃圾才需要回收么?”
“别瞎说,快走快走。”中年男人听了孩子的话,脸色有点难堪,拉扯着自己的孩子快步离开了,我有预感他会回来,很快。
果然,黄昏时分,他只身一人回来了。
站在我的摊位前,他扭扭捏捏了很久。我知道他的犹豫来源于我摊位的简陋和像江湖骗子一样的招牌,所以我先开了口,
“您好,回收梦想。”
“啊,您好,那个,今天对不起啊,童言无忌嘛。”他突然无端的道起歉来,
“没关系,他说的也没错,实现不了的梦想就是可回收垃圾。” 我认真的讲。
“。。。。” 他沉默不语,我接着问道
“您是专程来道歉的?还是?”
“我想卖了我的梦想!”他突然提高了音量,好像是坚定了一些,
“可以么?。。。。” 他小声补充了一句
这样的语气变换让我突然有点替他心酸,不过这样的心酸转瞬即逝
“当然可以了 ”我侧了侧身子,示意他坐下说
他没动脚步
“这个,费用…是怎么….”他边说边尴尬地搓了搓手,逆着光,我看到他手上飞出了一丝丝由于过于粗糙干燥而有的白色皮屑,
“哦,这个呀,我会根据你的陈述来决定接不接受你的梦想,然后做进一步的评估 ,然后帮你找卖家,然后…..”
“这还有买家???”他一个跨步坐到我身边,然后急促地打断了我
“当然,不然我怎么反你钱啊?”我反问他,
“可是,谁会买啊?”
“有卖就有买,自然会有没有梦想的人来买的。”我笃定的语气,
“谁会没有梦想啊?”他嘟囔了一句,
这话说的轻巧
“所以,您能先描述一下你的梦想么?”我问他
“哎,从哪里开始呢,我也没怎么给别人讲过这个事儿 ,我吧,一直想当个吉他手。”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为什么想要卖掉呢?”
“反正也实现不了,留着有什么用呢,还不如换点钱实在呢。”他叹了口气,
这叹息像是一块大石头砸在地上,
“您说的对,实现不了的梦想就是垃圾啊,我留着总有那么个念想,手里一有点钱,就想着赶紧买把琴,赶紧换个音响;你说五十多岁的人了 哪还能成什么吉他手呢?”对这个反问句,我适当的保持了沉默。
“不怕你笑话我,我呀从十八岁起就想当个吉他手了,当时我在垃圾站翻着一把断了一根弦的破吉他。我兄弟老徐当时辍学在一个琴行打工,偷出来一包挺贵的琴弦给我,那天晚上我俩就着路灯的光把琴弦换上,弹了两下,你别说,还有模有样的呢!”
他不再那么拘谨,翘起二郎腿滔滔不绝
「而我仔细评估着,评估着他说话时的语气,讲到换琴弦时的自豪,回忆起拿到第一把吉他时的幸福」
“后来,老徐接着在琴行打工,他就偷偷听人家老师讲课,多精啊哈哈。然后他就回来照猫画虎地教我,我呢一边听他胡说八道一边自己去图书馆翻着书学这东西咋个弹法。”
“再后来,我上了大学了,也开始打工了,挣来的钱基本上也都是砸到了到了吉他上面了,也专门上了课学,内老师后来都说教不了我了。”
「我仔细评估着,评估着他嘴角的上扬,眼神里一闪一闪的光」
“我就练的更努力了呀,也接了几个小演出,在学校里也有了一点儿名气,我老婆就是内时候追的我。哎,可她现在总说我不务正业,每天就知道摆楞那几把破吉他,不管孩子不管家。”
「我仔细评估着,评估着他乱序的叙述,评估着他讲起的过往,评估着他无边无际的遗憾」
“您看,这能值多少钱啊” 他突然问我,
我看了看评估表
    梦想:吉他手稀有程度:普通实现进度:30%坚持时长:35年+放弃原由:无奈其他:友情 爱情伊始 价值:中等+
“这个要根据买家可支付的价格来看了,您放心,不会低于这个数。”我给他比了个数字
他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
“哦对,在找到买家前,您随时可以来撤销您的回收申请,不需要支付任何费用的。”
他一边敷衍的嗯嗯 一边留了联系方式走了
我知道 他不会撤销这个梦想了
我在他的梦想后画了一个句号 然后归进了“待完成”的文件夹里
此后
它与他一起等待
它等着被继承
他等着没了它的碌碌余生
物欲横流的时代中 居然连梦想都成了可以被交易的商品
未完待续...
地摊1.1 梦想回收贩卖指南
男人再次回来是一周后,他急急忙忙地跑到我的摊位前,
“您,您找到买家了吗?”他问的匆忙,
“嗯,有人来问过” 我只得如实回答,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啊?!”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埋怨,我沉默,


我在刚进入这一行的时候,前辈们就告诫过我所有的交易都是要在卖家完全自愿甚至强迫的前提下来完成的。他们说因为自愿放弃梦想是最简单也最艰难的事情,一旦决定了,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你不知道,有多少因为放弃了自己的梦想而郁郁而终的人啊,人啊,就是最容易出尔反尔而不自知的生物。”当时,他们一边摇着头一边这样对我说到,
见我沉默,男人自顾自的说到,
“您别生气,我实在是需要用到钱了,那个您看,这个交易怎么接着来…..”
他又变得小心翼翼起来,掬着身子好像在讨好我,
我看了一下记录,对他讲到:“前天有个20岁的男孩儿来过….”
前天有个20岁的男孩儿来过…那个男孩儿背着一把吉他,本来是路过我,他的耳机又大又厚重,压在他卷卷的头发上,他身量不高,吉他在他背后显得异常的笨重。他眯着眼睛一步一步的走着,却每一步都拖拉着,他的破布鞋在地上就着沙土划出难听的声音,让人听起来没有一丝生机。他路过我又返回来,看了看我的摊位,问道
“回收梦想?哪有人会卖掉自己的梦想呢?”
讲真,这类的问话,我听过无数遍,从不同的人的口中,有的是正着问,有的是反着问。而我的答案无非就是,不需要的人就卖掉,有需要的人就买走,这不是所有买卖的基本么?
“有梦想的人可真幸福啊!”他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怎么还想要卖掉呢?人生那么那么长,想有个目标多难啊,我就没有梦想”
他边说边看了我一眼,看到我在仔细听,便接着说道:
“我为什么没有梦想啊,我真的找不到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我感觉我以后肯定要庸庸碌碌地过了。”
“平庸的过好一生,不好么?”我反问他
“那有什么好的?” 他的眼神睥睨天下
“我就活一辈子,要是没有点成绩,那多没意义啊。我从幼儿园开始学这个学那个,到现在大学了,要是草草一生,那不都白费了?”
“所以还是要有个梦想。”我简单回应了一句
而他则凑到我身边,一屁股碾下来,他的吉他也跟着一起“坐”下来,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满不在乎,笑嘻嘻地对我说:
“所以,我这不是来问你了嘛。”他用那种‘我可知道你们这行是干啥的’的得意洋洋看着我,少年的轻狂和得意在这一瞬间扩散开来,迫切地找寻着一个梦想作踏板来实现他的宏图壮志。
“你不是骗子吧,你回收梦想肯定也要卖的吧,你有没有那种展示册让我选选我能买哪个梦想嘛?这东西买完之后怎么装到我的脑子里面啊?” 一连串的问题让我不知所措,好在他没再追问,只是睁着一双未谙世事的眼睛等着我的回答。
“首先,我确实贩卖梦想;其次,你不能选梦想,只能接受我给你分配的梦想;梦想会在你购买后通过一个特定的流程进入你的生活里但是它怎么引领你,你怎么实现它,都是你自己的事情了。…………哦对,一经购买 不退不换。”我最后补充了一句。
他愣了半晌,说到 “那你有适合我的梦想么?”
“你不喜欢吉他么?我看你背着还以为…”
“谈不上喜欢,也不讨厌,只是感觉没有那个劲儿,你知道吗,就…”他急切的用手比划着,嘴上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言语,
“我知道了,你看这个行么?”我将男人的梦想档案拿出来递给男孩儿,这是我觉得最合适不过的
“他为什么不坚持了?”男孩儿看完后问我
“可能生活不让他坚持吧。”
“我喜欢这个梦想,可是我担心,我担心我坚持不下去。”
“这我不知道,你自己决定,”我冷漠的回答,尽量不掺进自己的感情,
“既然这个梦想在我这里,就是他坚持不下去了,”我还是忍不住补充道,
“….也是,……” 男孩儿犹豫了
男孩儿的心动源自于自己现在生活的贫瘠,这一点显而易见。而男人的梦想里面充斥着20岁时的那种热血和希望,不同于现在大多数年轻人的颓废和不思进取,那一股子干劲儿透过简单的文字也能看得到,也能感觉得出。
“我来继承吧。”男孩儿突然抬起头来,中二的对我讲了这么一句,又搔搔耳朵,自觉好笑的四处张望了一下,
而那个“梦想档案”也在他手里安安分分地躺着,丝毫不抗拒,我知道他们是合适的,接下来就是费用的问题了。
男孩儿在摊位前驻足已久,根本没有提到花费,价格的问题,我猜测他一定是不缺钱的,
果然跟他讲了价格后,他只稍微想了一想,也就同意了,最让他好奇的就是这个梦想如何进入他的生命里。


可我也要等待,等待男人再次回来,再次将梦想拱手于我。
所以我让男孩儿先离开,从心底里, 我希望他自己找到自己的梦想,而不是买走未完成的带着别人气息的梦想。
而男人今天问得这样焦急,我也属实没有料到。
给男人讲完了事情经过,男人讲到:“所以我现在只需要同意将梦想卖给他就可以了么?我需要和他….那个男孩儿见面么?”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你可以选择和不和买家见面,我们没有硬性规定。”我一字一句的按着规矩答道。


“算了吧,没有必要了。您按着流程来吧。”他眼里的光本就所剩无几,在说完这句话后就更黯淡了。黑的浑浊,浑浊的黑。


“梦想档案”需要他最后的确认签字,男人看不到,那个档案也变成了灰色,像是虚无。
男人签完了最后一笔,笔尖在纸上停顿了片刻,墨水瞬间蔓延成了一块丑陋的“疤痕”,他慌了一下,立刻抬起笔,但是“疤痕“没有办法消失。他知道,所以将档案还给了我。
“明天的这个时候,梦想交易将会完成。而一旦我们发现梦想与买家契合,您的账户立刻就会收到您梦想相对等的价值。”
“谢谢您了,……谢谢您了……”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长久的没有再出声。


转身走了


他走后,那个档案悄悄的,慢慢的又亮了起来。
男孩儿来了 从远处走来 仍拖着懒懒散散的步伐 我用余光看着他缓缓移动到我面前 双手插着兜—“你好,我来提货。”他鬼鬼祟祟的语气让我一瞬间以为自己做的是什么非法交易。


看我恍惚,他爽朗地笑了,“我来交钱了,买梦想了。”他解释道。
“我把那个档案拿出来交到他手里”,然后跟他说“只收现金”
“什么啊?!这时候还有人收现金?我没有现金啊。”
我俩抬眼四处看看,周围不少银行所以不一会儿他就取回了现金。
他将现金两沓现金递到我的手中,然后拿起档案,突然又笑了。


“我觉得有点好笑,真的,钱真的是什么都买得到啊?”


他好像在问我,又好像在陈述事实。这现金拿在我手里,沉甸甸的又轻飘飘的。我拿不起也抓不住。
“好啦,现在我要干什么呢?”他眼巴巴的看着我,问到。
“这个档案里面有一个纸包,纸包里有粉末,你每天晚上睡觉前拿热水冲一点。”
我边说边看了看他,果然他又是一副“不相信”的模样,
他开口说,“真的假的,你们这行…emmmm。”他语塞,
我开口道,


“这是‘梦想粉末’,就是把梦想磨成粉,再通过做梦的途径渐渐改变你的内心和想法,然后把梦想注入到你的灵魂里。”


好了,这段话说完我感觉自己更像一个随时会卷包逃走的“江湖骗子”了。
不过,他接受了这个略显中二的说法,然后傻乎乎地问我:“那我一气儿喝了就好了啊。”
我看着他 叹了口气,
“这东西就像输液,你要急于求成很有可能出危险。可能一睡不醒,可能被梦想反噬。你就算饿了,也不能一次性把一年的饭吃了啊”我讽刺的补充了一句
“反噬?”
“反噬就是,虽然这个梦想原来的主人决定要放弃梦想了,但不代表这个梦想就甘心被放弃,也不代表原主人不会突然想起自己的梦想。当原来的主人想起来自己的这个梦想时,这个梦想会感应到并且用更强烈的力量去回应他,为了回到他身边。”


“所以到那时候我会很痛苦么?”


“嗯,心理上很痛苦。痛苦于这个梦想与自己的不匹配感和背离感。”


男孩儿可能还有无数个问题和疑惑,不过他没再发问,我庆幸于他自身带有的强烈的中二感,否则他一定会仔仔细细的追问我每一个看似不切实际的细节和过程。但是他留了我的联系方式就轻快地走了。


我感觉到有一道目光黏在他的身上,那道目光炙热的烧着 我从目光里听到燃烧着的绝望的叫嚣声
我顺着目光看过去 桥梁后男人的身影一闪而过
看着他落寞的身影 我知道
他明白他没有机会再去拿回来他的梦想了


晚上我把钱转到男人的账户里 他给我发了一句
“我觉得有点好笑,真的,钱真的是什么都买得到啊。”
我听过这句话 但我没有回复
过了一会儿,他又发来一句
“我这近一辈子的梦想就换成了这几个数字了么?”
我该如何安慰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如何抚慰他缺少了梦想的空洞的心灵?
这些都是我刚开始倒卖梦想的时候想的问题,当我为了一个个失去梦想的人担心或者苦恼的时候,当我觉得我成为了夺取别人梦想的帮凶时,那些早入行的前辈们对我说,
人类的同理心有时候是最没有必要的东西。
他们也说:“买家卖家都是已经成年的人了,他们应当为自己做的每一个选择负责任。你看到他痛彻心扉的失去,也应该想象到自己的他们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时的那种嘴脸,有得到必然就会失去。”
后来呢,还有后来么?

后来男孩经历了很多次的煎熬,梦想的背离感有时强烈到让他难以入眠。

这样的背离感渐渐的消失了,随着男人愈来愈平庸的生活,

一段时间里,男人的朋友圈成了男人到卖二手品的网站,男人明码标价了自己曾经四处寻觅来的吉他,也明码标价了那一段仅剩的还怀着梦的岁月。

那一段时间里,男孩儿不再在夜晚时分发无病呻吟的句子,不再为赋新词强说愁;他的朋友圈里多了几句我从未见过的押着韵的词句,也出现过几个只有简单和弦的短视频,

我决定不再关注男人和男孩儿的生活,售后服务也总该有个尽头,我这么对自己说着。

日子平静的过着,我们常常感慨生活的无聊,却又在有事情发生的时候第一个逃。我们常常抱怨自己的雄心壮志实现不了,却又不愿意坚持到最后看看结果。我们把身边的一切事物甚至是我们自己都明码标价,等着被贩卖,等着被出售,等着用精神的空虚来换取物质的满足,即使我们知道有些事情 做了 绝望与后悔就会接踵而至,可不见到它们,我们绝不后悔。

男孩儿的演唱会原定在星期五晚上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改成了星期六,他一句话没说只给了我电子票的兑换码,可能他知道我即使想要知道他的近况,也能从各个媒体上看到,有时候即使不想,也能无意间听到。他火了,火的突然,他的粉丝说在他的身上能看到对梦想的坚持,说他的身上有着与年龄不符的对梦想的执着……

我兑换了票,准备去看看,即使我知道这张票已经被抢不到票的粉丝们炒到了“天价”。

演唱会的名字叫“买梦人”,我看到这个名字,也只笑了笑没再讲什么。而我在这场盛大的演唱会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男人显然是自己买票进来的,他的位置是最后一排的最侧面,我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偷偷的与他身边的人换了票,那人自然是开心的不得了,举着灯牌一边道谢一边一溜烟的走了。我坐到男人的旁边,男人已经不认得我了。这也正常,当他的梦想彻底远离他的时候,贩卖梦想的过程就会被遗忘,这一点不同于买梦想的人,买梦想的人会一直记得自己的梦想是怎么来的。

男人不是粉丝,与粉丝们格格不入,他没有应援,没有手幅,也吝啬于给予尖叫和掌声。他只是死死的盯着台上的男孩儿

唯独在他吉他solo的时候 男人的目光变得柔和了 柔和里泛着一点泪光,他可能注意到我的目光,于是转过头来,这一对视倒显得我非常尴尬。男孩儿完成一曲solo,将吉他放下拿起话筒,

“我曾经想当一个吉他手,现在想当个歌手和音乐人,感谢有一直支持我的你们。也感谢给予了我梦想的人,更感谢坚持梦着梦想的我………”男孩儿的声音被淹没在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而身边的男人突然沉重的叹了口气,

“我年轻的时候,要是也能像他一样就好了。”
“有梦想的人最终都能闪起光。”我自然的接过话,
“哪那么容易就有梦想呢?”男人问到,
“谁会没有梦想呢?你年轻的时候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想要做什么?”我转过头盯着他的眼睛,想要从里面看到一点以前的故事。

“我,不记得了….”
男人的声音好像随时会断掉的丝线,有眼泪从他的眼睛里面随着“不记得了”四个字滑下来,祭奠死去的梦想。

台上的男孩儿的表情一瞬间变得痛苦,我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痛苦了。

台下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我知道我以后不会再遇见他了。
贩卖梦想以来,很多买梦人的身影,声音和表情都会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时候进到我的脑海里,一遍遍的盘旋着,诉说着他的后悔和不甘。我一向热衷于扮演一个认真倾听的角色,但是早已经淡化的同理心让我除了倾听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做。同样的,“我不记得了”这句话,我也听过了很多遍,它被用不同的语气说出来,无论是哪种语气,都一样的心酸和可悲。

就此,这场梦想的交易正式结束了

我的地摊儿没有什么变化,只不过是换了个地方,换了个城市,也要有个新的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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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zw9ur31p 发表于 2020-7-4 10:13:15 | 显示全部楼层
八卦楚汉:指鹿为马,刘邦赵高联络的衍生物
指鹿为马,无人不知;刘邦赵高联络,知道的人就不多了。更没有人知道,正因为先有人们比较陌生的刘邦赵高联络,后有指鹿为马。刘邦赵高不联络,就没有指鹿为马。并且赵高是借刘邦之势,狐假虎威,才斗胆杀掉秦二世。
指鹿为马这个成语出自赵高欲为乱时在朝廷之上作的立场测试。场景没错,但内涵值得深究。
指鹿为马事件在《史记》中被记载于两处,分别是《秦始皇本纪》与《李斯列传》,并且发生场景都紧接着杀秦二世之前。但探求一下二者的区别还是很有必要的。
《李斯列传》将此事记于李斯死后就开始酝酿,时间过于提前了,因为距秦二世被杀害太远。李斯之死史料有歧记,《李斯列传》记为秦二世二年七月,《秦始皇本纪》记为秦二世三年冬。冬,至少是十月,比《李斯列传》要晚三个月。不要小看这三个月,历史风云变幻,且历史走向的内涵决定了李斯的生死。李斯子李由尚秦公主,初为三川守,因李斯下狱,李由应该从三川守位置上贬官,但仍然是统兵将领。秦二世二年八月,刘邦、项羽联手斩李由,李由死后,秦朝廷杀李斯就毫无顾忌了,所以李斯之死时间当以《秦始皇本纪》为准。李斯之死的最早时间可以是秦二世三年十月,如果李斯一死,赵高就欲为乱,搞指鹿为马的忠诚测试,这个准备酝酿时间过长了——距秦二世之死的八月,长达十个月,显然没这个道理。
《秦始皇本纪》此事的发生时间就合理多了,但也不是没有瑕疵。
《秦始皇本纪》将此事记在八月,就是秦二世被杀害之月,并特别标明八月己亥,这个特别标注又与秦二世之死紧挨着,应该表示秦二世被害就是从这个重要时间点开始的。这个记载的时间应该固定下来,指鹿为马,就应该在这个时间点发生。但把指鹿为马放在章邯降诸侯后、沛公联络赵高前,就不对了。沛公联络赵高,只能在指鹿为马发生前,而不可能在指鹿为马与秦二世被害之间。菜子这样武断的原因在于指鹿为马与秦二世被害是相邻事件,中间插不进沛公联络赵高这样的事,何况正是沛公联络赵高催化了指鹿为马事件的发生,这样的逻辑关系不容颠倒。所以历史记录还有微调的必要,即将沛公联络赵高的发生提到八月己亥这个时间之前。来检验一下效果。
《李斯列传》记指鹿为马事件后,二世惊惑,然后避斋杀人、居望夷宫并死于非命。
《秦始皇本纪》记秦二世梦白虎齧杀其左骖马而斋于望夷宫并死于非命。
秦二世之死紧接着指鹿为马事件后并死于望夷宫同,只是前往望夷宫原由有异。事件的大致脉络基本上就是这样了。
此前赵高还担心会被秦二世问责杀掉,现在突然先下手为强,应该考虑有与刘邦联络的底气使然。
秦二世虽然让赵高主政,但还是会随时行使追究赵高的责任的权力的。所以本纪记“高恐二世怒,诛及其身,乃谢病不朝见”,完全不象搞定一切的样子,也完全没有指鹿为马的嚣张。
以赵高掌握的权力,杀害秦二世不是件难事,难处在于杀害之后怎么办。刘邦的联络解决了杀害之后的问题。
刘赵联络的内容并不是刘邦提议杀害秦二世,刘邦攻占南阳之后、受阻于武关前,为了加快进军,实现先入定关中者王之的目标,刘邦发起了与赵高的联络,约分王关中,其用意是减少入关阻力,是否真要履约另当别论。
赵高本来担心被秦二世干掉,惶惶不可终日,刘邦派员联络,让赵高看到转机。从斩泗水守起,刘邦又斩李由,破东郡尉,破河间守,破杨熊,攻克南阳,名高天下,堪称秦军克星,对朝臣有极大的震慑力。赵高原本就权倾朝野,现又引威名素著的刘邦为外援,将更增强对局面的控制力。秦二世与赵高原本就有可以相互干掉的能力,赵高方面会面临干掉之后无法善后局面。刘邦联络,使得这一难题迎刃而解,所以赵高发起了指鹿为马测试。估计测试前赵高还会暗示自己有强力外援,所以测试才会取得理想的效果,然后才能按计划杀害秦二世。
估计赵高在杀掉秦二世彻底掌握局面之后,就会派员回应刘邦联络,答应分王关中的要求。而在刘邦一方,在没有得到赵高配合的情况下就攻克了武关,杀进关中,与赵高联络的需求已全然改观,也就没有必要履行平分关中的约定,所以拒绝了赵高使者。
赵高从掌握局面到身死,只有五天时间,刘邦拒绝赵高时,赵高应该已被秦王子婴诛杀。
所以赵高至死也不知道刘邦毁约了。刘邦毁约也不知道赵高已死。
最终子婴主持的关内防御抵挡不住刘邦的攻势,为王仅四十六天,于汉元年十月向刘邦投降。
本文字基于菜子以下的研究而作:
古史杂识之  刘邦赵高联络始末考论。
撕一撕翦伯赞对刘邦灭秦记录的学术犯罪
八卦楚汉:刘邦联络赵高,被漠视的千秋大戏
菜九段包括楚汉战争在内的秦楚之际研究尽在菜子学院九段道场.菜子学院 - 知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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